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章 实验开启
h星西南方，微弱至极的灯火之中，废墟上的实验室缓缓打开。
经久不用的零件老化，开门声钝感十足。
“咔……咔……”
一阵声音随着实验室内部照射出来的灯光响起，在周遭黑暗环境的衬托下，增添了几分阴森的氛围。
一道清瘦的人影踩着从容镇定的步伐缓缓从实验室走了出来。
是江戎。
他比戴蒙斯先一步从庆功宴中脱身出来，准备实验室重启的工作。
飞船刚一落地，他就带着人直奔这里等候戴蒙斯了。
戴蒙斯定定地站在实验室门口，熟悉的灯光扑面而来，将他整个人照亮。
他任由这有些刺眼的光芒笼罩全身，并没有做任何动作去遮挡，只是缓缓抬起头，注视着眼前升起的大门，看着实验室的全景，眼神之中透露出几分怀念。
终于还是回来了啊……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向已经恭敬地站在他面前，等待他发号施令的江戎，开口问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江戎颔首道：“都按照主人您的吩咐准备好了。所有参与实验的人员都已经到位，志愿者也在招募之中。”
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就已经将这些全部准备好，这看似是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事实上，他们为了准备重启实验室，谋划了很久很久。
江戎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浅笑道：“实验体已经送达实验室内部，主人现在就要开始实验吗？”
实验体？
戴蒙斯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暗芒，脸上有些迟疑。他垂下眼睑思索片刻，开口说道：“我亲自去看看。”
说着，就要抬脚往实验室里走。
江戎拦住了他，“您不觉得，自己对那个实验体太过关心了吗？”他直视着戴蒙斯的眼睛，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警告。
一个实验的掌控者，对一个实验体产生过分的关注，这显然不是件好事情。他们已经准备了那么长时间，怎么能够允许任何超出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来影响最后的实验结果呢？
戴蒙斯眸中闪过一丝冷光，似乎对江戎这样的反应极为不满。
但是他还是克制地解释道：“那毕竟是费德蒙森家族的人，上心一点儿也是应该的……”
毕竟传闻费德蒙森家族的基因实验取得了成功。而成功的原因，是费德蒙森家族某一条特殊的基因链。
传闻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但是戴蒙斯想要试一试。
“还有，”他顿了顿，转变语气，严肃道：“不要用实验体那样冰冷的词汇称呼他，我们应当对合作伙伴多一些人文关怀。”
江戎疑惑地看向戴蒙斯，依旧不明白他对费德孟森家族这个omega的优待究竟是因为什么，但是戴蒙斯的指令不会有错。
他顺从地说道：“是的，主人！”
……
实验室内部，奈安被捆绑在冰冷的机械椅上。他有些费力地看向四周的瓶瓶罐罐和有些自己不太认识的实验仪器，眉头紧锁。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被骗了。戴蒙斯那家伙不是说只需要自己定时提供信息素吗？现在把他捆在这里干什么？
果然，还是自己太天真，竟然相信了一个亡命之徒的话吗？
起初的愤懑过后，奈安冷静了下来。
不可能的，戴蒙斯要是想杀自己早就动手了，犯不着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带到这里，还费尽心力隐藏自己的身份……
他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到：反正都已经到了戴蒙斯的地盘儿，他这个遭人恨的费德蒙森家族的omega逃也逃不出去，再不会有比现在这种情况更坏的结果了，担心什么！
他自嘲地笑了笑，长舒一口气，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倚靠在座椅靠背上，找了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闭目养神。
过了好半晌，实验室的门从外面打开。
奈安几乎在一瞬间睁开眼睛，懒散地朝门口投去一个眼神。
正和略显疑惑的戴蒙斯四目相对。
看出戴蒙斯眼神中的意外，奈安笑着平静地问道：“戴蒙斯先生，你不是说只需要我的一些信息素就足够了吗？这架势……”
他漫不经心地扯了扯身上的仪器，带起一阵叮当作响的声音，面上露出费解的神情，声音中染上了一些寒意：“您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吗？”
戴蒙斯怔了怔，“抱歉。我的人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他走进实验室，找到放置在一旁的钥匙，开始将奈安身上的束缚全部解除下来。
“不过……”他微微垂下眼睑，说道：“还请奈安先生原谅他，看在他是一个感情缺失的基因人的份上。”
