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套路千层
被点名的三人里头, 傅长宁正拿着碗,给体质最弱的小姑娘丫丫喂药,听到隋鸣远的话头也没抬。
程双遥望着这一切, 脸上仍挂着淡淡的憨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再看七辛,人正靠在土墙边, 有一身的黑袍遮着,也看不出他对这话是否有反应。
执笔弟子摇了摇头, 正准备提笔写其他人的,却突然惊讶地发现,属于黄遗芳的那条白色,在短暂而剧烈的波动了一瞬后, 很快平静了下来。
再看秘境当中,自隋鸣远那话落下,院内就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黄遗芳开口,她面色还有些苍白,神情却无比肯定。
“你早就计划着这一步,所以之前才提出要分组。”
为的就是再没人能辖制他。
隋鸣远避开了她的眼神。
“是又怎么样?”
他道:“提出这个办法的只我一个吗?只有你黄遗芳一直不同意而已,事实证明, 这样效率是最高的。”
“那你想过这些村民之后要怎么办吗?”黄遗芳问他,“别说没有傅道友在会如何,就算有傅道友给的药,也只能暂时性舒缓而已。凡人的体质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修士的丹药, 经此一遭, 这些人的经脉、五脏六腑都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损坏, 身体素质若再差一些, 说是寿数折半也不为过。这里很多人都已经四五十岁了,本来半边身子就要入土了,你要他们以后怎么办?”
隋鸣远一时无言。
黄遗芳于是又问他:“你还记得,我们明面上的身份是仙门弟子,是受村中人邀请来除妖的吗?”
村民花费大报酬请仙师除妖,为的自然是惩邪除恶,扫除邪祟,还百姓一个清净,结果仙师为了除妖,第一步居然是先把他们全部弄死。
这简直是全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说到这,隋鸣远就有话要说了:“可他们自己难道没问题吗?要不是我问了,我们现在都还被瞒在骨里。”
他是真的完全不能理解。
“我们是来查清妖祟害人一事的,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不能做?昨日那一场下来,谁看不出来村长有问题?不信你问问傅道友,她作为当事人最清楚不过了。明知道他们隐瞒了什么,却不问,到处拖拖拉拉地找线索,被他们这里瞒一点,那里瞒一点,如果我们真的是凡人没办法也就罢了,可我们明明是修士!那为什么不能用修士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何况。”他加重语气,“这村子里藏污纳垢,对这些人下手,我并不觉得我有做错什么。”
凡人也是有好坏之分的。
对作恶者下手,他没有丝毫愧疚。
小队里,认同这话的人不在少数。
或者说,自从知道这些凡人也并不无辜后,之前不认同隋鸣远对无辜凡人出手的人,就都沉默了下来。
其中一人说出了心里话。
“确实,昨日去山神庙,傅道友那一问,村长表现得实在太不对劲了。当时我就想说了,若这些凡人什么也不知道便罢了,可他们明明隐瞒了信息,这么好的突破口,为什么不用?”
“只是彼时大家都不赞同用药,我便只好把话咽了回去……隋道友,只是把我们想做的事做了而已。”
再看其他人,虽没说话,却也多有认同之色。
“啪啪!”
就在这时,院里响起一阵突兀的鼓掌声。
就在众人想,谁这么冲动,站队站这么急,不怕得罪黄遗芳吗,他们看到了鼓掌的人。
是傅长宁。
所有人皆是一愣。
傅长宁本不打算插话,可她都被拉出来溜两回了。各个都拿她竖靶子,那她也只能出来破坏一下气氛了。
程双遥这时候就非常心有灵犀了,配合问道。
“傅道友鼓掌做甚?”
