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水榭藏锋（上）
澄碧晴空，万里无翳。宛若宝石般镶嵌在沙海中的湖泊，泛动着粼粼水光。
茫茫沙原，自大武西北，循着诸多林立的背风山麓，一路南下蔓延，但最终却止于这里的苍茫湖光之中。
仿若无垠的宽敞湖水之中，临岸却有一座半岛，共有八条宽阔的石桥与陆域相连，几座楼阁与行宫伏卧之上。若是自此观望，两岸胜景，四处波涛，皆可纳收眼底。
这里名为泗池，坐落于云秦和大武交界之处。因有四河汇入得名。此处冬日虽寒，但因泉眼众多，地有暖源，水量极盛，故而终年不冻。
而此地——便是二王所约会晤之地。
震天的擂鼓声中，湖畔一隅，随着一排车辇排开，一道明黄身影自王辇上缓缓立起。只见他双鬓斑白，面容威仪。正是如今那云秦之王——徐钧！
“那武王可曾到来？”他淡淡地扫视着身旁的一众人等。
“父王。”只见那秦王身旁，一位身披重铠的中年人单膝跪下，声音极为恭谨肃然：“儿臣先前亦有探查。”
秦王微微颔首。“如何？”
“据探子所报，那武王的车队离泗池应已是不远”
“没想到那武王竟是应下父王之邀。”另一道略显清亮的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汇去。只见一个颀长身影自身后的车马中走出。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呵呵…”秦王看着那道身影笑了几声，目光略有温和，语调更是缓了几分，“吾儿有何所见。”
那青年微微躬身道，“父王，儿臣以为，武王新得气运，自是风头正盛，看来……”
“既是为示威而来。”中年人的目光在青年身上缓缓定格了数息，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青年的言语，“那我云秦此行，岂可遂了那武王心意。”
“王兄。”那青年含笑道，随后拱手而拜，“既是有王兄在此，想必无需父王多虑。”
此人，乃是秦王第十三子，名翊，极负才名，其母正是如今秦王的宠妃。
中年将领双目微眯，未置可否：“自是希望如此。”
此人，乃是云秦大殿下，名稷，虽为庶出，但早以皇子之身征战在外，于军中也属威望极盛。
徐稷眉峰冷凛，金盔下漠然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青年，隐于甲胄下的手掌却无声收紧。
然后，他的目光又隐晦投向一旁的秦王，随后移开。
“呵呵呵…”
秦王很快收住笑声，他的眼睑微微下沉，声音也似已压低：“不过武桓此人，倒让本王甚觉不安。”
显然，虽似已成竹在胸，但仍有忌惮。
“父王何出此言？”徐翊道，“自那武王及位以来，方平内乱……”
他骤收言语，目光也是暗下，“父王也许只是多虑罢了。”
徐稷猛哼一声；“父王何必与那武王交涉，此时虚与委蛇，倒是反落下乘。”
“谅那武王诡计如何，到时……”他目中寒芒一闪。
“哈哈哈哈！”秦王稍怔片刻，随后开怀了几声，“好！很好！”
“既有此等气魄，倒有几分本王当年的风范。”他面露欣赏之色，似乎颇为满意。
“眼下倒是不可耽搁。”秦王放声笑道：“毕竟这里可是本王的主场！”
“是！”徐稷领命。
……
宫宇亭台之中，两列酒席铺开，较为宽敞的水榭之上，云秦之人，一干人马皆列于左侧。静静而待。
四周流水烟霞，湖光微澜，甚为尤美，但众人却无心览看。
因为，外楼传来了侍卫的通报。
“武王到！”
听闻此音，秦王顿时目绽异芒，身姿稍正，自左侧主位上缓缓立起。目光紧紧盯着楼台的入口。
众目睽视之下，一道身影挟着王威，自楼宇外缓步踏入，身后，是诸多身着重铠的将领。
随着这道身影的进入，一股沉重的氛围扑面陡至，令得楼阁内众人皆熄了声息。
环视着楼宇内可闻落针的寂静，那身影轻轻一笑。
“本王……特来相会。”
“哈哈哈哈哈，”一声大笑响起。只见秦王起身之时，已是红光满面，笑意洒然。
“劳烦武王不远至此。”他笑意更盛，语调甚为亲热。“未能远迎，实为本王之过。”
“嗯？”武桓淡淡地扫过楼阁内一众，目光稍斜，“既是秦王相邀，欲与我大武修好，本王又岂有拒约之理？”
“哈哈哈哈！”秦王朗笑道，起身相迎，“说来自大武换了新王，本王还未尝有幸一见。”
