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章 那就互相伤害啊
一进门，隔绝开外面的人窥探的视线。室内只剩下菲斯落还有戴蒙斯和他的人。
菲斯落脸上的神情一瞬间消失不见。他盯着戴蒙斯，说道：“想见您一面，可真难！”
戴蒙斯明知故问地看着菲斯落问道：“我整天都泡在实验室里，军师想要见我，直接去实验室找我就好了，有什么难的？还有，我不明白，军师见我干什么？”
菲斯落见戴蒙斯装傻，微笑着说道：“我很好奇，德蒙斯医生，您和您的兄长之间的关系应当是极好的，可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去联邦找你，任由你自生自灭？”
想也知道，黑曜星那样暴力的文明土壤中，怎么可能会生长出和睦的亲兄弟？两个人能不打起来就已经算是好的了！
即便戴蒙斯有意和瑞迪克交好，也难保瑞迪克不会对他心存抵触和防备。
去找他？怎么可能呢！
菲斯落轻描淡写挑起来的这条线，无论何时，都应当算作戴蒙斯的逆鳞。
可戴蒙斯没有生气，他笑着反问：“你是在挑拨离间吗？”
这看起来如此拙劣的手段，就是菲斯落今天来这里找他的原因吗？
他不愿相信。
戴蒙斯顿了顿，眯起眼睛看着菲斯落，眼神之中带着明晃晃的戏谑，“那你可真是够蠢的！”
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菲斯落阁下，我以为一个能在贺赴呈那个老狐狸身边潜伏多年，顺着他和h星这条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联系找上门来的联邦公民，起码是个聪明人。”
说完后，他看着菲斯落挑了挑眉，其中挑衅不言而喻。
随意点破潜在的合作对象隐藏起来的秘密，这并不是戴蒙斯想做的。可是菲斯落这张嘴，真是太讨人厌了！
闻言，菲斯落脸上的微笑缓缓消失。
他浑身紧绷地看着戴蒙斯，神色中却带着一股“果然如此”的释然。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低垂着眼眸，声音听起来很是平静，“戴蒙斯先生，您的想象力真是丰富！您是在我身上脑补出来什么惊世骇俗的过往了吗？”
“好吧……”戴蒙斯忽然笑了，他无奈道：“贺赴呈大约不知道，他辛辛苦苦从死人堆里捡回来，寄予厚望的军师，在外面竟然会是这样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
“不过无所谓……”他摊了摊手，“听说在你们海盗团里，尖酸刻薄，并不算什么大罪。我其实更好奇，‘军师’你在这儿用这样尖酸刻薄的嘴脸挑拨我和哥哥，背刺贺赴呈，那个老狐狸知道了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这里到处都是瑞迪克的人，菲斯落和戴蒙斯私底下见面的事情，过不了一会儿瑞迪克就会知道。
贺赴呈信赖的军师走进了痴迷科学的弟弟的营帐……
瑞迪克会怎么想？
是怀疑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弟弟生出了叛逆之心，还是确信那个本就生出异心想要离开的外来者？
即便贺赴呈因为想要离开h星而着急，他也不会轻举妄动，做出像菲斯落今天这般莽撞的举动。
如果在救回菲斯落的那天，戴蒙斯只是怀疑眼前这个青年的身份，那么此刻，他可以确定地说出：“要是他知道了自己捡回来的好军师其实一直在骗他，他一直被自己的军师玩弄于股掌之中，会不会很生气啊？”
菲斯落：“……”
他沉默地看着戴蒙斯，良久，缓缓笑了一下。
“不会的。”菲斯落轻声说道：“他不会知道的。”
戴蒙斯如果想要告诉贺赴呈，自己早就身首异处了。
他没有告诉贺赴呈，那就只能说明，他和贺赴呈并不是一路人。
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对瑞迪克言听计从的男人，野心大得很。
菲斯落抬眸，眉心微微蹙了起来。并不是因为戴蒙斯给出的“如果被贺赴呈发现，自己将会是怎样凄惨的结局”这个假设而感到苦恼，而是有些哀伤。
“真抱歉，我还是很想问，实验真的非进行下去不可吗？”
那是多少顶尖人才聚集在一起都没能商讨出一个好结果的事情，是一项和罪恶与失败几乎画上等号的实验。
明明知道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明明知道危险之极，明明知道那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也要做下去吗？
戴蒙斯默然。
他定定地看着菲斯落，虽无一言，却将自己的态度展现得强硬。
当然！
菲斯落轻轻叹了口气，“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吗？”
那只是一项被公认为完全失败了的实验，代价是几乎整个黑曜文明的毁灭。
那样可怕的东西，所有人都避之不及，更何况是深受其迫害的戴蒙斯？
他想不通，戴蒙斯为什么要坚持？
戴蒙斯思索了一会儿，有些低落道：“……就当我是为了赎罪吧。”
为自己年少时沾沾自喜地提出那项可笑的实验而忏悔，为自己的盲目自大而买单。
戴蒙斯想不到，如果他都不去做的话，还有谁会愿意去做这些事情呢？
菲斯落：“……”
他知道自己无法就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转而说：“戴蒙斯先生愿意帮我隐藏秘密，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吗？”
戴蒙斯：“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医治好你因‘基因实验’受损的腺体，你帮我保守奈安他们的身份，这是个公平的交易。”
交换秘密，然后互相隐瞒，听起来是很公平没错，可……
奈安、陆枞和菲斯落，本质上是同一利益共同体。即便戴蒙斯不提出那样的要求，菲斯落也一定会想方设法保护自己的队友。
他不明白戴蒙斯为什么要救奈安和陆枞，可他在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前提下，仍旧向自己提出那种几乎完全不对等的条约，为什么呢？
难道是在逗自己玩儿？
菲斯落深深地看了戴蒙斯一眼，“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没什么跟您说的了，告辞。”
说着，他转过身，缓慢地往外走，好像真的不打算追究下去了似的。
手触碰到门把时，身后传来一道舒缓的声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治好那群因为我的自傲而变成现在这样的黑曜星人民，然后带着他们一起离开，去到一个无人知晓的星球，去过一段平静安详的日子……”
戴蒙斯仰起头，微弱的灯光映照在他的眸子中，使原本漆黑一片的死寂之地，重新燃气一段星光。
菲斯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觉得这份祈愿，对于戴蒙斯这样看起来城府极深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卑微了。
他脑海中搜索着关于戴蒙斯的一切：天才基因学家、黑曜星科学工程最年轻的领航者，还有，造成那场旷日持久的悲剧的……罪魁祸首……
强大的能力和这样普通的愿望对冲，构成一股诡异的矛盾感。让菲斯落心中忽然生出几分莫名其妙的不忍。
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戴蒙斯自嘲一般笑着说完“我究竟在想什么！我怎么会输给联邦帝国那群蠢材？我的哥哥，会带领着黑曜星，重新走向星际巅峰……”之后。
留下一句“祝你心想事成。”而后离开了这里，直奔贺赴呈驻地。
幽微似夏夜繁星的灯光笼罩在戴蒙斯周围，忽明忽暗，将他的脸庞映照出来。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仰着头，一滴泪从他的眼角落了下来。
是啊，瑞迪克会带领着升级改造过的基因人重新出现在联邦帝国的视线之中，装配了改造基因的黑曜星人，会组成一直战无不胜的军团，他们会无往不利，会破除联邦所有的应对方案！
他们会直抵联邦帝星，诛杀费德蒙森家族和那些曾经绞杀他们的人报仇雪恨！
……他为什么要小心翼翼，留下菲斯落的一个人情？
戴蒙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