傅长宁收起那点惊叹和惭愧,解释道:“我在感慨,我之前是何等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隋道友如此足智多谋,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大守村藏污纳垢,对恶人雷霆一击。不像我,居然什么也没看出来,遂生敬意。”
好……阴阳怪气。
部分人心想。
黄遗芳第一时间看过来。
傅长宁微笑望回去。
她并不打算参与这两人之间的权力争斗,但她更不喜欢自己被拉出来当挡箭牌。
有本事就自己争人心夺胜负。
否则,别怪她拆台拆太狠。
当然,也有部分人,并未明白过来傅长宁这话什么意思。
好在程双遥配合得越发得心应手,眼下,就适当地在语气中流露出一些惊讶来:“傅道友这话从何说起?”
傅长宁眨眨眼,不解道。
“难道隋道友不是先目光如炬发现这些人作的恶,然后才对他们出手的吗?”
寂静。
绝对的寂静。
这话该让人怎么接呢?
难道要说隋鸣远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前提下,就对无辜的村民下手?
可不这么说,难道隋鸣远出手之前,就真的知道这些人有问题了?
那简直是笑话。
瞧他说得多冠冕堂皇。
——这些人明明就有问题,他出手,问心无愧。
把果放在因前边,多理直气壮。
没把凡人性命放在眼里就是没把凡人性命放在眼里,扯什么替天行道。
在场很多人未必是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做都已经做了,这时候再发现村民居然是恶人,自然是松了口气,罪恶感减轻。
总比承认自己无缘无故,对一群无辜凡人下手好。
要说他们都有多强的道德感,多在意凡人的性命,那也没有。
只是修士从小经受的教导就是,行事不得殃及、伤害凡人,不得无故对凡人出手,这又是归元宗的入宗考核,没人想给归元宗留下不好的印象,这才表现出了这般的高道德感。
否则就像隋鸣远说的,当真只有他一个人想这么干吗?这么好的邀功捷径,谁不想走?
傅长宁丢下这话就走了,没再看众人脸色。
程双遥紧随其后。
没多久,跟傅长宁同一小队那两人也跟了上去。
再一旁,七辛不知何时也已经消失不见。
这一下,就去了五个。
剩下的,包括隋鸣远和黄遗芳在内,一共八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隋鸣远自从傅长宁平静地指出他的问题后,脸色就变得一阵青一阵白。
直至此刻,他方才艰难地挤出一句。
“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一开始并不是抱着“大守村村民肯定也不是好人”的念头去做这事的,他想的是,连村长都有隐瞒,其他村民说不定也出于一些顾忌,有事瞒着没说。
——可能这些凡人太过愚昧,觉得隐瞒一些小事无关紧要,又涉及自己的利益,就藏着掖着没说。
他是抱着从他们口中挖出更多有关妖祟的线索去的。谁知道,和妖祟有关的线索没找到,却挖出了一堆村里的丑事。
现在想想也是,凭凡人的眼界,能知道多少?能有妖祟的线索他们怎会不说,能让他们隐瞒的,无非是自家事而已。
可他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一层。
黄遗芳质问他,他也气,就口不择言说了那些。说着说着,连自己都给说服了,于是越发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直至被傅长宁戳破。
可他发誓,他真的没有故意如此为之。
他话里的嫉恶如仇,看不惯村人作恶,也是真的。
黄遗芳头也没抬,在照顾村民。先前给其他人通风报信、打小报告的隋鸣远的两个队友,非常识趣地在她旁边打下手。
听见隋鸣远的话,两人撇了撇嘴,没抬头,低头继续做事。
倒是黄遗芳停了下来。
她看过去。
“所以,你想说什么?”
隋鸣远一下卡了壳。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下意识想解释几句,可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
说到底,其实他也明白,哪怕并非有意,他之前种种,也是在下意识为自己开脱、模糊重点。
隋鸣远神色略显张皇窘迫,倒是黄遗芳,这会儿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
“隋队长,你其实不必跟我解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风格,之前是我行事失了分寸,我向你道歉。”
丢下这话,她就继续照顾伤者了。
每个小队满员三人,除去程双遥,黄遗芳所在小队还剩下一个队友,这会儿权衡过后,也站到了黄遗芳身边。
另外一支,由从程双遥手里夺权的李道友带领的小队,则在犹豫过后,站在了隋鸣远一边。
李道友就是刚刚附和隋鸣远话的那个人,他们已经做出了决定,没必要再改,墙头草没好处。
何况,他们心里确实有些不以为意。
明面上,不向凡人出手自然是政治正确,可要说大家心里真有多坚守这一条,那倒也大可不必。
不动手,更多时候是没必要,而不是不能。
事实就是,隋鸣远的行为,给他们的行动带来了巨大突破。
他做错了吗?
