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噬虎
长枪厉芒,气若狮虎。
武洵面色无华,腰间剑锋出鞘,寒光四射。他目光如炬,正对着那汉子稍带轻蔑的眼神。
那大汉目光微微偏移,正瞥向不远处负手而立,面色冷漠的金袍武桓。
只见他唇角涌起一丝戏谑般的笑容,虽见众多人马重重包围而来,却并无半分畏惧,坦然自若轻抚着那异兽的毛发,而手中长枪则缓缓收回,留下那个胆寒未动的侍卫。
“看来大武王上便是这位了。”那大汉声如洪钟,只随意抱拳道。
武桓目光锋锐如鹰,并未回应,片刻后轻轻抬手:“拿下此人。”
“哈哈哈!”那大汉放声笑道,手中长枪撞地,却是震慑地侍卫不敢贸动。他的目光又是投向了武洵。
他的眼中,闪烁着傲然的光芒。
“这位殿下,”他目光凶狠,“可敢一战?”
“放肆。”有武官沉声道,“殿下乃千金之躯,岂能与尔等而论?”
“王上。”那武官单膝跪倒,“某愿将此狂徒擒拿。”
“不急。”武桓目中忽闪异芒,淡笑道,“且先由着他罢了。”
他目光深邃,定在那汉子身上一动不动。
那武官见他如此,也只得有些不甘地噤了声。
“有意思……”武桓打量着那头正安稳趴在大汉身旁的异兽,微微念叨了几句。
四周之人皆是缓缓退去,人马形成环状,围住了那人。
那汉子环顾四周,抿起一抹冷笑。他俯下身,轻轻拍了拍那头异兽的背脊,那异兽便低吼一声,立起庞大的身躯,缓缓退走,身形渐渐隐没在丛林中。
“好。”大汉声音缓慢而傲然。长枪抬起,一股霸道的气息散发而出,“你是何人?”武洵终于凝重道。
枪影瞬至,那汉子暴冲而上,直指刺来,枪尖划过天际,瞬时化作万千厉芒。
武洵神色稍动,身形一变,剑锋横斜身前,剑芒变换,抵向袭来的锋锐之气。挥洒酣畅。剑锋回旋,反刺而上。
大汉咧嘴一笑,那健硕的身子跃起,手中长枪则猛的横扫,但见数片枯叶卷起间,夹杂着风声呼啸,又直直劈砍而来。来势凶狠,动若雷霆。
仰面躺躲,武洵持剑轻挑,身子微斜,剑法变换,干脆厉猛,点向大汉,在长枪刺动间击落着次次倾袭。枪剑相抵,声声脆鸣。
似是一场龙争虎斗。
那大汉打起来似乎是起了兴,手中枪影重重,力道愈发凌厉,他步履沉稳,矫松般魁梧的身躯扎在地面,枪法刚猛,奔若猛虎。
武洵剑指其面门,手腕翻转,袖袍轻挥,剑锋飞影,斩向劈刺的枪尖。剑御身侧,分毫不让。
枪剑相交,武洵只感到一股磅礴之力自那具身躯中涌现,而那枪尖一震,只见他的衣袍被那锋锐割裂出一道裂隙,一道血痕赫然浮现。
飞身退走,他面色凝重,紧紧盯着面前那大汉手执长枪,神色傲然的身影。
武洵沉声道:“阁下之武艺,果然不凡。”
“呵呵呵呵。”不远处,武桓负手踱步而来,忽然笑道,“汝乃何人?可要报上名来。”
“我乃戴麟。”大汉粗豪的声音响起。
“好。”武桓淡笑道,“此人先且拿下。”
数位精铠铁骑的侍卫闻言,便一齐簇拥而上,刀枪封锁着那位大汉的退路,那自称戴麟的大汉冷笑一声,傲慢地摊了摊手,将那杆长枪丢在一旁。 数人一拥而上,将他缚了手脚,挟往了远处的一架马车上。
“兽……语……者……”武桓目绽异芒,颇感兴趣地望着那名大汉。嘴角抿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回宫。”他调转马头,又遥遥地王了一眼远处武洵的身影,随后命令道。
……
子时的王城,幽寂无声,而那置地的宫灯皆已是燃起,映起的红光照亮了青石小道。
“人带上来。”
百余烛光在殿宇中飘摇不定,曳动的火苗蹿动,照亮了一道晃动的黑影。
铁锁晃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只见那人赤脚踩着镣铐,又随意晃动着腕上沉重的铁链,宛如闲庭信步般走来,身后两名侍卫相随着。
武桓缓缓放下手中的奏折,目光冷厉,正迎着那汉子傲然的眸子。而那目光相及,二人皆是凝滞了一瞬。
“呵呵。”武桓垂目道,“汝既已为我之囚,安敢作此倨傲之态?”
那汉子则是大大咧咧:“不敢不敢,自不敢比拟王上。”
那身旁侍卫闻言,皆是惶恐地低下了头。
一袭凉风拂过,吹动着窗叶落落响动,而武桓面色似乎更加暗沉,手中墨笔垂落,染了纸卷一片墨迹。
却是寂然无声。
“看来。”他似乎没有涌起任何怒意,但声音却浸透了冰寒与无情,“汝自恃身负有异,便当本王不会杀你?”
“今日可真是一出好戏呐。”武桓的笑声有些森冷。
戴麟收敛笑意:“王上若起此意,怕我早已身首异处。”
“原来如此。”武桓依旧是俯视之姿,“看来此番前来,竟是以汝头为筹?”
