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里长家议事
敲开了里长家油光锃亮的大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将他们迎了进去：“是文涛少爷来了啊！快请进！快请进！用过早食没有？我们老爷太太刚用完早食。您要是没有用过，我马上让厨房给您做点？”
老人家有五十左右，笑起来一脸皱纹，但是显得十分和蔼可亲。看得出来，他对林文涛是真心喜欢。
林文涛亲热地拥着老人家的肩往里走，笑着道：“言伯，我们已经吃过了，不必麻烦了。言伯，你的身体还好吧？我看你精神不错！”
言伯笑得更开心了，大声说：“好！好！老爷和太太对我老头子很好，吃得好，穿得好，身体自然也好！咦？文涛少爷，您是不是又长高了点？”
林文涛开心地笑了，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长了一点吧？”又转头向白青羽解释：“言伯是我姑父家的老家人，世代忠仆！我小时候来姑妈家玩儿，言伯就经常将我举高高，让我骑大马，还摘果子给我吃！”
言伯呵呵笑道：“那是因为你最乖最懂事！少爷你小时真是可爱，每次来还给我带吃的……”
林文涛立即懊恼道：“哎呀！我这次忘了给你带吃的了！没事！我马上就要成亲了，到时候请言伯来我家里吃酒！”
这时，屋子里的人已经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一个中年男人走出门来，诧异道：“文涛？你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相貌周正，留着短髭，成熟又略带威严，身体板正，不胖不瘦。
随即又有一个妇人从他身后站出来，热情地冲林文涛笑道：“是文涛来了啊？快进来坐！吃过早食没有？我让厨房马上给你们做！”
“不用！不用！”林文涛赶紧道：“姑妈，姑父，我们是用过早食才过来的。”
姑妈林玉春甚是漂亮，肤白，微胖，大眼，跟林文涛还有几分相似。
此时她早已将目光落在了白青羽的身上，其目由陌生变成惊讶，上前笑道：“怎么长胖了这么多？这是你舅舅家的轻语表妹吧？是吧？我没认错吧？怎么胖了这么多？”
一边说一边拉着白青羽的手，将他们迎进了屋去，嘴里还赞道：“啧啧啧！长得真好看！”
白青羽顺势道：“见过姑妈！见过姑父！我胖了这么多，是不是显得很丑？”
“不丑！不丑！”姑妈林玉春一边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一边笑道：“哪里丑了？是更加漂亮了才对！瞧这脸蛋圆圆的，看着就喜庆！这是福相！不像我们家以善，那尖尖的下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饿着她了似的。”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娘，您又在背后说我坏话，我可是听见了啊！我的下巴尖怎么啦？这不是长得像您吗？是你给我生成这个样子的呀！”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个青春靓丽的少女走了进来，先是给林文涛行了福礼：“见过表哥！”然后嘟着嘴一脸娇嗔地瞪着她的娘亲：“娘，大家都说我长得像您！”
这就是里长家的二小姐杨以善了。模样真是可爱，与林玉春有四分相似，尤其是下巴最像。
杨本华笑道：“这丫头！被惯坏了！”
林玉春也呵呵大笑起来，拍着腿说：“看来真不能背后说人，刚说了一句就被听到了！快过来快过来！以善，你看看这是谁？还认得出来不？”
杨以善看向白青羽，表情和她母亲刚才一样——由陌生变得惊讶：“……哎呀！是白家的轻语表妹吧？胖了这么多我差点没认出来！轻语，你是怎么长胖的？这才一年多不见，你竟然胖了这么多！快教教我！我也要长出双下巴来，免得我娘老是嫌弃我下巴尖！”
一边说一边上前拉住了白青羽的双手，显得十分亲热。这说话的神态语气和身体动作，和她母亲刚才是高度相似，真不愧是亲母女。
白青羽自然也要表现得亲热一点，便笑吟吟地拉着她一同坐下，亲热得不行。
