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沈顾到宠物医院来接咕咕,恰好沈慎言冷着一张脸往门外走。
叔侄两人互看一眼,都心道晦气,彼此擦家而过,连眼神都懒得递与对方。
沈顾毕竟聪明,一瞧小叔叔走得慌张匆忙,身边也无软软的身影,九成有八是出了什么问题,否者为何沈慎言两手空空也能离开。
操纵轮椅往医院接待口询问了一下缘由。
护士小姐也并不知晓,只是刚才沈慎言已经盘问似地抓住她问了半晌,再应对起沈顾这种高山级别的俊美男人多少心里有点谱。
唐软是今早七点钟离开的。
沈顾道谢后立刻用手机调出全天城的交通运输时刻表,七点之后的车肯定是赶不上出城的,因为来不及坐早班班车或火车,更不要提飞机,抱着小狗的限制会更多。
况且如今无论选择哪种交通模式,都需要身份证件,随便一查就能知道唐软的去向。
沈顾猜着一种假设,如果唐软真的是属于不告而别的那种情况,很有可能会选择坐黑车离开。
但软软会去哪里呢?
沈顾的脑子越乱越清醒,不断回忆唐软那几天在病房呆着时,有没有提及过任何一个异常的词汇。
没有,他连一个字也懒得交流。
那么在他一同守在病房里,软软的手机界面可否固定在某个页面上吗?
似乎也没有。
唐软只是很安静地逗弄小狗,一副我与世界互相隔离的疏远表情。
再或者
沈顾想到唐软之前的一切平静,又想到了沈慎言吻他额头时的手忙脚乱以及紧张逃避。
该死的。
沈顾难受了几天的情绪终于缓过一些劲儿来。
软软是被逼走的。
王八蛋!!
沈顾心底赌咒沈慎言迟早要遭报应,转念一想,如果他也委派人去寻找,只要从天城那些专门租赁黑车的钓鱼圈里买情报就行了,快捷省事。
以防万一自己的推测出现失误,他这边忙忙碌碌,某人另外一边已经把人彻底请回来了。
不若渔翁得利更为妥帖。
决定找人跟踪沈慎言,一旦对方先找到人,沈顾也能顺藤摸瓜跟着一起去,在唐软面前揭破小叔叔那张善于强迫人的伪装,接软软回家。
计划于脑海里瞬间通过,沈顾打起精神招来他培养的得力干将,从各方面做好全方位部署。
一部分人进天城几个区域的钓鱼车圈找人,一部分人跟踪沈慎言的动向,另一部分人则到天城近郊的村庄打听,为了能更早找回软软,沈顾不惜动用金钱关系,从宠物医院购买监控录像,介意掌声握唐软的动向以及最终离开医院时的乘车方向。
没有几天,他派出去的人有个经常帮沈顾打听隐秘消息,帮他带回来一组偷拍的照片。
照片中可以清晰看到沈慎言与厉学,两人周围站着好几个厉家的专属保镖,纵使如此,沈慎言依旧将厉学击倒在地。
最诡异的是,厉学平常耀武扬威且跋扈异常,如今甘做他人随意践踏的狗。
也是奇了。
沈顾不得不分析二人的关系。
首先是厉学最近一直被他强势打压,非但切断外贸经济的发展路线,包括周边的几单大生意都横加干扰,为的目的就是要在天城困死他,设障打狗。
如今他委屈求全竟缠到沈慎言身旁去。
要不然就是他被沈慎言掌握了某种秘密。
若不然或是厉学求助沈慎言来帮忙,摆脱他对厉家的打击式报复?