“我等草民,岂有他物。”戴麟头颅高昂,不卑不亢。
“只惜本王已是思量过,只是杀汝易耳。”武桓抬头,戏谑地看着台下的男子。
“你可知晓?”
“你虽有几分奇异。可今日犯上妄为,又该当何罪。”
戴麟道:“今日于此,当任凭王上处置。”
“倒有几分胆魄。”武桓淡声道。
“押下去!”武桓声音漠然,“先且将他禁下!”
汉子只是轻轻一挣,便是震退了两名上前的侍卫,虎目带着些傲慢地瞪了瞪,铁链在他赤脚上哗啦作响。
“带路!”他身躯前倾,目光睥睨,紧盯二人。
武桓双目微眯,遥遥目视着他顿在门口的身影。
“定不负王上所望。”那汉子并未转首,只是缓缓开口着。
……
武桓面色略有起伏,但片刻后,便恢复了冷漠。
他轻轻敲击着桌案,望着面前的白玉石墙。
“只不过。”他作沉思状:“此番前来,究竟又何所图呢?”
霎时,仿佛有一道电光掠过心间,眉宇间凝起的疑色随之释下。
“原来如此。”他手指仍在轻轻叩击。
而这时,殿外有着内侍恭声道:“应王上之令,林大人已在外候着了。”
“传他进来。”武桓微微抬首道,那覆满面庞的寒霜亦是消失不见。
屏风转动,只见林浦绕过影壁,步过幽静长廊,静步踏入内室中,继而向高坐书案的武桓深深拜下。
“赐座,用茶。”
侍者奉茶而来,只见那青瓷杯盏中,有馥郁茶香袅袅升腾,而茶叶沉浮,其中芽影水光,清碧如玉。
林浦端起杯盘,小口清啜,随后笑道:“王上这般好茶,微臣今日算是有幸了。”
武桓微笑致意,仰脖喝尽。二人便这般对饮了起来。
“林相。”半晌而过,武桓忽而开口道:“今日西山围猎,你可有听闻。”
林浦一怔,随后思索片刻:”臣倒是有所耳闻,听闻此子甚是奇异,不知王上有何意愿?”
“此人倒也非乃凡碌之辈。”武桓轻笑道,“不过本王,倒是要先好好磨磨他那狂傲的骨头。”
武桓袖袍一挥,便有着侍者继续奉茶。
“王上,既然此子不为奉君而来,定是别有所图,为何……”林浦低声问道。
武桓似笑非笑道:“依林相之能,岂会不知本王之意。”
林浦目光微闪,随后答道:“王上既已决意,此人留之,定是别有他用,依臣之能,虽可隐约知其一二,但岂敢妄自揣测圣意。王上所谋,实非常人所可知晓。”
“好。”武桓止声道,“如此甚好。不过本王今日邀林相之意,并非止于此。”
林浦笑道:“不知王上还有何嘱托。”
“嗯……”武桓沉吟片刻,然后立起身来,那一身明黄的衫装在烛火映照下忽明忽暗。
“且坐。”他示意林浦不必起身。仍是背手缓步而行。
最后,他踱至一面铜镜前,驻足而视。在那悬镜模糊的光影中,凝视着自己两鬓中…多出的几缕银霜。
“本王听闻林相膝下育有一女,”他终于开口道,声音中听不出情绪,“自幼便是与洵儿相伴,算是青梅竹马。”
“本王早有此之意,”他看着明显变了神色的林浦道,“林相若是能将千金许配给洵儿,我二家,可不谓是再结良缘。”
他背对着那官员,轻捻着发丝,摩挲着胸口襟领。
“王上!”林浦慌忙起身道,“这怎能使得,殿下乃人中之龙,小女怎能相配。”
“此乃多虑。”武桓轻声而笑,“洵儿年岁近成,婚配之事,早该有所商议。”
他面含笑意道:“良玉当配佳人,便由本王做主,成全这般美事。”
林浦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整了整帽冠:“王上……您……”
武桓似是知其心中所虑,莞尔淡言:“林相大可放心,本王自不会让千金受屈,只待二人成婚便是。”
“可是殿下他。”林浦似有所畏惧,试探般问询着。
“本王自有分寸。”武桓似是不怿。“林相也大可不必试本王虚实。”
林浦躬身:“王上若有此心意,小女自有殊荣。
他深吸一口气,“一切……一切当依王上,林某在此谢过王上恩典了。”
武桓闻言微微颔首,“眼下距洵儿及冠还有些时日,成人乃至成婚之事,皆为盛典。还需精心筹备。”
“其中,便多劳礼部之人忙心了。”
“而且本王想,这亦为她心中之愿。”
林浦垂目:“王上所言甚是。”
“好。”武桓拍了拍手,“时辰已晚,林相必是倦了,还请回府歇息吧。明日于朝堂,本王自会昭告诸臣。”
“臣先行告退。”林浦拱手辞谢道,随即徐徐退出了大殿。
武桓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神色如常。
片刻后,这里只余下了一人。
看着纸窗外湛蓝的星幕渐渐笼上了阴云,他轻轻舒展了身躯,微眯双眼,目光却是汇聚到一旁静立的金色玉璧上,那绘于其上,颇有几分雅韵的古画。
松柏森森,苍翠葱茏,墨痕勾勒中,似有二虎相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