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顺河镇宁家
此时，白青羽和宁红梅正在车内吃午饭。
车内有一个可以收放的小桌，把食盒放在上无法固定，马车颠簸，食盒也跟着颠簸，得用手按着才行。所以她们一人按着食盒，一人按着一盘子香肠。
食盒里的米饭捏成了饭团，用鲜嫩的青菜叶子包着，可以直接拿在手里吃。
腊肉则是切成了片，就这么散乱地堆在食盒里，看着红亮诱人，实则很咸，不能多吃。
白青羽吃了一片腊肉就不肯再吃，只用香肠下饭。吃了一个饭团就停止进食，
宁红梅倒是吃得多一些——她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很健康很有活力的姑娘。新陈代谢快，自然就吃得多些，而且还不发胖。
这种怎么吃都不胖的体质，在地球上最受羡慕，但在这个世界并不招人稀罕——绝大多数人都瘦，瘦子常见而胖子不常见，物以稀为贵，故而人们更稀罕那种圆脸的长相——福气。
瘦子给人的感觉就是家里吃不饱饭，故而那种脸上有明显棱角的女子很难找到婆家。
剩下的香肠倒进食盒里，将食盒递给了白连。白连接过食盒放在腿上，一边超车一边吃。
马车轻快地奔跑在青龙河平原上，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让人觉得慵懒而舒服。白青羽这段时间吃得少运动量又大，人难免就觉得累，竟靠在宁红梅的肩头睡着了。
“我竟然睡着了！”她醒来后觉得不好意，掀开车帘一看，竟然已经到了顺河镇城门前，正跟在几辆马车后，缓缓进城。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计时间已是下午两点左右。很显然，在她睡着了之后，宁红梅让白连把车速放慢了。否则，四十多里路不至于跑这么久。
顺河镇也叫顺河城，是宝来县的县城，占地极广，城墙雄伟结实，城内街道纵横，百业俱兴，甚是繁华。城内居民有五六万，全县总人口在十万以上，是大晟朝排名靠前的富庶县。
顺便说一句，大晟所有的县城都有城墙，所有的镇都没有城墙。像双河镇那般繁荣的乡镇并不多。白家所在的青河镇，历史悠久，却也没有双河镇繁荣。
现在是太平盛世，城门口虽有士兵守卫，但是百姓出入自由，并不需要查验什么。
白青羽想起看过的一些小说，进城都是要交钱的，便问：“红梅，我们进城要交钱吗？”
宁红梅好笑道：“交什么钱？穷人交不起，富人有特权，不用交。跟谁收钱去？现在是太平盛世，皇上重视农耕，也鼓励商贸，若是进城都要收钱，那谁还愿意进城？前朝之所以衰败，就是因为各种苛捐杂税太多，连空着手进城都要收钱，百姓苦不堪言，买卖东西都改在城外进行，城内一天比一天冷清。官府收不到钱，就派兵士到城外来收……”
“那百姓不会躲得远一点吗？”白青羽问。
“当然会躲远一点啊！”宁红梅说：“听老人说，有时候都躲到山里去做买卖了，结果还是被官兵找到。所以最后才会有十八路反王造反的事情。本朝吸取教训，立国之初就定下铁律，百姓进城一律不许收钱。”
白青羽点头赞许道：“那还好！万幸我们生于这太平盛世而不是前朝那混乱年代！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呐！”
“就是！乱世人还不如太平狗呢！”
说话间，他们便进了城门，白青羽问：“这城门就从来不关？也从不检查来往行人？”
太放松了也不好，违法犯罪就猖獗了，缺乏威慑力。
宁红梅解释了一句：“若是没有要抓捕的逃犯，城门就不会设下关卡检查，百姓出入非常方便。若是出了逃犯，不仅本县要查，邻近的几个县也都会严查。还有就是夜里会关闭城门，不许出入。若有人夜里在街上走动，也会被盘查。”
“那还好！”
马车七弯八拐，停在一座大宅院外。门前有两头猛兽石雕，却不是地球上常见的狮子，而是麒麟。高大的朱红大门上镶着铜兽呆环，匾额上写着“宁宅”二字。
白连禀报道：“姑娘，少奶奶，宁家到了。”
宁红梅道：“你云叫福伯给你开门，马车直接从侧门驶进去就是了。”
白连就跳下车去叫门。
白青羽问：“白连以前来过？”
宁红梅失笑道：“肯定来过啊！不仅我以前会去舅父家小住，轻云表哥他们几个也会来宁家小住的。他们家在城里有不少铺子，还有一处大宅子。每年进城来收租的时候，都会来我们家走动走动，有时候也会住在这里。”