愚蠢至极。
沈顾冷得骇人。
他的小叔叔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艺术品评定商人,论资产比自己少了一半有余,论人脉也并非是想象中的广泛。
但是
沈顾凝眸,用刀子一般割戮的眼神,狠狠剖析了二人的关系。
无论如何,这二人的行为举止实在太诡异了,假如说两者真的狼狈为奸,其中隐藏的不可告人的秘密,说出来一定令人害怕至极。
连稳坐如钟的沈顾,也禁不住背脊瑟瑟发颤。
如沈顾所猜测,唐软确实提前雇了一辆黑车,远的地方从来没去过,他虽说心智多少成熟一些,依旧保持着单纯的心性,也怕自己愚蠢会被人欺骗。
所以先在天城附近的一座小规模的城市落下脚来。
小城市虽说总人口四五十万,好歹依靠着华国首都,餐饮旅游生活各个方面发展较迅速,经济实力也较发达。
这些天然条件造成的结果是,租房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
唐软的钱并不很充裕,多数是沈慎言给他的零花钱,一部分是他跟着造竹纸的工人们一起劳作,小叔叔给他开的工资。
租那种高品质的单元住宅楼是绝对不够的,何况他只是稍微作短时间停留,攒够路费后,还是要选择去更隐蔽的地方,永久性居住。
廉价平房区则非常符合需求。
租房的女房东心宽体胖,拥有一把女中音的好嗓子,带着唐软一起走进又黑又脏的狭窄道路,两边斑驳的砖墙经过常年的风吹雨打,墙皮脱落得斑驳泛黄,空气中弥漫狗尿人尿的骚臭气息与成堆腐烂垃圾的恶臭。
唐软也是这些年被豪门养惯了,差点忘记自己在书外世界也曾住过这种廉价房子,禁不住用雪白的手背轻捂了一下口鼻。
房东太太瞧他身上穿着名牌,脚底的小白鞋都是aj,八成是哪家夜总会出身,或者装扮得漂漂亮亮,专门钓凯子的坏家伙。
说话多少带着几分鄙夷道,“你也看清了,咱们这个地方就是这样一个状态,最主要是房租便宜,一个月才收你一千块,若是去好地方起码三千元打底。”
言下之意正是,你也没有挑剔的余地,实在受不了恶心,花高价钱去找好地儿去。
唐软的手机快没电了,没有太多电量跟她语音沟通,只简单回复。
可以,就这里。
唐软只租了一个月,一般租房的生怕租客会搞花样,都是整租半年的。
能寻到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实属不易。
他不敢挑剔。
果不其然,房东太太推开门的刹那,一股腐烂物的恶臭与浓重的灰尘扑面而来。
唐软差点吐出来,吉吉也不高兴地汪汪大叫。
房东太太从兜里掏出两个口罩,一人戴一个,唠唠叨叨讲,“你也别嫌弃,一千块只租一个月的房子,你当哪里能找到我家这么方便的地方。”
又解释,“之前那个王八蛋也是穿的人模狗样的,我以为对方是做什么正经工作的,哪知道他把我这个屋子当作卖的地方,招来一群不三不四的家伙,成天在屋子里糟蹋,垃圾堆了几个月不收拾,害得我这房子差点快租不出去了”
多言必失。
房东太太立刻推开这间二十平米房间的全部窗户,将里面浑浊窒息的味道快速往外扩散。
家里瞬间亮堂起来,还能看清楚是一间普通的单间屋子,唯独还有一个卫生间。
唐软也没有嫌弃的余地,跟房东太太两人戴上胶皮手套,先将散落的垃圾逐一清除出去,再打来清水一遍接一遍地擦墙洗地,连带破旧单人床的脏乱被窝枕头卷成一团都丢个干净。
吉吉被他放在纸箱子里,时不时趴在边沿处,探个圆脑袋偷窥主人在干什么。
房东太太只干了半个小时,皱眉说家里有急事,与唐软收了一千元房租,
扇扇鼻子前的余味,开心走了。
唐软中午吃了简单的盒饭,从下午一直收拾到晚上,第二天继续清理,才使得这个小房间里的味道变得清爽一些。
困了他就抱着吉吉在干硬的床板上对付,周遭的环境委实恶劣,半夜有敲错门的醉汉在门口狂砸破门,简直要捅个窟窿出来。
唐软会选择男高音模式,恶狠狠送对方一句,【你小子别跑,打死你!!】反复播放无数次。
