第3章 一贬再贬
一连几天的舟车劳顿加上当今那位新帝的多番惊吓,让汤寅一路上都寝食难安。昨日到了泸州客栈,他破天荒地睡了个好觉。
早起有了精神,他不敢耽搁行程,一行人天亮出发,于午后便抵达了平镇。到了平镇后,汤寅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准备前往县衙报道。
平镇在整个泸州来说不过是芝麻大小的地儿,归当地的父母官,县令张知平管。虽然两人的品级差不多,但汤寅初来乍到是万万不敢摆架子的,他吩咐乌寒先去找个临时住所安顿婢女仆人,自己则是拿着官文书来到了县衙门口。
汤寅有官凭为证,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县衙,见到了县令张知平。
“张大人,在下是新上任的平镇知县汤寅。”汤寅将官凭呈上去,很规矩地行平礼:“初来宝地还有很多情况不甚了解,若有行事不足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张知平接过官凭扫了一眼便还给了汤寅,笑着还礼道:“汤大人言重了,你如此年轻有为,日后当是我平镇百姓之福啊!”
张知平年过五旬,身材有些微微发福。他笑得一脸和善,又会说场面话,看上去倒也挺好相处。
汤寅当即心定了几分,正想借此机会与他详谈,对平镇的情形有个大致了解时,衙役突然来报,称有人来击鼓鸣冤了。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汤寅便主动提议跟随张知平一同前去断案。
公堂之上,张知平宣击鼓之人前来递状纸,汤寅则是站在一旁旁听。
前来击鼓鸣冤的是个美貌姑娘,她名叫沁娘,状告平南候赵昌吉仗势欺人,霸占了她家的地还要强娶她为妾,她父亲去找平南候府的人理论,却被赵昌吉派人给活活打死了。
沁娘哭得梨花带雨,十分惹人怜惜,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大人为小女子做主,我父惨死,求大人主持公道啊!”
张知平看完状纸,立刻露出为难的表情来,他看了看身侧的汤寅,无奈叹气道:“这、这案子我审不了。平南候位居三品,你若是想要告他的状,怕是要进京才行。姑娘,本官奉劝你一句,不要跟平南候府作对,否则下一个死得人……”
“唉!”张知平欲言又止,显然是要明哲保身,不打算管这个案子了。
汤寅见此情景微微蹙眉,心中无端平添了几分怒火。他对这个平南候赵昌吉是有所耳闻的,此人曾是个打仗的兵鲁子,后立军功封了候,行事乖张,近几年更是越来越肆无忌惮,打量着泸州天高皇帝远,泸州刺史又不敢得罪他,便在这小小的平镇作威作福,真是可恨!
“张大人。”汤寅站了出来,面容严肃,义正言辞道:“你是朝廷的官员,更是平镇的父母官,如果连你都有审不了案子,那在这平镇还有何公道可言?如此做法,岂不是丢了朝廷的颜面!”
张知平没成想汤寅堂堂小官竟还有些骨气,当即被怼的哑口无言,吹胡子瞪眼,伸手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
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县衙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为首的男人长得尖嘴猴腮,穿戴的珠光宝气,满身富态流油,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衰颓之象。
他带着几个随从一路嚣张跋扈地进了公堂,大声嚷嚷:“谁?是谁要告本侯爷的状啊?!”
沁娘吓得连忙躲到汤寅身后,娇弱又畏惧地乞求:“大人救我。”
见赵昌吉做派如此嚣张,汤寅抑制不住怒火,站上前去拿出威风凛凛,镇压三军的气势来,大喝一声:“谁给你的胆子公然带人闯入县衙?你是想要造反吗?!”
赵昌吉猛不丁地被汤寅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你是谁?敢在这里管本侯爷的闲事,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
汤寅冷哼一声,自报家门:“在下汤寅,新上任的知县。”
赵昌吉听罢立刻露出轻蔑的眼神来,甩了甩袖子冷笑道:“一个小小的知县……等会儿,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汤寅又冷着脸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不成想这下,倒像是他把赵昌吉给吓着了。
赵昌吉在朝中有些人脉,新帝登基后他也忧心之前做的事会被有心人给翻出来,所以时时关注着京城的动静。
自打萧恕登基以来,朝廷内部几乎是惨遭大换血。抄家的抄家,罚没的罚没,流放砍头诛连的大臣比比皆是。
他向来□□,杀罚的人成百上千,可唯独没见他赏过谁。
而眼前的这位汤大人,乃是得赏的头一份。萧恕赏了他一盘糕点,还是太监总管九安亲自送去的。
这一消息传遍全京,赵昌吉自然也有所耳闻。
“原来是汤大人呐,恕本候刚才多有得罪。”赵昌吉先是客气地行了个礼,又指着沁娘骂道:“大人别听这个贱人胡说,是她家欠了租钱交不上,他爹送她进我府里抵债的。我这就将人带回去好好收拾,绝不给大人添麻烦。”
不等汤寅开口,赵昌吉便吩咐手下:“来呀,把这个贱人给我带回去!”