没有。
更别说,这虽然是归元宗的考核秘境,也只是一个秘境而已。想来,归元宗也不会拿真人来考验他们,不然就不怕出事,难堵修仙界悠悠之口?
既不是真人,那尺度就更低了。
三人簇拥着隋鸣远走远了。
没多久,一道黑袍重新出现在院落当中。
是七辛。
他声音很低。
“她让给你的。”
丢下几瓶丹药,人再次消失不见。
好在,众人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一人看着丹药,好奇道:“她是谁?傅道友吗?这两人什么时候走到一块去的?”
另一人比较感慨:“一开始我还道傅道友这人怪,谁也不搭理,谁也不拉拢,谁知道最后悄没声的,反而是她身边人最多了。”
黄隋二人明争暗斗的时候,傅道友多低调。
可眼下,两人身边都只剩了三个,反倒是傅长宁那边一下多了四个,还都是修为偏高的。
一旁的黄遗芳对这话殊无反应。
她拔开瓶塞,嗅了嗅,又倒出来一点,发现里边放的不是完整的丹药,而是丹药的粉末。
旁边纸条上介绍,这是刚找出来的特殊丹方,磨成粉末稀释十倍,凡人也能用。
既是新找出来的丹方,肯定是刚开炉炼的丹。
粉末上似乎还留有余温,黄遗芳想起少女走时的干脆利索,她还以为……
想着,她突然笑了下。
有些人,看似嫉恶如仇、正义凛然,实则无论事前事后,反省前反省后,都完全没关心甚至想都没想起来过寻常人死活。
仿佛这些不值一提。
还有的人,看起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实际上,一回去就赶急赶忙开炉炼丹,还叫跑的最快的人送来。
“啊欠!”
正在开会的傅长宁突然打了个喷嚏。
见众人都看来,她挥手示意没事。
“来,咱们继续。”
-
秘境中,每个人的所作所为,都透过阵法,体现在了道场当中。
归元宗的弟子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评价。
事实上,他们也没有资格对这些进行评价。
五种颜色里,红色代表的是战斗力,最容易理解。
黄色则要抽象一些,勉强可以理解为心性,不过不只是做事能否坚持、懂不懂忍耐、性情豁达狭隘与否这些,更不只是指修炼的信念等,而是所有跟心性相关,方方面面的集合。
蓝色的那双交握的手,则又要复杂一些,概括来说,所有需要和他人沟通的通通都算。
交际、为人处世、责任感、组织力、领导力、团队合作能力,协调能力……
绿色比较好理解,悟性、细心程度和智商都可以归入其中。
概言之,这个看脑子,谁脑子好谁涨得快。
如果说,以上四条虽然抽象,但都还是他们能自行下备注、并交由道场评判的东西。
那么最后一条白色,则连他们也无权干涉。
白色,象征的是大道。
此大道,非真正意义上的大道——练气期还没到能理解和接触大道的程度。而是宗中前辈用自己的道场,做出的一个小玩意。
通过制造事件冲突,来测试阵法众人当前阶段下的处事理念,从而推测出他们未来大致的道统方向。
无所谓谁对谁错,谁好谁坏,也不具备长久的参考价值——毕竟人的想法是会不断改变的,且大部分人根本走不到领悟大道那一步。
只能说,在当前阶段,是能看出点真东西来的。
至少这一次事件下来,原先纹丝不动的白色,眼下有泰半的人都开始动起来了。
隋鸣远体现得最明显。
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有所前进。
黄遗芳的只在一开始短暂地波动了下,之后依旧安静停留在原地——这说明隋鸣远的话只短暂地干扰了下她,她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坚持。至于玄之又玄的大道,目前尚未触及。
