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药
华善云已然陷入了苦恼之中。
不为别的,单就是唐云泰那个外乡来的小崽子。
个不见得有多高,干干瘦瘦,风吹就倒,可本事却不小。
先是在鸹林县一人抢了他们一众医师的饭碗,而后当着全县医师的面,羞辱于他。
晚间入睡,华善云便会想起,早时避瘟棚前,唐云泰视自己于无物的那种姿态。
哼哼,老夫活了几十年,吃的盐比这这小杂种吃的饭都多,岂能如此?
简直是
颇为可恨!
但
不知为何,自己却又有些心向往之。
翻来覆去,将至子时还未曾未睡。
索性直接起了床,翻开医书,寻思着也找出那么一味可以解瘟毒的草药来。
他会的一味五毒根又怎样?
老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早就会的三折肱!
那唐云泰,不过就是仗着年岁小,脾气大,不知轻重,敢于下些猛药而已。
华善云拿过纸笔,在一张白纸上书写起来,时而停顿一刻,便又笃定的运起笔端。
老话讲,吃什么,补什么,我便也用补气血的药,不过
他用三菱,老夫便用黄芪,用山萸,老夫便用木香
照此书写,不过半个时辰,便描出了一副方子。
华善云看了手上这副方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一会儿,便将其捏做一团,丢入地上。
一团乱麻。
表实邪盛,用不得黄芪,津液不足,也用不得木香。
“哎!”
华善云靠在椅背上,好似被抽去了脊骨一般。
老姜要比生姜辣,用药也比生姜好,可为何,偏偏就是在这,在鸹林县,不兴这个势头了呢?
华善云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走出了书房,走到外进屋子之中。
卧房里不知为何,早已点起了一盏油灯。
兴许是老妻看自己不在身边,心生担忧吧。
想到这里,华善云则是翘起了嘴巴。
老夫十八岁时,便娶了一房娇妻,他唐云泰二十来岁却还是光棍一个,到底要断子绝孙!
走进卧房,果是老妻裹着被子,虚眯着双眼,坐在床上。
窗户半开,一盏油灯搁在窗台上,被夜间冷风吹的簌簌摇动。
“咳咳咳!”
床上蹲坐的老妇人像是察觉到了华善云的脚步声,不由咳嗽了几声。
华善云赶忙走上前,轻轻抚着老妇人的背,缓缓说道:
“何必开窗呢?一把年纪,不怕受了冻。”
老妇人并没言语,从被子里探出手来,握住华善云满是褶皱,并且寒凉的手掌。
华善云微微一笑,暖到了心间。
“睡吧,我明天不去了,你说有些胡豆没剥,我明天在家陪着你剥了,给咱几个儿送些过去。”
老妇咧嘴笑了笑,扯下一角棉被,盖在了华善云身上。
两人取下油灯,正要关上窗户,却听得一阵缓慢的敲门声传入耳中。
这么晚了,是谁呢?
老两口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不解。
华善云还有些微怒。
不晓得心疼老人家,若是自家儿子,定要说几句,若是不相干的人,定要骂将出去!
想着,还是气鼓鼓的去了油灯去开门。
离开卧房之前,还不忘对着老妻说道:
“且先睡下吧。”
言罢,他便打开房门,来到前院里,走的太快,以至于没听到老妻说的话。
“我怕黑啊。”
“死人了么,敲敲敲!”
华善云撑着身子,打开大门,凑灯一看,确是个黄衣公子。
黄衣公子朝华善云拱了拱手,:
“老先生,久闻大名,早时亏你活命之举,晚间无事,特来报答。”
华善云白眉一蹙,问道:
“哪里来的小儿,这么晚了,敲门作甚?再者,老夫没记过有你这么个病人,说甚么早时!”