“这丫头！”林玉春笑嗔道：“还逮住这话不松了！娘不过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白青羽用欣赏带赞美的眼光上下打量杨以善，嘴里笑道：“以善表姐这样是最好的了，不胖不瘦，是我心中最美的样子。我就想要变成表姐你这个样子呢！你可千万不要长胖，长胖了不好！我胖过，我知道胖子有多难受！”
“难受？”杨以善讶然。
林玉春也惊讶道：“怎么会难受？”
“嗯！就是难受！”白青羽点头说：“首先，身体沉重了，走不了几步路就累得不行！其次就是各种不方便，比如自己都没法挠自己的后背，弯腰够不着自己的鞋子，低头看不到自己的脚，只能看到自己的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怀了……那个……就连睡觉都觉得呼吸不顺畅！夏天特别怕热，稍微动一下就满身的汗，脸上画的妆直接被汗水冲成了大花脸，能把别人笑死！我现在非常后悔长胖了，正在努力减肥呢！”
她说的这些，都是过度肥胖的人才有的症状，她现在这个微胖体形基本是没有这些困扰的，不过她得给自己找个减肥的理由，所以只能这么说了。
杨以善听了非常同情，又回头对母亲说道：“娘，你还要我长胖吗？我就说长胖了不好。”
林玉春挥手笑道：“随便你随便你！你爱长胖就长胖，不爱长胖就不长胖。反正我也拿你没辙！只不过这世道就是这样，大家都觉得脸圆圆的有福气，女孩子长得胖一点，找婆家也容易一些。”
其实严格说来，这个世界并不是以胖为美，而是以两颊饱满为美。因为太能吃而长得肥胖的人是要被严重嫌弃的。而只是脸蛋饱满的话，就会让人觉得“她家里不缺吃的”，从而让人觉得“家境富足，日子宽裕”，这就是有福之人了。
若是娶一个有福相的女人回来，那岂不是可以传递出“我家日子过得好，儿媳都吃得白白胖胖”的信号吗？
所以，吃得少却又脸蛋圆圆的姑娘是最受欢迎的。反之，那种身体肥胖而脸颊却显瘦的姑娘，是很难找到婆家的。
白青羽顺势问道：“以善表姐的亲事可定下了？”
林玉春开心地说：“差不多了！下个月男方家就请媒人上门问名。”
“恭喜恭喜！”白青羽和林文涛异口同声地笑说。
杨以善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问白青羽：“你的亲事怎么样了？定下了么？”
白青羽飞快地跟林文涛对了一下眼神，秒懂他的意思——照着白轻语的状况来说！
于是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一言难以啊！”
“怎么啦？”这次是杨以善和母亲林玉春异口同声。
杨本华也将身子朝前倾了倾，一脸关切地看着白青羽。
“本来也有几家上门提亲的，但是因为各种原因，都没说成。最后有个姓胡的人家倒是不错，已经到了问过名，要合八字了，可是对方听说我的出身不好，便要……便要让我以妾侍身份入门，还得有丰厚嫁妆……”
杨以善气得一拍桌子：“真不要脸！他以为他是天王老子吗？”
白青羽发现，这些乡下有钱人家的姑娘，完全没有城里大家闺秀的温婉柔弱，或许是在田野里奔跑惯了，多少都有那么一点狂野风格。这倒也对，如果一乡下姑娘做出一副娇嗲柔弱的样子来，看着都觉得假，膈应！
杨本华也皱眉道：“那胡家……也太过份了！”
林玉春：“是啊！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幸亏你们没有答应……是没答应吧？我给你说，千万不能答应！这做妾啊，跟个牲口没差别，你有再多的嫁妆都没用，人家依然看不起你……”
白青羽轻声道：“多谢姑妈关心，我们自然没有答应！不过，因为我们拒了胡家的亲事，胡家便四处败坏我的名声，想要逼我就范，我一怒之下就说，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进他胡家。”
杨本华一家三口被气得不轻，立即对胡家展开了一轮口头讨伐，什么“不要脸”、“真恶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去衙门告他去”之类的，很是替白青羽愤慨。
末了，杨以善问：“那后来呢？”
白青羽苦笑一下，说：“后来我就躲到这里来了。我打算在这里买地建房，然后落户在这里，找个老实勤快的人招门女婿，我自己当户主。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跟里长姑父商量买地的事。”
“啊？”杨家三口瞬间呆滞。