剩下三个完全没动的,可能之后会动,也可能到最后也不会动。
毕竟,这只是一个非常单一的秘境,很难一次测试出所有人。只有反应最激烈、处事风格最明显的,才是道场的目标。
-
第二天,再撞面时,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挥之不去的尴尬。
如果说之前只是暗地里的冲突,那么昨日,无疑就是彻底撕破脸。
好在新丹方来得及时,村民们的身体都恢复了很多,记忆也都在黄遗芳权衡过后,消除掉了,免得给他们留下心理阴影,和影响考核。
有了村民的若无其事,大家也能勉强做出和谐的样子。
令李道友三人万分不能理解的是,傅长宁这边,从傅长宁本人,到程双遥,再到另外两个人,除了一个依旧冷冰冰、古里古怪的七辛,其他人都厚着脸皮跟个没事人似的,继续和他们说说笑笑。
不是?昨天撕破脸的不是你们吗?
这才一夜功夫,你们就全部失忆了?!
他不理解。
一开始傅长宁这边,剩下两个人也不理解。
不过傅长宁成功说服了他们。
昨天的事儿,看起来复杂,其实说到底,就是黄遗芳和隋鸣远两个领头的权力之争。
两个人看似大义凛然,要说起真情实感也有那么一些,但本质上,都不过顺势而为、在给自己拉拢人心罢了。
不然隋鸣远光表达自己的嫉恶如仇就够了,拖她下水站队干嘛。
要说他没有私心,她把名字倒过来写。
黄遗芳这边也是如此,而且黄遗芳还聪明一些。
她足够隐忍,且知道怎么拖她下水。
——没有黄遗芳前面那句话里的提醒,隋鸣远能一下子想到拉她站队,她是不信的。
黄遗芳聪明就聪明在,她知道这么做讨人厌,于是不自己做,而诱导对方去做。傅长宁厌恶对面了,反作用力之下,自然就会亲近她这边。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哪怕傅长宁不承认,可只要她针对隋鸣远了,在隋鸣远那边的人看来,她和黄遗芳自然就是一伙的,黄遗芳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当傅长宁把这些东西拆开来讲的时候,除了程双遥还算在意料之中,较为淡定,其他三个,包括七辛,都是一愣一愣的。
那个练气四层的少年恍恍惚惚。
“我们经历的,真的是同一件事吗……”
他还在想隋鸣远和黄遗芳究竟谁对谁错呢,看起来肯定是黄遗芳更有人情味儿,且他选择了傅长宁这边,傅长宁看起来也是看不惯隋鸣远所作所为、漠视人命的,那他自然也要同仇敌忾。
可要说隋鸣远就完全错了,毫无价值,那似乎也不是,修士之间哪有那么多人情要讲。
在他还在纠结道德仁义的时候,傅长宁突然跳出来,跟他说这些。
他满脑子都是:???
这就是大家脑容量的差距吗?
傅长宁淡定道。
“总之,你明白咱们没那么大仇就好。”
“领导者只能有一个,黄遗芳和隋鸣远都在争,我们是被拉拢的那个。作为被拉拢的一方,是不需要有那么多顾忌的。”
“昨天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之后还是正常相处。”
大家都是套路。
谁也别把谁当真。
两人成功被说服了。
于是有了今天的正常相处。
而李道友一行人,在短暂的别扭之后,也不得不承认,面对傅长宁一行人的亲近,他们是欣喜的。
——亏他们昨夜还担心,他们一行四人被联合孤立来着。
有了明面上的友好,外加昨日的事,一行人很快有了新的搜查方向。
这种死人的事,既然不是第一次发生,那肯定有迹可循,至少目标样本不再是这简单的五个人。
村民们能提供的都已经提供了,剩下的,只能靠他们自己来查。
比如,为什么野道士进山后,村里就没再死人了?