这样强词夺理的理由让奈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总觉得戴蒙斯这个理由的不要脸程度，丝毫不亚于他走在大街上，被人莫名其妙地扇了一巴掌，然后那人告诉自己，他最近心情不好，希望自己体谅他一下……
但是这是戴蒙斯的地盘，奈安只是“切”了一声，掩饰起心中地不屑，皱着眉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先生说错了，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才不追究的。”
说完，他将自己身上的仪器随手丢在一旁，起身靠坐在靠背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戴蒙斯。
和戴蒙斯的交流不多，奈安并不知道眼前这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现在仅仅知道，戴蒙斯需要自己的信息素去进行接下来的一项实验。
而关于那项不为人知的实验，奈安知道的并不多。
从和那个叫做江戎的基因人零碎的交流中，奈安推测，或许和之前他们发布的谣言中，费德蒙森家族曾经开展过的基因实验类似，是关于基因改造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应该会收集各种基因。戴蒙斯没必要因为这个而对自己有这样的优待。
奈安试探地看向戴蒙斯，问道：“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你究竟要我做什么吗？”
戴蒙斯将手中的仪器放回原位，头也不抬地回道：“问那么清楚干什么？有些事情，奈安先生还是不知道的好。”
奈安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他早就想好了接下来的说辞，故意夸大其词地说道：“我听说这种实验有失败的可能，要是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总不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他表现得不以为意，甚至是有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豁达。
可戴蒙斯却忽然定定地看着他，漆黑的瞳孔中满是坚定，“我不会失败的！”
他说：“奈安先生也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你所参与的项目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奈安被他坚定的气势震慑到，心中猛地一颤，可还是下意识似笑非笑，摆出一副极不信任地姿态说道：“哦？”
似乎是在嘲弄戴蒙斯，连说谎骗人都不会。
戴蒙斯眸光闪烁，静静地看着奈安，脑海之中迅速闪过相似的画面。
——实验室明亮的白炽灯发出刺眼的光芒，戴蒙斯孤身一人站立在空地上，怔怔地垂首看着地面上几个面目狰狞，姿态凄惨的人体。
这是他的实验体，不，是志愿者。是h星基因实验公布以来，自发想要参与到这次实验之中的民众。他们无一不是受到那句“强化基因”的蛊惑，自发找上他的前行者。他们想要通过强化基因来改造自身，让自己变得强大。
可他们都忽视了狂化实验失败带来的后果。
实验数据测算结果显示，强化基因实验成功率可达75％，而实际上，那十个omega中，只有江戎一个人活了下来……
兴许是样本过少导致的误差……兴许是操作过程出现偏差导致的悲剧……兴许……
他无法为这次失败找到借口。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戴蒙斯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
他此刻站在微弱的灯火之中，身体紧绷，像是织布机上被拉扯到了极点的布匹，表面光滑，可下一刻平静的表面就要撕裂开来，发出刺耳至极的悲鸣。
过了不知多久，戴蒙斯才缓缓放松身体，轻声说：“只是需要适量的信息素作为样本研究罢了，您又没有签署下一阶段的研究申请书，按照约定，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接下来的事情。”
他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如果忽视掉他轻微错乱的呼吸，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样平静到无懈可击的表面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一颗躁动不安的内心。
戴蒙斯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相信以奈安的聪明，不会想不想到下一阶段的实验是关于人体实验的。他只是认为，眼前这个omega，不会真的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就像奈安自己说的那样，只要是实验，就会有失败的可能。而实验失败的后果，或许就是死路一条。
帝国的人，没必要为了一个流亡者的实验，付出那样大的代价。那不值得，不是吗？
奈安眯起眼睛，紧接着就问：“什么下一阶段申请？”他怎么不知道？
可他还没说完，就已经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人体实验！戴蒙斯还要进行人体实验！这不是被联邦法律明文规定严令禁止的吗！