面对着秦王之语，武桓只是冷淡的笑了笑：“那不知今日可是满意了。”
“武王倒是说笑了，本王只是了了夙愿。何有他意？”秦王满目堆笑。
他执起玉盏，指着主位上的两张席案，笑言道：“还请上座。再容商议。”
武桓淡淡一笑，抬步入殿。
……
酒过三巡
武桓的瞳中倒映着舞池正中翩翩如蝶的舞女：“呵呵……本王早便听闻秦王你尽揽天下美姬，今日，果真让本王大开眼界。”
他言语之间，似讽似叹。
“哈哈哈！”秦王闻言毫不动怒，反而大笑几声：“行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方不枉此生。”
“但武王既是出言，想来定是不喜这等……”
他挥手略作示意，那些舞女便盈盈躬身，随后退去。
水中亭榭,两边皆是林立的兵卒，随着这些人散去，此处便空旷了几分。
“宴中无以为乐，”秦王轻笑道，“不知武王有何所好，本王可绝不皱眉。”
他稍稍停顿片刻，“不然，可就未免过于无趣了。”
他放声笑了几下，目光直视着对面静坐的武桓。“今日相会，本王倒是准备了不少助兴之物，又怎敢让武王失望。”
“不然岂不是落了本王的颜面，哈哈哈哈哈哈哈……”
言罢，他便轻轻拍了拍手，正要致意幕后。
“呵。这倒是罢了”武桓嘴角淡淡倾斜，对于他言语中的暗合之意，仿佛并未在意般，目光则是缓缓移开，在这片大殿中流转，最后落在了主席侧旁。有了刹那间的停滞。
“有意思……”他一声淡笑，然后移开目光。
“秦王如要取乐，此等胭脂俗物倒是罢了。”
他揽看着宴席右侧一众的云秦将领，出声笑言道，“我大武既是以武立国，自是也以武会友。”
“只是秦王，有无准备呐。”他稍稍斜目，谈笑悠然，却有着王威罩下。
“如此胜地，以刀枪取乐？”秦王望向屏栏之外，
他掀起王袍，指着亭台外的湖光山水，笑言道：“怕是会坏了雅兴。”
武桓漫不经心道：“取乐相戏而已，点到为止，何必多虑。”
“难不成……”他话锋陡转，目中盈满戏谑之色，“这堂堂云秦，竟无此等之人？”
“武王此言，为何竟有蔑觑之意？”台下右侧筵席之中，有武将拍案怒起，愤声斥道。
“我等岂是可欺！”
“武王若要以此等取兴，在下便当奉陪！”那人拔剑出席，鞘中厉光四放。
秦王神情稍僵，淡淡眯眸，似是因武桓之言而有微怒，实则心中大喜。
他目绽幽芒，武桓摆出的姿态，可是正中下怀。
“咚！”
但他还未出声，便为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所打断。
“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遥遥临近，众人齐齐转目视之，王殿门口，一道魁梧身影粗暴撞开门口武士，随后重步踏入。
他身着的甲胄在阳光中反射着一抹幽邃寒光，
身影拎着一把长刀，目若无睹步入殿中。径直向着主位而来。似是有淡淡的血腥之气流露，令在座之人皆是脸色微变。
“客为何者？”秦王面色淡淡。
“哦？”武桓徐徐转身，王冕上的旒珠坠下，缓缓摇动，“原来是本王麾下……”
“今时而来，想必应是有要事禀告本王，”武桓停顿片刻，随后微微一笑。“还请秦王莫要见怪。”
秦王淡笑：“岂会。”
而此时，那道身影已经临近主位，面着武桓单膝而跪。
“且先稍等…”武桓身躯斜坐，半眯双目，对着那统领道：“先前秦王所属愿以剑来为此宴助兴。你便上吧。”
那统领闻言咧嘴一笑，口中裹挟着浑厚的声浪。当即抱拳道，“王上发话，末将岂敢不从。”
他提起大刀，走至亭台之外，目绽凶光。
“哼！”先前立起的那位自席位中重步走出，两对凶目对视，皆有着杀意弥漫。
刀枪激鸣之声霎时响起，两道身影碰撞交手，于这片亭台上冲起震天的杀气。
而二王则是悠然端坐主位，俯视着两道身影于亭台之外斗武。
“秦王既为两国修好而来，本王倒是很感兴趣。”衬着那刀枪相撞之声，武桓则是不紧不慢道，“你秦王又打算如何示诚？”
“如果只是单纯邀请本王来此赏景吃宴。”武桓似笑非笑地环顾一周，“那岂非说笑。”
“呵呵，武王未免过于心急了，”秦王淡笑道，“此等盛事，本王岂会空手……”
“如果不是的话……”武桓仿若置之罔闻，依旧在低声自语，
终于，他声音放缓，手指则是拢住玉盏，有着幽淡之言吐出。
“那就是为了那道……龙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