这二者究竟有没有联系?
约莫是撕破脸了的缘故,虽然当着村民的面大家伙还友好和睦,但私底下,隋鸣远和黄遗芳两队的人都在暗自较劲,比谁进度更快、效率更高。
今天一队查到几十年前的死亡名单。
明天另一队就找到野道士当年留下的游方笔记。
一队刚发现,这次除去人为意外死亡的那家,剩下的人都是死在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恰好跟他们的生辰相反。
另一队就找到了这种怪事第一次出现在哪一年,那一年发生了什么。
隋鸣远一队胜在有先知优势,毕竟昨天问了那么多,隋鸣远总不可能大剌剌把所有情报都说了。
黄遗芳一队则胜在足够沉稳细心,总能发现其他人注意不到的细节。
双方轮流交替领先,最后受益的是傅长宁这队。
因为双方那些藏着捂着死活不告诉对方的信息,她们都可以轻松探听到。
两个新加入的小伙伴都惊呆了。“他们就不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捡漏捡得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傅长宁摇头。
“这又不是单方向的。”
随着双方进度的推进。她同样在逐步透露自己知道的消息。
顺便给双方一个台阶下,有意无意地告知一队,另一队的消息。
也就是说,三支队伍的非核心消息都是流通的。
这几乎是心照不宣的事了。
至于为什么没摆到明面上来,自然是因为需要让队员保持适当的危机感。
傅长宁有个猜测,很久了。
只差证实。
好在,已经快了。
-
这天,黄遗芳一行人回来时,已经天黑,迎面正撞上隋鸣远一行四人。
双方暗道了一声晦气,彼此谁也没让,皮笑肉不笑地同时进屋。
恰好赶上程双遥捧着个碗站在门边赏月。
碗里接了半碗水,倒映着苍穹的明月,衬得碗里波光粼粼,皎洁如镜。
黄遗芳走过时多看了一眼。
紧接着的两个人谁都想先进门,边走边挤,结果一个不小心撞了上去。
咔擦,碗被撞到地上碎了一地,水也四溅开来。
程双遥瞬间火了。
“你俩什么毛病,走路属螃蟹的,不会看路是吧。”
两人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被他这一骂,顿时也不乐意了。
“不就一个破碗,你在这吼个什么劲儿。”
“好好的屋不进,搁这门边拿个破碗晃来晃去,谁有毛病啊,我还怀疑你想碰瓷呢。”
“什么叫拿着个破碗晃来晃去,你们懂个屁,这是……”
程双遥似乎意识到什么,及时收了话。好在两人并未察觉,还在继续跟他掰拳头讲道理。
赶在三个人打起来之前,黄遗芳和隋鸣远同时出口制止:“好了好了,各退一步。道歉。”
两人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歉。
程双遥勉强接受。
这事没多久,傅长宁等人也知道了。
另外两人这会儿已经跟程双遥混熟了,便调侃道:“那碗莫不是个宝贝,否则怎么连一向好相处的程道友都动了怒?”