他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戴蒙斯看着奈安不出所料的反应，镇静了一些，眸光深不见底，从容坦荡地说道：“理论实验出现成果之后，当然就是实践过程了。”
似乎是奈安的沉默让他愈发笃定眼前这人不会追问接下来的事情，他语气越发坦诚，“如果奈安先生您也想要参与的话，我是十分乐意告知您我的计划的！”
奈安：“……好！”他直直的盯着戴蒙斯，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我同意签署。”
戴蒙斯不可置信地看向奈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知道是嘲笑这个omega实在愚蠢，自不量力，还是别的什么。
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他现在是在h星，又没有办法将关于这个实验的一切全部传送回联邦帝国……在这里赌上性命，值得吗？
戴蒙斯沉默地看着奈安，神情复杂。好半晌，他失笑道：“我为我固执地偏见向您道歉。”
他从光脑中调取出一份文件传输给奈安，说道：“奈安先生看看吧，您有权知道这一切。”
奈安抬手接受文件，还没看，打趣道：“真没想到，你还挺有契约精神的？”
只是契约文件这样的形式再高级再文明，也掩饰不了这场实验本身的血腥和低劣。
戴蒙斯不知道奈安在想些什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个人追求，您也可以理解为……假正经。”
奈安：“……”还挺贴切！
他一边打开文件查看，一边偷偷看了戴蒙斯一眼。
西装革履的文明暴徒，遵守规则的僭越破坏者……真是个矛盾至极的人！
可很快，奈安就没有心情再去评判眼前这个男人了。
他双眼迅速扫过光脑中的文件，眉头越皱越紧。
“基因实验……死亡率高达90％……”他脸色难看地冷笑一声，“这么高的死亡率，怎么会有人批准的？”
戴蒙斯没说话。
奈安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说道：“哦对，这儿是h星，不是联邦。”
这是个法律失效，个人权力和武力崇拜到达顶峰的地方，这些看起来不正常的文件，在这群失落文明笼罩下的区域之中，是再正常不过的。
戴蒙斯沉默地盯了奈安半晌，说道：“您考虑的是，不过，这儿是h星，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黑曜星遗民。他们，不怕这些的……”
他声音很轻，似乎是在向奈安解释这份文件能够发行的原因，可又语意未尽，好像还有后半句。
只是奈安震惊于文件中的内容，没心思深究那未能说出口的半句原因是什么，只是心想：黑曜文明覆灭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照他们自己这么作死的程度，要是能继续存在，那才真是星际一大景观呢！
将签署过自己名字的文件重新发给戴蒙斯，奈安迫不及待地问道：“好了，可以告诉我了吗？你究竟想干什么？”
戴蒙斯接过文件，看着上面凌厉的手写字笔锋，挑了挑眉，缓缓说道：“人类天然被分化成abo三种性别，alpha强大暴戾，omega弱小但能决定种族延续，beta中规中矩数量庞大……由于力量的天然不对等，人类不可避免地划分阶级，我认为这是不符合文明进程的。”
奈安眉头一皱，心想：扯那么多干什么？他当然知道这些。abo平权运动不就是由此产生的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奈安问道。
戴蒙斯：“我想用物理手段，消除这些差异。”
奈安：“！”
他震惊地眨了眨眼，物理手段？
戴蒙斯忽视奈安的震惊，继续道：“黑曜星基因实验没有错！”他固执地说：“它一开始存在就是为了消除这些天然的差异，只是有人利用了实验的结果，把它污名化。我来，纠正这些错误的观念。”
奈安：……不是，哥们儿，你搞这么大的吗？
他被惊得话说得都有些不利索了，“我不明白，这……‘纠正’这些观念，为什么要进行基因实验？”
戴蒙斯笑了笑，笑容中夹杂着一丝悲情，他声音轻柔地说道：“您或许不知道，黑曜星遗民，全部都是当年基因实验的幸存者。”
或许联合消灭黑曜文明是因为联邦帝国的人都在害怕吧。那时候，整个黑曜星都陷入了基因改造的狂潮之中。
几乎所有符合条件的人，都申请参加了那个能够将人改造得更为强大的基因实验。那些不符合条件的，甚至也会动心思，想尽办法参加到这次狂欢之中……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要变得强大。
奈安表情呆滞：“什……什么……”
全部都是基因人！
他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一路上走来，见到的h星民众：普通，瘦弱，卑微……
这些，是基因人！
戴蒙斯：“是啊……不然他们是怎么在漫长的时空流浪和全星际的追捕之中，存活到现在的？”
实验过程极其惨烈，但实验其实成功了。
黑曜星产出的可以改造人体基因的试剂，确实能够改变人的身体素质。
只是随着时间维度的拉长，副作用开始显现。
最开始是顶级alpha毫无征兆的狂化，紧接着是腺体异化溃烂，然后……几乎所有人都出现了这样那样的症状。
那些症状积累到今天，存活下来的黑曜星遗民，才成了如今这样肉体和精神饱受打击的脆弱模样。
“我要纠正这些错误，或许，我得先弥补我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