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严羡
柳郁不知道沈久绊回来了，刚才她在厨房洗杯子。
水声淹没在四周，没听见他在外面开门的动静。
现在他忽然出现在她眼前，她有些愣愣的抬头。
沈久绊的关注点都在她流血的手指上。
“起来。”他不由分说，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将她带到客厅的沙发。
他转身进到卧室里。
柳郁手指被划伤的地方源源不断的流出晶莹的鲜血。
她微蹙着眉，感到这触电般丝丝缕缕的疼正在顺着皮肉划过身体每一处感官。
她坐直身子，莫名不安的想调整下坐姿，就在这时目之所及落在面前的茶几上，上面竟然放着个干湿分离的玻璃罩。
而罩子里，有个浅绿色的背着壳子的小玩意，大概只有柳郁的掌心大小。
她凑近了看。
这小玩意拖着它与生俱来的铠甲硬壳，盲目而笨拙的踽踽爬行。
“……乌龟？你买的？”
沈久绊手里拎着药箱，走出来时，就见到柳郁正用没受伤的另一根手指，饶有兴致的轻轻戳着乌龟的壳。
似乎感觉到有人的气息，那乌龟在瞬间就瑟缩了回去。
柳郁觉得有趣，勾起唇角，连续戳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她稍微用了点力气，见那只乌龟四肢扒着浴缸底部。
挣扎了两下，便彻底放弃抵抗，全都缩了回去。
柳郁一怔，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自己有些荒谬的看透乌龟的心理，它在用冷漠和抗拒来掩饰怯意。
她的手就这样顿了顿，收了回来。
她的目光仿佛浸了水，闪着死气沉沉的微光，锁住玻璃罩子里那只冰冷孤独又硬又胆小的乌龟。
“我有个学长要出国了，他养了好几年的宠物，没地方处理，就扔给我养了。”沈久绊走过来，坐在柳郁的身边，一边帮她处理手上的伤口一边貌似随意的说：“平时只要喂点龟粮，定期换水，偶尔拎出去晒晒太阳……很好养活。”
柳郁的目光从乌龟的身上，缓慢转移到沈久绊的脸上。
“你知道我从不养宠物。”她幽幽的说道。
“不用你管，我来养。”
沈久绊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她。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即便知道柳郁会不喜欢，可还是执意将乌龟带回来。
若是带毛的宠物，可能沈久绊就算说破天，柳郁也不会同意。
乌龟好歹干净安静又好养活。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亦或者是刚才在逗弄乌龟时，它一下子缩起四肢，躲进壳子里的瞬间，触动了她心底里莫名的开关。
见她神色犹豫，沈久绊就在半推半就中得了逞。
这只小小的乌龟就这样在柳郁眼皮子底下长久的居住下来。
她始终记得沈久绊说过的话，他说，他来养。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她都只观赏，不负责。
除了自己之外，她不想为任何一个生命负责，哪怕是乌龟。
……
即将要过年关了，其实每年过年，对柳郁来说都有一种心理压力。
按照徐湘的习惯，是一定会将她喊回去过除夕。
可因为她的存在，每一年，家里的气氛又会变得很奇怪。
尴尬、别扭、外加不知何时会忽然爆发的剑拔弩张。
即便只是短短几个小时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和守岁，也并不感到轻松。
当手机铃声响起，看到“妈妈”两个字一闪一闪时，她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任由铃声响了十几秒，才接起了电话。
谁知那边传来的声音并非徐湘，而是周明勇。
上了年纪的男人在那边的语气甚至带着几分哽咽的哭腔：“小郁，小郁，你妈妈她……她快死了……”
柳郁从椅子上腾的站起来：“什么？周叔，你说什么？！”
等她再想具体询问，手机忽然在这时戛然中断。
她的心瞬间提起来，周明勇的那句“她快死了”不停在柳郁脑海中盘旋。
她深吸口气，将手机再次打过去，那边传来嘟嘟的声响。
这漫长的等待，于柳郁而言度日如年。
直到手机再次接通，周明勇的声音传来，她告诫自己一定不要慌。
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然恢复冷静：“周叔，说清楚点，我妈到底怎么了？”
“她下午的时候就说是头晕，一直睁不开眼睛，我看她不对劲，说要送她……送她去医院，但她不去，只说要睡一觉，可后来，后来她就开始吐……”
周明勇越说越不清楚，有些语无伦次。
那边的背景噪音也不小。
柳郁捂着一边的耳朵，仔细辨认周明勇最后想表达的意思。
总之就是徐湘病了，正在去医院抢救的路上，而且看情况，应该已危在旦夕。
柳郁深呼吸。
她将他们即将去往的医院地址打探后，没耽搁一秒钟，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转身就下了楼。
她不知道现在徐湘的情况。
只在刚才的电话里安抚了几句周明勇后，告诉他不管怎么样，先急救，其他的等结果出来再说。
柳郁上车后，发动车子，她顺手从旁边的纸抽里抽了两张卫生纸，擦去了额角不知不觉流下的汗珠。
到医院的距离总共需要三十分钟。
可今天刚好是周六，又即将过年了，大家都在忙着到超市置办年货。
从车窗里望出去，大街上，每一张脸上都是匆忙中带着茫然的期待和欢喜。
柳郁心底的落寞和焦躁在明暗中交替。
这时候她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可能就是一晃神的瞬间，前方的车忽然起步，又停下，柳郁已经发动车子，却来不及时刹车。
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车子已经悲催的撞了上去。
越着急，越是出事。
柳郁脑子嗡地一下大了。
她将车窗摇下来，一开口说话都是哈气，昨天迎来了栾城的第一场雪。
已然正式进入冬天了。
“怎么回事？！”
柳郁也想尽量保持优雅来解决问题，但现在她正是心浮气躁。
与她发生碰撞的还是一辆路虎。
没错，是路虎！
柳郁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都和路虎有点仇恨……
就在她心底被某些记忆勾起一丝不悦时，前面驾驶室的车门开了。
有人迈着大长腿下了车。
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柳郁的视线里。
那一刻的感觉如何形容呢？
文学作品里时常描述的那种“恍如隔世”，或许，也就不过如此。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
天空里逐渐舒展又即将被暗夜吞没的红晕，还有那浅如雾霭的夕阳，仿佛与多年前她与严羡分手的那一天并无区别。
遥远处的天际有月影模模糊糊，仿佛被河水浸过又挂在树梢上的纸月亮。
严羡就这么再次凭空出现。
他乘坐着他多年来依然最爱的路虎，来到柳郁面前，微笑道：“小郁，没想到咱们还是这么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