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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血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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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蓝妹妹官若存喜欢上了一个男孩。男孩高高瘦瘦,五官由于瘦削显得立体。他的目光陷在深深的眼窝里流动着,像一汪黑色的深潭水在回应月光侵扰。

    每天晚自习后,在塔克县淡蓝的月光下,她们会相约在操场上散步。有时,她们也偷偷跑到老城高处,沐着月光看新城的家家灯火。

    地震后,新城变得更繁华了。那些灰蓝色的工厂一夜之间被埋进了土里,成了老城在地震中的殉葬品。新城新建的房屋都有着赤焰红色的外墙,房屋的四角都有着鎏金黄色的尖顶圆塔。老城也集中复原了塔克风格的民居,现在,整个城市不再像被格龙江分割的两座城,城市成为了一片赤焰红色的整体。几年间,曾经蜷缩在山谷间伤痕累累的塔克县犹如重获新生,像一片红色的海洋泛着金黄的光。

    蓝妹妹官若存觉得和男孩子一起时,世界就完整了。男孩子梦想成为一个英雄,蓝妹妹官若存梦想嫁给英雄。蓝妹妹官若存一直希望这个梦想成为英雄的男人能带她走出现在的世界。但是,直到高中毕业,谁也没有表白。

    一个著名的女人曾经说过,中国男人在性生活前是保守的。那个著名女人的其中一个男人在和她性生活前,在明明可以即时性生活的时候,却压抑着那凶悍的野兽。他谈文学,回避性事。直到时间分秒过去,注定的结局却始终未能幸免,终成衣冠禽兽之美名。

    人是禽兽,认识自己,已是了不起的超越。很多悲剧,都在衣冠二字。

    就像傍晚相遇的月亮和太阳,相见也是分离。蓝妹妹官若存幽怨的心门刚洒进来一点光,便被合上了。高中毕业,初恋结束。

    蓝妹妹官若存进入了一所不错的体育大学。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厌倦了那一圈一圈不断回到起点的跑道,蓝妹妹官若存开始练习马拉松。她喜欢在蓝天下奔跑时自由的错觉,她喜欢奔跑的时候有人在旁驻足观赏,喜欢赛段中不时有飞鸟从头顶掠过。她喜欢被青草味、汽油味、空气湿润的味道、汽车的鸣笛声及汗水浸泡出的刺痒包围着。

    大二那年,蓝妹妹官若存获得了d城马拉松公开赛女子组的冠军,这是一项职业赛事。电视直播中,她一个人跑在所有人的前面,宽阔的跑道上,无数的眼光注视着她的孑然一身。身前倒骑摩托车的摄像师更把全宇宙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前方横着一条经幡一样的彩带,两边闪着刺眼的光,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汇成一堵墙。蓝妹妹官若存坚挺着胸首先撕破了经幡一样的彩带,然后冲进声音铸成的墙里。墙像一个海绵,越冲越厚,最后成为一块闪着金光的黑色钢板。

    蓝妹妹官若存刚刚发育成熟的乳房被钢板透出的高温熨烫地平平整整,仿佛回到了儿童时代那男女不分的形状。那大概是两三岁的时月,照片中,蓝妹妹官若存在骄阳下赤着身子,身边有一只上发条的绿色青蛙。

    比赛的第二天,d城日报头版报道了马拉松赛事。照片中,骄阳下,蓝妹妹官若存趴在跑道上,浑身湿漉漉,像一只荷叶上思春的青蛙。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蓝妹妹官若存感自己不再弱小,在人群中一骑绝尘,孑然一身时的孤独感成为了她骄傲的资本。

    地震过后,为了发展当地旅游,塔克县开始举办一年一度的托木尔高原马拉松国际邀请赛。比赛的起点是海拔4000米的县政府,终点是海拔4900米托木尔峰山脚下的泽那寺,选手们将在那里接受拿错上师的拍手祝福后再折返回县政府,全程30公里。樱樱花开败几载后,邀请赛成为了世界最高水准的高原马拉松赛事之一,直到因为欧比塔疫情的全球肆虐而被暂时停办。

    大学三年级时,蓝妹妹官若存在托木尔高原马拉松国际邀请赛上以4小时12分的成绩取得女子组第二名,这也是z国选手当年的最好成绩。当年,这是塔克县最大的体育新闻事件,第二大体育新闻事件是巴西世界杯德国捧得大力神杯。

    孤儿院实现了当年的诺言,将蓝妹妹官若存培养成了著名运动员,也让她成为了孤儿院很多孩子的偶像。四年后,蓝妹妹官若存在托木尔高原马拉松国际邀请赛如愿夺冠。赛后尿检,蓝妹妹官若存呈阳性。这成为了当年塔克县最大的体育新闻事件,第二大体育新闻事件是俄罗斯世界杯法国捧得大力神杯。