宁家的门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他自然认得白连，赶紧把侧门打开让马车进去，嘴里开心又担心地道：“小姐您回来了？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宁红梅知道他担心自己在林家受了气，忙探出头来笑道：“福伯别担心，我是有事才回来的——是好事——并没有任何不好。您且放宽心！”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老爷和太太都在呢！您快进去吧！”福伯开心地说，然后把门关上，目送马车驶入院子深处。
白青羽心中暗笑，这世上叫“福伯”的下人真多，林玉坚家里就有一个。
下了马车，宁红梅让白连自己去下人房间休息，宁家有他熟悉交好的下人，自可在一起聊天喝酒，不至于无聊。
她牵着白青羽的手，亲昵地一同穿过前院，正房客厅走去。
宁成刚和白令雪正在客厅里坐着说话，气氛微有不妙，所以屋里并无下人伺候，丫鬟婆子都站在门外候着，被风吹得冷得不行。
因为宁红梅嫁妆过于丰厚，那小妾周氏便在宁成刚耳边絮叨，说是白令雪把整个宁家的财产都给了女儿，将来宁家的儿子便没有了家产可继承。
宁成刚到底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也疼爱女儿并视作掌珠，可比较起来，还是儿子更重要，可谓视作眼珠。得了小妾提醒，便过来找白令霜，提出要查看家里的账薄，言语间有拿回管家权的意思。
白令雪心中有气，言说：“红梅非我亲生，却是你亲生的女儿，我将她厚嫁，乃是给你长脸，你怎么好意思埋怨我？再说了，红梅的嫁妆丰厚，乃是我用我自己的嫁妆贴补的。花的是我的钱财，长得的是你的脸面，你反倒不乐意了。难不成，你还想算计了我的嫁妆去给你那个小妾？”
宁成刚尴尬得不行，讪讪道：“雪娘言重了！我只是觉得你这些年辛苦，又要管家又要照顾梅儿，着实不曾轻闲一日。所以才想到把家里的一些事务分给松儿去打理。再过两月，松儿就十八岁了，也该学习处理庶务了。”
白令雪讥讽道：“学会处理这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杂事能有什么出息？你将他视作眼珠子一般，就不想让他考取功名？将来得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不说，你也能跟着享福。做一个进朝廷命官的爹，那多威风啊！”
宁成刚越发尴尬，抚着胡须道：“考取功名岂有那么容易？我也是个读书人，考了这么多年，连个举人也不曾中，松儿虽然也有些读书的天分，但最多也就是如我这般，能中个秀才已是万幸，哪敢奢望中举做官。娘子莫要取笑为夫！”
就在这时，宁红梅和白青羽到了。门口站着的两名丫鬟和婆子，一起朝她俩蹲身行礼，欢喜道：“小姐回来了！”
“陆妈妈，诗儿姐姐，不必多礼！我爹娘可是在屋里？”宁红梅走上台阶，笑吟吟地问道。
“在的！在的！正在屋里说话呢！姑娘请进！”那婆子陆嬷嬷上前拉住宁红梅的手，很是亲昵地扶着她往屋里走去。
那个丫鬟诗儿则伸手扶着白青羽，嘴里道：“姑娘小心台阶。”
无论是陆嬷嬷还是诗儿，虽然都竭力掩饰自己的表情，但是，在看到白青羽的那一瞬间，脸上都掠过了明显的惊讶——眼前这姑娘像极了白家的舅小姐，但又不是那位舅小姐！
宁红梅与白青羽手拉着手走进屋去，爽朗地叫道：“爹！娘！女儿回来看你们来啦！”
陆嬷嬷和诗儿则去忙着给他们上茶和瓜子点心。
白令雪惊讶起身，既开心又担心地拉着她，上下打量道：“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白令雪今年四十有二，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一枚，眉眼跟白令霜有十分相似，一看就知道她俩是亲姐妹。体态微福，既不显年轻，也不显老，两鬓有些许白发。不难看出，她年轻时必然是个容貌出众的女子。
当年，如今的她，也是个极其出众的中年妇女。
宁成刚也站起身来，皱眉道：“梅儿，你才刚嫁过去不足一月，怎么就又回来了？就算你姨妈纵容你，可你也不……不能不懂点事儿啊！”