程双遥摇头苦笑。
“可别笑话我了,就是白日里天气热,燥的。”
说说笑笑了几句,很快谈起正事。
这些天里,一众修士说是把整个大守村都差点翻过来一遍也不为过,那些细碎的、不为人知的线索,通通被搜集了起来,时间线长达六十年,一甲子。
首先能确定的是,最早一批死的人,并非是今年这几个,也并不是隋鸣远上次提到的那批。
——那个是村长告诉他的,而村长如今也才不到五十岁,他指的几十年前,实际上是三十年前左右。
最早一批死的人,应该是在六十年前。
同样是死了五个人,因五行而死,只是那时候的老人大多已经死去,这事并没有流传下来。
他们能查到,是因为翻遍了整个大守村,在一堆故纸堆里找到的。
那些模糊不清的石刻和木刻只能看出个大概,但结合三十年前的和如今的事,也足够他们判断了。
再就是三十年前,野道士来的那次。
这次,死的也是五个人,且这五个人的生辰都可以查到,皆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
死亡时间则只能确定两个,但根据这两个,另外三个也能推断出来,应该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
与今年死的那五个人刚好相反。
他们大胆猜测,六十年前那一批,可能和今年是一样的规律,正好六十年一个轮回。
除此之外,这些年也断断续续死了十来个人。
“这些年”的范围特指:野道士疯了之后。
野道士三十年前来到大守村。
二十七年前,娶妻。
二十五年前生子。
其妻儿死于十九年前,野道士本人从此疯疯癫癫,就在他疯了的第二年起,大守村开始死人。
这十八年里,前十七年,大守村因非生老病死事件而死亡的一共是十一个,经过多番排除,确定其中三个人是正常死亡,剩下八个皆是非正常死亡。
对了,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下,今年死的那五个人里,那个夜里上茅厕窒息而死的,恰好是害死上山打猎那家人的家伙。
还有那个在家里开火结果被烟呛死的傻子,正是被村里瞒了十多年,一直没人提的那个调戏和害死了野道士妻儿的人。
这人与野道士十分交好,说是好兄弟也不为过,当年怂恿野道士在村里定居的也有他一份,二十多年前,正是他在酒醉当中,从野道士嘴里套出话,从而第一个借山神庙发了财。
这人死时已七十余岁,妻子早逝,儿孙亦离心离德,以至于无人看顾,最后被烟活活呛死。
——这些原本是村长等人埋得最深的秘密,上次傅长宁试探时还支支吾吾的。可惜被隋鸣远一通骚操作,拔出萝卜带着泥,全给挖出来了。
此外,野道士他们也去找过,野道士如今已是花甲之年,每天都在说胡话,身子骨倒是意外的健朗。
照顾他的是他多年前花银子买来的奴仆,如今也已经四十多岁了,瘸着腿,整个人沉默寡言。
有很多消息都是从这两人身上得到的,譬如三十年前那批人的详细死因和生辰八字,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查到这些时,有人忍不住道:“当真不是因果报应吗?”
做了坏事的,最后都死了。
没人答话。
但他们都明白。
更多死去的人,是无辜的。
毫无疑问,这里的每一桩,每一件,都与野道士与山神庙有着抹之不去的勾连。
以至于哪怕去了十几回,没能看出任何问题,众人仍然觉得这事和山神庙脱不了关系。
只是可惜,妖祟不现身。
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至少明面上交流时,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秘境外,归元宗的人乐呵呵地看着三只小队一边对彼此说瞎话,一边私底下疯狂开会、布置。
属于每个人的五色条形,都在不断变化中。
包括原先色彩稀少的傅长宁和七辛。
这天,小会结束后,傅长宁回到房间。
刚开门,她就停下了脚步。
黑暗里,面容姣好的少女正坐在桌前,微笑着看着她。
傅长宁只停顿了一瞬,就迈步进去,在一旁坐下,给自己倒茶。她再抬头时,不出意料,整个房间都已经被隔音结界封锁。
黄遗芳取出一盏方柱形的八仙花灯,夜色下,花灯中的八仙轮流滚动,将房间映得灯火通明。
她开门见山。
“客套话就不多说了,十多天相处,傅道友应该也对我有一定的了解。我这次是来找傅道友合作的。”
傅长宁将一杯茶推至她跟前。
黄遗芳接过喝了一口,放下。
“有些事我觉得不用多说。譬如,阴时阳辰,五行杀人这两点,其中蕴含的阴阳五行规律,傅道友一定比我更清楚。”
“六十年前那批不用说,三十年前是阳时人死于阴时,今年则是阴时生人死于阳时。归元宗不可能考一个从头到尾不出现的妖祟,所以我大胆猜测,如果一定要给妖祟定一个出没、或者说显灵的时间的话,只可能是下一个阳年阳月阳日阳时。”
“今年本就是阳年,如今也到了阳月,下一个符合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的时刻,正好在三日后的子时。”
见傅长宁脸上没露出任何惊讶之色,黄遗芳有些想叹气。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没动手大概只是因为,时候一直未到而已。
而她,却是刚刚推断出来不久。
不过,黄遗芳并未气馁太久。
反过来说,这正好证明了她选择的正确性,不是吗?