    介绍蓝妹妹官若存前传确实耽误了些时间,回到当下,之前宿醉后无家可归的蓝妹妹官若存上了一辆挤满男人的出租车。此为提醒,以尽作者之职。

    从老桥“新桥”打车到孤儿院不过15分钟时间,转过几个路口,蓝妹妹官若存便见到了自己喝着椰树椰奶从小到大最熟悉的一栋建筑。赤焰红色的外墙虽然已经泛黑,却沉淀出一些厚重的韵味。就像明朝的紫光夜壶,去了那层尿垢,便会失色许多。晚霞飘在楼顶一角的鎏金黄的尖塔下,像飞扬着一张满是咒语的红色经幡。天空暗淡的颜色在黑色侵蚀中挣扎,变得越来越暗淡,直到暗淡本身也沉寂在黑色中。几个小时后,黑色将蜕去青色的薄纱,因瘦月繁星而纯粹,像纯粹的深渊泛着青蓝的火焰。

    孤儿院二楼最里的房间亮着温暖的光。院长办公室里,蓝妹妹官若存和好人官霞隔着一张陈旧的红色松木办公桌面对面地坐着。

    好人官霞的乳房如布袋子般铺在桌上,像撒了一杯牛奶。当年,这些牛奶把好人官霞的乳房充得涨涨的,以至于蓝妹妹官若存在她怀中总是眯着眼睛鼻子抽动,嘴唇嘟囔。好人官霞甚至在一个黑色的夜晚将女性传统喂养婴孩的部位放进了饿得哇哇直哭的蓝妹妹官若存的嘴里。蓝妹妹官若存拼命的嘬着,几道殷红的血丝飘进了嘴里。好人官霞疼得大叫,蓝妹妹官若存吓得吐出了女性传统喂养婴孩的部位,双眼睁开皱在一起,就像人喝了醋或者舔了柠檬。她细细的品着血丝的味道,就像有只滑滑的蚯蚓在嘴里翻腾交尾。蓝妹妹官若存哇的一下,张开了嘴,像放一个永不休止的臭屁。昏暗的灯光下,一团红色的雾气从她嘴里飘出来,慢慢上升、翻滚、消失。从此,到一杯奶拯救一个民族的口号之前,蓝妹妹官若存再没有吃一口奶。

    屋顶有一个花瓣状的老式吊灯,扬尘在吊灯橘红的灯光中飞舞,像极了当年那口血雾。办公桌上,有一张好人官霞和蓝妹妹官若存合影的照片。照片中,好人官霞搂着穿着运动服的蓝妹妹官若存。蓝妹妹官若存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冠军奖杯,天空中飞舞着鲜艳的彩色纸片。如今,孤儿院的名人榜上蓝妹妹官若存的照片已经被取了下来,整个孤儿院只有好人官霞的桌上还有一张蓝妹妹官若存在这里存在过的照片。

    “什么都没变。”在相视无语中,蓝妹妹官若存首先打破了房间内凝滞的空气。

    “这几年你去哪里了?”孤儿院院长好人官霞收回恍惚许久的目光。

    好人官霞有两个女儿,虽然断了夫家的香火,但是跟着她姓官的却不少。几十年下来少说也十几、二十个。她常常对人说,老官家的香火她一个人就续了好几代,但这话她从来没敢在公公面前提起过。后来她的公公带着自己的老鸟在公园遛鸟,碰到了另一个续上香火的公公。那个公公不仅把为官家香火的故事讲给她的公公听,还把自己的鸟遛得贼溜。当晚,她公公回家就得了偏瘫。所幸,瘫了两三年又治好了。她公公站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放了原来那只老鸟。老鸟在天上盘旋,发出欢快的哀鸣。

    因为那口血雾,蓝妹妹官若存是好人官霞最宠的一个。

    从某种自私的角度讲,不得不说院长好人官霞和蓝妹妹官若存长期以来有一定的依存关系,但是她们之间的感情更多是真挚的,特别在好人官霞确定自己不能拥有儿子之后,她满溢出的大爱愈加无分男女。

    “我被禁赛了,兴奋剂,你们知道的。我一直不敢见你。”

    被藏在心中不愿提及的往事,蓝妹妹官若存却在在院长好人官霞面前很轻松地说了出来。这个时刻在她脑海中预演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伴着忏悔和眼泪。今天她却出奇的冷静,她发现院长好人官霞用一种近乎慈悲的眼光看着自己,三年不见,她老了,头发变成了银色,双眼爬满了皱纹。

    “孔之先呢?你们还在一起吗?”院长好人官霞不经意间将一个情感问题转化为一个现实问题。

    刹那间,对孔之先的回忆像洪水冲进了大脑。蓝妹妹官若存感觉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就像有只滑滑的蚯蚓在嘴里翻腾交尾。她嘴唇不自觉的张开、颤抖,漏出的雾气被红松木桌子映得血红。眼泪在克莱因蓝色的眼睛里汪成两只炒熟的蚕蛹,蛹脆弱不堪,熟透的蛾子或者蝴蝶在其中挣扎着展开翅膀。

    终于,蛹破了,两只透明的熟s透的蚕顺着小麦红的皮肤向下爬,爬过微微翘起的下巴后,一只纵深一跃在红松木桌上啪的一声粉身碎骨,另一只沿着脖颈,继续向下,一直爬到一只坚挺的乳房上沿,嗖的一声融化消散,化为血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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