还是杨本华最先反应过来，吞了口唾沫说：“你说你要立女户？这怎么可能？”
这时，林文涛开口道：“姑父误会了。不是立女户……不过，也和立女户差不多。您还记得当年住在我们家的惠大人吗？”
杨本华：“自然记得，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呢！他是个爽快洒脱的人，为人也正直。我记得他三年前中了传胪，后来到地方上做官去了。他不是一直跟你有书信往来吗？”
林文涛点头道：“他现在是我们西陇县的新任县长。”
“哦~原来是他呀！”杨本华惊讶道：“难怪！我就说嘛，新县长上任，为何一直不召集我们前去训话！一般说来，但凡新县长上任，就算我们这些里长上不得台脸，还是会被叫去训一顿话的，打个板子再给颗甜枣，让大家尽心尽力地为朝廷办事。一贯如此！”
林文涛点头说：“明天就是我爹的祭日，惠大人会亲自前来拜祭，想必之后就会请所有的里长、镇长前去说说话，谈谈公事。”
听说是惠大人当了西陇县的县长，杨本华和林玉春都显得很是欢喜，他们以前跟惠大人都认得，是有些交情的。
林玉春问：“所以，是惠大人帮忙给立女户？”
林文涛点头说：“是惠大人给了个建议，让青羽表妹先把户籍落在我家，然后迅速成亲，分家，再重新立户，就可以立青羽青妹为户主了。”
“还可以这样吗？”林玉春惊讶地瞪大了眼，又去看自己丈夫。
杨本华也一脸惊讶，却又点头说：“倒是可以这么弄！单独立女户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如果全家人都同意由女子做户主，那朝廷也是不管的。”
杨以善立即兴奋道：“哎呀！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不可以！”杨本华和林玉春异口同声。
“哦……”杨以善如霜打的茄子般，马上蔫搭搭地垂下了头。
她自己也在瞬间就想明白了，自己家里有弟弟，肯定不会让她招婿入赘的，整个杨氏家族都不会同意的。而她现在议定的夫家，肯定也不会让她当户主的。再说了，就算让她做了户主，她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无法支撑一个家庭。
所以，她只兴奋了三秒钟认清了现实。
林玉春看了看白青羽，又转头看向林文湖，迟疑道：“那……户籍这事，你们家已经商量好了？落户你们家的话，你爷爷和大伯他们……不反对？”
林文涛道：“还未对爷爷和大伯说。不过，也算不上把户籍落在我们家。而是简单地走一下过程。惠大人的意思是，让青羽表妹先买地，把房子建起来，赶紧把亲成了，然后拿着婚书和地契去县衙，直接就给他们新立一个户，只不过在文书籍册上要写明，是从我们家分家出去的。也就是说，她从落籍在我家到分家出去单独立户，只需要一会儿功夫就行了，不会在我们林家的户籍上待太久，也不会分走我们林家的一文钱。她自己有钱，买地建房都用她自己的私户钱，那些都要写在她的嫁妆里。总之，她只是把户籍从我们林家过一遍，不会给林家增添任何麻烦，也不会花销林家的一文钱。”
林玉春暗自松了一口气，笑了笑说：“那还是得跟你爷爷和大伯说一下。想必他们也不会有异议，只不过出于尊重，还是要跟他们说清楚的。毕竟他们是你的至亲长辈。”
林文涛顿时觉得心中像堵着一块浓痰般难受，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恶心得不行。
这都分家十多年了，自己家的事，又不影响爷爷和大伯家丝毫，哪里需要他们同意？为什么所有的亲戚和旁人都认为自己应该事事都得去征求大伯的同意？自己这一房又不是要靠大伯活着！
不过他还是温和地笑道：“我会找机会跟他们说的。如果姑妈您遇见了他们，也请替我们说明一下吧。只是还请姑妈给他们说清楚，青羽表妹是绝对不会占他们分毫便宜的，还请他们放心。若真有什么麻烦，一切由我担着便是，绝不会让他们劳心费神！”
林玉春神情僵了一瞬间，随即尴尬地笑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谁占谁的便宜啊？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你就长大了，已经能担当大任、独立支撑门户了！有主见是好事！姑妈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