直到逼走对方的无意识骚扰。
可能这就是他原本的生活,或者说,这是他选择的未来一辈子要过的生活。
没有锦衣玉食,没有纠缠不清,甚至也不用再爱上谁,很好地守护好自己身体和心脏。
唐软睡得很平静。
第二天买了新的凉席和毛巾被,还给吉吉买了小狗吃的肉罐头和狗粮。
吉吉简直馋疯了,吃得又香又欢。
唐软则研究规划了一下卡里的余额,他出门匆忙,一切凡尘俗物都没有携带。
只带了狗。
目前他有五万元,若在从前来说简直够两年的生活费了。
接下来,唐软去找了份不用露脸的工作。
毕竟他没有声音,包括学历证明也没有,按照沈顾曾经笑话他的,那张花钱就能买到的大学毕业证也杳无音信。
现在连美团送外卖的骑手都需要高中学历。
唐软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到学校附近的饭馆帮厨。
那里每天接待的学生数量极多,很多店都是招收学生工,不会太挑拣劳动力的身份学历。
饭馆需要他即会洗菜刷锅,又能帮忙蒸馒头拌凉菜。
正好他都会。
饭馆老板瞧他一个哑巴白白净净,甚至颇有几分姿色,不像是社会上混日子的骗子,试用期不到就同意长期雇用。
给唐软开得工资是3500。
软软想,暂时沈慎言是找不到他的,不如延长租房的时间,每个月抠1000出来,半年就有六千,去下个地方的路费就攒够了。
如果可以,其实他还是很愿意去曲洲城附近居住,那里一切都慢悠悠的,很适合自己温吞的个性。
一切尘埃落定后,唐软也逐渐适应了在肮脏的平房区来回穿梭,偶然饭馆老板要求加班,凌晨一点钟也敢在昏黑的道路里打着手电走夜路。
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姓沈的存在的生活真的很好。
我可以自食其力过得很好。
租房里没有单独的淋浴间,洗澡需要到几百米外的公共浴室掏钱洗澡。
毕竟是夏天,空气又闷又热,后厨的油烟味道呛人,每天下班后连头发丝也是汗涔涔臭烘烘的。
唐软不得不每天花十五块钱去公共澡堂洗澡。
顺便吉吉也跟着一起洗。
唐软洗过澡,将擦得干干净净的蓬松小狗放在盆子里,自己半湿的头际搭一块毛巾,人只穿半袖半裤,一双夹脚趾的凉拖鞋,被晚风一吹别提多凉爽了。
一人一狗照例走在回家的路上。
唐软买了一根一元雪糕,好吃还不贵。
吃得剩下最后一口的位置,伸手递给馋了半天的吉吉舔。
吉吉才不会嫌弃小主人的口水,粉红的狗舌头一直舔个没完,直到剩下一根光洁的木棒,再让小狗当作磨牙棒啃。
嘿嘿。
唐软打开两元店买的手电筒,一路避开居民乱扔的垃圾果皮,低声打手势劝阻吉吉不要跟路边的野狗对吠,亦步亦趋又分外欢快地走进最后一条通道。
今天多少有些不同的地方。
盆子里的小狗叫声嘹亮,四只小爪子不停乱刨,几次三番要从半空直接跳下地,被唐软用狗骨头饼干阻止也不听话。
而他手里那柄光线并不明亮的手电筒,光柱一晃一悠地摇着,从后往前,从后往前。
一直照到自家门口。
最终,摇晃的光柱闪出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旁的不说,只看对方那棱角分明的面孔浅浅微笑,高挺的鼻梁间一副金丝镜框在摇晃的光芒里熠熠生辉。
沈慎言竟能忍住全部的恶臭与不适应,在破烂的门口硬等他半个小时。
即使是更长时间,他也会等下去的。
毕竟,他曾经发过誓,无论唐软此生此世逃去哪里。
他都能精确并极快得找到他。
唐软是逃不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的。
沈慎言双臂抱胸,笑意温柔道,“嗨,小孩儿,我违背你的希望,专门等你来了。”
展开双臂,似哄人吃糖毫无俗欲的圣者,轻言细语道,“过来让我抱抱,究竟瘦了几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