宁红梅爽朗地笑道：“爹，娘，不要担心！我这次回来是奉了姨妈的命令，来请娘过去聚一聚，姨妈她十分想念母亲，一定要我来请母亲过去长住一段时日。正巧姨妈那边有些针线上的活计，需得借母亲的巧手一用。”
“你这孩子！”白令雪宠爱地点了她一下额头，嗔怪道：“你母亲这点针线手艺，也只在这顺河城里能拿得出去。跟你姨母比起来，可就差远了。你姨母当年的刺绣，放在整个京城去比较，那都是拔尖儿的。”
白青羽惊讶道：“姑母的……令霜姑母的绣技竟有那么高明？我却一直不知！”
宁成刚目光落在白青羽脸上，迟疑道：“这位姑娘是……”看着像是白轻语，但又觉得她不是白轻语。
白青羽便弯腰道：“小女子白青羽，见过姑母！见过姑父！冒昧前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还望姑父姑母恕罪！”
“哦！你就是那个……捡来的姑娘？”宁成刚惊声道，然后笑道：“长得还真像！”
白青羽大大方方地承认：“正是！现如今，我已认了白令海先生为义父、左玉莲女士为义母，因此，我就以你们二位的侄女自居了，还望二位莫要怪我唐突！”
说着，她便顺势打量起宁成刚的长相来。
只见他额头饱满，双眉浓黑修长，眼睛较大，睫毛较长，鼻梁挺直，他年轻时是顺河镇有名的美男子，现在四十多岁了，身体已然发福，依稀能看出他当年的美男丰采。
果然，大多数女儿肖父、儿子则肖母。宁红梅跟他长得很像。
不过，同样是四十三岁的中年美男子，林玉坚的身材就保持得很好，肥瘦适中，看上去高挑挺拔，五官也没怎么变形，还有年轻时六七分的颜值，极富男性魅力，哪怕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也难以抵挡他的颜值诱惑。而宁成刚仅剩年轻时的四分颜值，魅力大减，对三十多岁的妇女或许尚有吸引力。
白令雪也是一脸惊异，放开宁红梅，转身道：“孩子，快过来让我看看！”
白青羽便走到她近前，展臂转上一圈，落落大方道：“姑妈尽管看。最好是能看掉我几斤肥肉，我就谢天谢地了！”
白令霜好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想瘦成瓜子脸呢！”宁红梅抢着道：“娘，你难道不觉得，她若是再瘦一点，就跟轻语表妹更像了？轻语表妹就是瓜子脸，而她的脸比较圆。”
白令霜点头道：“唔！倒是真的比我那轻语侄女胖一点儿。如今这模样便有五六分相似，再瘦一点的话，应该能有八分相似。来，咱们坐着说话！别站着了！这儿有火盆，坐得近一点才暖和。别拘谨，你的事儿文涛都跟我们说过，你也是个可怜的——没有父母疼爱！你就把我们当成你的父母亲长，随便一点。”
宁成刚也笑道：“对！不要拘谨，咱们家没那么讲究。”
“那我就不拘着了！多谢姑父姑母疼爱！”白青羽大方地坐了。
她看了看宁成刚，又看了看白令雪，感叹道：“早就听说过，姑父当年是有名的美男，姑母当年是极出众的美女，如今竟然都是两鬓斑白了。果然，红颜易老，韶华易逝，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宁成刚一听，如遭雷击，既为自己夫妻两个的年华流逝而伤感，也为这两句诗的精妙而震撼，他激动地轻声念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妙啊！好诗啊！真是……道尽了人生的无奈！”
当然，这种无奈是针对高颜值的人。容貌普通的人，可能会因为年纪越大而越有韵味，反倒比年轻时更好看一点。
白令雪也喃喃道：“是啊！这诗写得真好！青羽，你怎么就写出这么精妙的诗呢？”
白青羽赶紧道：“这可不是我写的诗。这是一位名叫王国维的诗人写的。我不过是在梦中去到了他的那个世界，有幸读到了他写这首诗……词而已。”
“哦？你梦中去到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白令雪兴致高昂，忙问道：“你是不是在梦里学到了很多诗词？那里的人都吃什么？穿什么？他们……”
一时间，娘儿仨围着火盆聊得火热，时而大声笑，时而低声说，气氛欢喜融洽。多是白令雪和宁红梅提问，白青羽细细作答，把她如何失忆，又是如何得了神仙救助和指点，于梦中又看到了哪些新奇好玩的事儿，又学到了哪些神奇的本事都细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