谈起早时,他便生怒。
不仅是因为唐云泰拂了他的脸色,还有自己为求正名,用了别处的方子,却医死了个病入膏肓的闲汉。
黄衣人则是大大方方走进了院子里,上下打量起来。
“老先生家事处理的好啊,上下无一丝药味,果是讲究。”
华善云向来不喜别人进入自家宅院,当下,说不得就要喝骂。
却被黄衣人抬手止住,围着他周身走了一圈,时不时还点了点头。
“老先生身子也硬朗,想必是调理有方,须知治病不如防病,这般年纪,无病已是不易,老先生尚且能下地,果是知药理之人!”
华善云已有几分不耐,摆了摆手,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大门。
“哪里来的促狭鬼,早些离开,我老人家还得休息。”
黄衣人笑容不改,摇头晃脑走了几步,说道:
“老先生,不想争那医治瘟疫的头功?”
华善云闻言一愣,随即冷笑。
“黄口小儿,你有什么法子”
话未说完,黄衣人便说出一个方子。
“三菱,山萸,炒白术”
竟然是将唐云泰早间用出的方子说了出来,只少了一味‘五毒根’。
华善云惊讶的开口无言,毕竟那个方子只有县尊大人和他们几个医师知道,今日用了,效果不错,欲要明日午间公布,此人为何知道。
“我刚才说的方子,少了一味主药,而这主药是什么,想必老先生自然明白。”
“你你”
“呵呵,毕竟这方子,便是出自我手,我岂会不知,可惜唐小先生违了我心,我便到老先生这里来。”
“我这,还有更高明的一个方子,老先生可想要?”
华善于几乎是脱口而出。
“想!”
“好!”
黄衣人一拍手掌,“进药房!”
华善云转眼之间,仿佛换了个人一般,低眉顺耳的跟着黄衣人走入了药房之中。
才入药房,黄衣人便捂住鼻子,嫌弃的摆了摆手。
药房的桌上摆着一副药包。
“里头是什么?”
华善云一愣,说道:
“便是公子说的药方,只是将五毒根填补进去了。”
华善云一谈五毒根三个字,黄衣人连忙打了个颤,他靠着门板,喘了几口气,脸上狰狞,狠狠地说道:
“丢出去!”
“是!”
华善云好似着魔一般,将药包甩出了药房。
黄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睛一扫,又看到地上的一个纸团。
他玩味的笑了笑,捡起纸团,看了起来。
华善云脸色一红,毕竟这个方子,是自己胡诌出来的。
谁知,黄衣人却大声赞道:
“好啊!好!老先生果是医中经论手,这般药方只得天成,岂是人能做出来的!”
“啊?果真吗?”
黄衣人放下药方,笑看华善云。
“生死的事,我从来不骗人。”
华善云立时神色激动,像是捧宝贝一般,拿起药方。
果然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那唐家小儿想和老夫斗,还差了些火候!
可黄衣人却不合时宜的泼了一瓢冷水。
“就是少了一味主药。”
华善云两眼翻红,放下药方,疯了一般,抓住黄衣人两只肩膀,几乎是吼着说出来。
“是什么!告诉我!告诉我啊!”
黄衣人面不改色,笑道:
“有句老话,叫吃什么,补什么,那病人气血衰败”
华善云恍然大悟。
“对对对,老话讲的有理,这人气血气血衰败得得吃人血!”
“哈哈哈哈!老先生聪明!再有一样老话,这姜啊,他是越老越辣”
“是极是极,越老越好,我正好如那老姜,我便是老姜一块!正好入药!”
谁知,黄衣人却摇了摇头。
“若是老先生入药,谁去给别人治病呢。”
话语之间,还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卧房。
华善云刹那之间,神色惊恐,连连后退。
“我不能我不能”
“老先生,医者仁心,大,医,精,诚,啊!”
黄衣人的话,一字一字叩在华善云心头。
“医者仁心”
言语之间,华善云老泪纵横。
他走入了那间漆黑的卧房。
黑之愈黑,让人生畏。
百章咧,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