话落,他身后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便冲过来,强行从汤寅身后拽走了沁娘。
沁娘高声哭喊:“大人救我啊!”
汤寅急的追出门阻拦:“不!你们不能这样做!”
“你们放开她!”
汤寅上前拉扯其中一个侍卫,试图将人抢回来。但奈何他手无缚鸡之力,怎是那会拳脚功夫的侍卫的对手。
“去你的吧!”
侍卫不耐烦,狠狠一挥手便将汤寅给甩飞了出去。
汤寅摔了一个大跟头,臀肉好死不死地与他身后的台阶菱角来了个亲密接触。
这一下可把他给摔惨了,汤寅手杵着冰凉的石阶好半天都没站起来,疼得险些流出眼泪来。
等他回过神来,平南候早已携带着沁娘走远了。
张知平见汤寅摔的不轻,赶紧过来扶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没事吧汤大人?唉,这平南候背后有刺史大人撑腰。我们这样的小官哪里敢得罪,我奉劝汤大人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省得惹上麻烦。”
汤寅懒得与他多说,憋了满肚子气,一瘸一拐地离开县衙,正赶上乌寒的马车来接。
乌寒见汤寅走路姿势奇怪,急忙上前搀扶:“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汤寅忍着疼,咬牙道:“没事,受了点小伤。”
路上,他将在县衙里发生的事与乌寒叙述吐槽了一通,乌寒听罢感慨道:“大人,您真是到哪都不消停。才刚来平镇您就得罪了平南候,他若是参你一本,只怕您连知县都干不成了。”
乌寒本是几句抱怨的话,却不成想一语成谶。
当日赵昌吉便写了折子恶人先告状,称汤寅听信小人谗言污蔑他的清誉。他写了个长篇大论,明里暗里地把汤寅痛骂一顿才算是解气。
奏折很快抵到了萧恕的面前,萧恕只扫了一眼,用事不关己,瞧热闹似的语气问:“汤寅写折子告他状了没有?”
九安嘴角为抽,如实答:“回陛下的话,没有。”
他心说汤寅如今只是个七品小官,折子就是写了只怕也都被中枢令给摁下了,哪能送到御前来呢。
萧恕一听没有,原本淡漠的神情逐渐褪去,浓眉紧锁,突然恼怒道:“朕看了平南候的折子,觉得当中有几句话说得很有道理。这个汤寅确实自持身份不知轻重,没心没肝。朕要贬他做县丞,让他在张知平的手下好好学学为人处事之道!”
九安不敢有疑,当即说了声是。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见萧恕还是绷着张俊脸,也不知是否合时宜,便犹豫着开口道:“奴才听闻,汤大人今日似乎是摔着了。”
萧恕正靠在木椅上闭目养神,耳尖一颤,沉声问:“他摔哪了?”
九安一脸为难:“这……”
萧恕不耐烦:“快说!”
“汤大人似乎是、是……摔着屁/股了。”
萧恕猛地睁开眼睛,眼里不自觉地闪过急色,像是他疼爱的某件稀世珍宝忽而有了闪失,怒不可遏地咬牙低吼道:“他怎么能摔着那呢?!”
那处娇软可人,该藏起来当宝贝才是,怎么能轻易给摔着!
九安瞧不懂萧恕好端端的怎么又发火了,吓得扑通跪倒在地,高喊:“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萧恕也知晓是自己莽撞了,情绪很快平复下来。他将赵昌吉的奏折又重新打开看了一遍,眼中逐渐染起一抹杀意,冷道:“传旨,让金武大将军方澈和丞相元萍之代朕监国暂理朝政,朕要去泸州赏月。”
“是。”
九安见萧恕的样子并非一时兴起,暗自心惊不已。没成想汤寅这个从五品被贬至八品的小官,竟能如此牵动帝心。
自打那日在皇宫里,眼前这位新帝见着了汤寅之后,似乎便开始对他青眼相加,颇有不同。
难不成真是想……
九安不敢在深想,连忙掩去眼底的震惊之色,行礼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