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越来越好
萧化尊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坐在地上,看着前方黑漆漆的胡同。
不说话,也不动。
如同一尊石像。
张缘洞有些赧颜,不知是否自己说差了,惹得萧化尊如此。
气氛逐渐尴尬起来,张缘洞更是主动喝下了一口米酒。
等得沉默了得有盏茶时间,张缘洞终于忍不住了,小声说道:
“萧师叔?”
萧化尊回过神来,“怎么?”
张缘洞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是不是晚辈说错了什么?”
萧化尊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点动地面。
他眼中复杂,并没有被张缘洞看到,心中左右思量,嘴上欲言又止。
“呵呵,惹得师叔笑话了。”
萧化尊摇了摇头,说道:
“我认为这样很好,但是”
张缘洞凑上去问道:
“但是什么?”
萧化尊摆了摆手,笑了笑,“没什么。”
张缘洞已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又不敢随意离去,只有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萧化尊嘴里喃喃:
“一个问题,有了一个答案,而这答案又引出了下一个问题,这般缝缝补补,永无止息,真叫人喘不过来气。”
说完这句话后,萧化尊转过头,看向张缘洞,说道:
“我像是说的太多,又什么也没有说,惹得你烦了吧?”
“没有。”
萧化尊舒了口气,笑道:
“那我再问你最后两个问题?你现在可以不回答,日后有了一个准确的答案时,再来告诉我”
“额,师叔讲吧。”
“咱们的天道与和世间的人心,是谁在影响着谁呢,不要一言便断,还请慢慢斟酌。”
若是没有后半句话,张缘洞一定会脱口而出,是‘天道’。
但在这句话之后,张缘洞却沉下眉头,思索起来。
有一句至言:字之曰道,夫名以定形,字以称可言。
似乎这样看来,‘天道’像是由人创造的一个符号,可其显化自然,却又是真实存在。
张缘洞脑子有些疼,说道:
“师叔这个问题,我得好好想一想。”
萧化尊哈哈大笑,站起身来:
“你的悟性也不是你说的那么低,只要想就好了,但还是别把我的话太放在心上,不然,你也该喘不过了气了。”
张缘洞默然。
萧化尊从自己的大袖之中,取出一团包袱,递给了张缘洞。
“我曾来时,便想,该怎么见你这种上进的儿孙,总不能沉着一张黑脸,让你落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份上,也是不好意思空着手来。”
“原先是想送你一本,我自己手抄的《抱朴子》,可又怕你不太喜欢。”
“想到你也就二十来岁年纪,正是春风得意的好时节,便根据山中小辈的喜好,让人织就了一件‘真武袖’,来时看到了你道袍破旧,便想着这回算是拿对了。”
萧化尊絮絮叨叨解开包袱,抖落出一件衣服出来。
便是他嘴里所说的‘真武袖’,其实民间都称其为文武袍,一肩偏袒,一肩托袍,多为武将所穿,外罩甲胄,礼俗皆具。
多少游侠王孙,特喜此物,半臂且尚华丽锦绣,显得威风又不失雅致。
张缘洞看上那件袖袍,上是通黑一片,金丝鎏边,两肋绣有祥云纹理。
“啊,师叔,我这一身破衣,正好修行,穿上了这件衣服,怕是不舍得弄脏,平日里心神都放在上面了,倒是有些耽搁。”
“怎么,不喜欢这件?”
“不是不是,喜欢倒是喜欢”
“那便拿去,有道是长者赐,不敢辞,都拿了一个葫芦走了,也不在乎多拿这一件衣服!”
萧化尊直接将那袖袍披在张缘洞身上,按住他的肩膀说道:
“我和你师父见过几面,他是个很好的道士,但你现在要比他好一些。”
“不敢不敢,尊师之德,我万千不及其一。”
“妄自菲薄可是个不好的习惯。”
张缘洞低下了头颅。
萧化尊笑道:
“你们都是很好的人,你师父虽然故去,但若看见你现在这样,想必也会笑得合不拢嘴。”
张缘洞抬头向萧化尊看去,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眼中泪水竟然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师叔我有些对道门失望了”
萧化尊安慰道:
“我知道,我知道”
顿了一会儿,萧化尊拍着张缘洞的肩膀,轻声说道:
“在世上,道门里你这样的人一定会越来越多,不仅是道门,这个世道也会这样,一辈比一辈好,辈辈相传,德行愈高。”
京师长阳府中,报国寺山门前,走进一位高大和尚。
谛勇。
他手中拿着一卷血迹斑斑的白布,跪在在大雄宝殿之外。
“请见国师大人!”
谛勇高声说道,如作狮子吼,响彻报国寺。
惊得上香的善男信女连连侧目。
满寺的僧众尽皆听闻,都跑到大雄宝殿之外,见殿外跪着个和尚,高举血书,低头不语。
一身着袈裟的冷面僧人站出人群外,喝道:
“清净宝地,礼佛之方,岂容你这般喧哗,来人,给我赶将出去!”
七名手持木棍的精壮武僧跃出人群,打响棍棒,疾风遍处!
谛勇微微抬头,看见了棍棒上刻有‘南无阿弥陀佛’的字样。
“出去!”
众武僧一声大喝,谛勇纹丝不动。
冷面僧人的面色愈加寒冷。
“阿弥陀佛!”
佛号唱响,冷面僧人袈裟一抛,挂在殿旁树枝上。
他高高一跃,接过身边僧人抛来的九环锡杖,猛地朝地一敲!
“哈!”
清音散发,众多武僧排开架势,结成了报国寺中名震天下的‘八部龙天护法伏魔大阵’!
“最后问你一次,退是不退!”
冷面僧人怒喝一声,平地刮起疾风,吹的谛勇僧袍铮铮作响。
手上那张血书也被吹的飘落在地。
字迹如何,看不清楚,只是结尾的三个名字,犹为显眼。
“请见国师!”
谛勇仍旧低头说道。
“冥顽不灵!”
就在八名僧众高举手中棍棒,欲要下手之时。
“天王驾到,岂能相待无礼,退下吧。”
冷面僧人闻言,立马收力,将锡杖往地上一杵。
“弟子遵命。”
僧众们让开道路,大雄宝殿之中,普元和尚缓缓走出。
他来到谛勇身前,捡起飘落在地的血书,看了看,点头道:
“善哉,善哉。”
谛勇精神一振,连忙说道:
“多谢国师大人慈”
悲字还未落下,普元便抢先开口:
“圣意难违,爱莫能助,让天王失望了。”
谛勇才提起的精气神顿时烟消云散,垂下头颅。
普元笑道:
“炼魔司一个校尉,两个拷鬼吏,份量还是太轻,再者,这事不该为你的因果,早些回朔州吧。”
说罢,放下血书,转身离开。
普元将要离去之时,忽然说道:
“三日之前,我寺海月,受圣上诏,和朝元观卢小真人前去江州,事已定下,天王,莫要悲伤。”
谛勇捡起地上的血书,转头离去。
没过多久,报国寺中的僧人就听到了一个传闻。
七月初八,酉时一刻,皇城门外,跪着三个人,出动了五位大内高手,才将三人制服。
陛下亲自下令,将三人拘押在钦天监中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