“我想和你联手。”
“理由。”
“隋鸣远一定知道更多东西,他当时装疯卖傻,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以至于大家完全忘了去质疑他说出的情报的可信度。我怀疑他隐藏了关键信息。”
黄遗芳毫不掩饰自己对隋鸣远的不信任。
傅长宁想了想。
“成交。”
黄遗芳走后,傅长宁没睡,而是独自在桌前坐了很久。
突然,一支箭射过窗棂,射入了桌中。
傅长宁取下箭羽上的纸条,展开。
“姓黄那个婆娘在我队里安排了奸细,我建议你也查一下。
三日后,山神庙,合作否?
一起干掉她。”
落款是一个龙飞凤舞的隋。
傅长宁:“……”
这两人,绝了。
外界归元宗众人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两人,怎么都喜欢找这个小姑娘合作?”
“不。”另外一个弟子摇头,“准确来说,其他人也喜欢找她合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这姑娘话算很少那类。”
谢子寅笑了下。
“她身上有种很特殊的特质,话少并不影响这点。”
他想了想,举例。
“像大师姐。”
众人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内门大师姐,司元凤。
“这可不兴说……”
司元凤那是谁?
力压宗内前后三百年弟子,夺下大师姐称号的人。
据传闻,司师姐有望在百年内问鼎元婴。
此等人物,已经是他们望尘莫及的人了,平日里见着只能喊师叔的存在。
倒是谢子寅,还有可能追一追。所以我大胆猜测,如果一定要给妖祟定一个出没、或者说显灵的时间的话,只可能是下一个阳年阳月阳日阳时。”
“今年本就是阳年,如今也到了阳月,下一个符合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的时刻,正好在三日后的子时。”
见傅长宁脸上没露出任何惊讶之色,黄遗芳有些想叹气。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没动手大概只是因为,时候一直未到而已。
而她,却是刚刚推断出来不久。
不过,黄遗芳并未气馁太久。
反过来说,这正好证明了她选择的正确性,不是吗?
“我想和你联手。”
“理由。”
“隋鸣远一定知道更多东西,他当时装疯卖傻,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以至于大家完全忘了去质疑他说出的情报的可信度。我怀疑他隐藏了关键信息。”
黄遗芳毫不掩饰自己对隋鸣远的不信任。
傅长宁想了想。
“成交。”
黄遗芳走后,傅长宁没睡,而是独自在桌前坐了很久。
突然,一支箭射过窗棂,射入了桌中。
傅长宁取下箭羽上的纸条,展开。
“姓黄那个婆娘在我队里安排了奸细,我建议你也查一下。
三日后,山神庙,合作否?
一起干掉她。”
落款是一个龙飞凤舞的隋。
傅长宁:“……”
这两人,绝了。
外界归元宗众人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两人,怎么都喜欢找这个小姑娘合作?”
“不。”另外一个弟子摇头,“准确来说,其他人也喜欢找她合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这姑娘话算很少那类。”
谢子寅笑了下。
“她身上有种很特殊的特质,话少并不影响这点。”
他想了想,举例。
“像大师姐。”
众人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内门大师姐,司元凤。
“这可不兴说……”
司元凤那是谁?
力压宗内前后三百年弟子,夺下大师姐称号的人。
据传闻,司师姐有望在百年内问鼎元婴。
此等人物,已经是他们望尘莫及的人了,平日里见着只能喊师叔的存在。
倒是谢子寅,还有可能追一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