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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峡道多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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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邀女冠共修,为其赐号“妙通仙媛”,又赐下珠宝绸缎给司马炼。

    萧扶光一早便得了宫里传出来的信儿,她倒是不惊讶。盯梢清枝胡同的人也说,司马炼自献妻后依然同以前一样,深居简出,不怎么出来见人。

    “他自然不会出来见人。”萧扶光漠然道,“我若卖妻邀宠,我也没这个脸出门。”

    宦官带着赏赐进了清枝胡同时,没有几个人说话。

    沈淑宁提前得了信儿,一早去鱼市买了只王八。等司马炼开门,她就在门口活剥王八。

    “壳好硬的王八鳖!”她嘴里骂道,“它可真是能活能忍啊,为了能上桌当盘菜,竟什么都不顾了。”

    这番阴阳怪气却只引来司马炼淡淡一瞥——人家领赏谢恩后便合上大门进屋去了。

    沈淑宁气得不轻,将王八剁成了块。

    -

    三月十五日便是殿试,萧扶光借着草拟殿试论题需呈报景王过目一事,百般纠缠好说歹说,总算劝得他答应当日移驾太极殿。

    在此之前,景王还同她半开玩笑:“近月来爹爹总觉得身子不大舒坦,朱医丞来看过,说是这些年劳累伤了心脉,需得时时刻刻注意修养。要我多睡觉,少操心…”

    萧扶光仔细地端详他。

    景王修养已半年有余,如今养得面色红润,容色极好,压根就不像生病的人。

    萧扶光以为这是他推脱的说辞,于是继续哀求。

    “可是若您不出马,又有谁能坐镇太极殿?

    我去了,那群人怕是要罢考——我总不能将陛下从万清福地请出来吧?!”萧扶光抱着他的胳膊央道,“您这一大撒手,可苦了我了,殿试若是无您,今年要如何收场呢?”

    景王扬眉看她:“你是我女儿,你只管坐上去,他们便是罢考又如何?不过看你是女流,借着由头施压罢了——可你虽是郡主,却是同爹爹一样,是实打实的亲王品邑,身份上哪里不够格?而他们用了三年才登上太极殿,若是错过这次,还要再等三年。阿扶,你觉得是你更怕,还是他们更怕?”

    萧扶光一愣,她竟只顾着大局,丝毫不曾站在另一角度去想。

    景王见她如此,又叹了口气。

    “你与你皇祖一样,总是顾虑太多,其实这样不好。掌权者要的是说一不二,倘若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又如何让他们信得过你呢?”他伸出手,轻抚她头顶,“年轻时做事不要怕,在你这个年纪时,爹爹也遇到过很多事,一度很是无措,全凭一股气劲冲撞过来,你可曾听闻谁敢指摘?阿扶,有些事只要你认为是对的,不要瞻前顾后,直接去做便好。如果说换了另一个人,他不见得能比你做得更好。”

    萧扶光伏在他膝下,点点头说:“阿扶懂了。”

    景王放下手掌,慈爱的面容依然在,唇齿中吐出的字眼却冰冷异常。

    “若是有人挡了你的路,该杀便杀,不要留情。”

    -

    三

    月十五。

    殿试设在太极殿,九十六名考生前一日已在礼部据省榜排名领过编号,今晨按号依次入场。

    景王坐在皇位下首,那是他自设的座位。

    朝臣已有数月未见过他,而今见其出席殿试,精神焕发比以往更甚,纷纷跪拜,此前景王急症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萧扶光不入太极殿,却在外支起一道帘幕,带着人守在殿外等候。

    考生陆陆续续进了太极殿,有在定合街或其他场所见过她的,隔着帘子遥遥一拜,算是行过礼。

    萧扶光自然也见到了司马炼。

    如今的司马炼已不同往日,之前他是经魁才子,多少人羡慕他人俊才秀,常叹他英年早婚。自其妻入万清福地做了妙通仙媛,现下别人看他时总会不自觉地先去看他头顶,好像硬要看出什么颜色来。

    卖妻媚主,虽说不好听,可这事儿若是轮到在场的考生头上,也难说无人不做。可世事既已发生,便没有如果——他司马炼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司马炼走到帘子跟前,静静地看着她。

    她也望过去,却不是在看他,而是看面前的那道帘子。

    帘上绣的是白鹤逐日,白鹤这种禽类向来是一雌一雄,除非一方身死,断断没有厌弃的道理。

    司马炼身板在那放着,隔帘粗看只有一抹高大异常的黑影。他微微俯首,明明是再恭敬不过的动作,却应是有种玉山倾倒的压迫感。

    “郡主。”他一拜到底,“今

    日,我来了。”

    “既是自己的选择,那我便在此祝君求仁得仁。”她挥了挥手,声音清冽如霜,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司马炼凝视她片刻,直到后面的人来,才不得不进殿。

    此次殿试为一题策论,千字以上,日落前交卷。

    萧扶光坐了一个多时辰,腰痛

    腿痛,于是站起身活动筋骨。

    她幼时常在宫中,来往太极殿频繁,她对这里的熟悉不亚于先帝——如果太极殿无人,她此时进去,恐怕还能从皇位后拽出来自己小时候和萧寰一起藏在里面的小玩意儿。

    想起萧寰,她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式乾殿外。

    皇太子已逝,式乾殿却依旧有宫人在。许是太子死不瞑目,多多少少也有些风言风语,宫人不敢在晚间清理,只趁着青天白日结伴而来。今日殿试,式乾殿宫人也尤其多。

    她站在宫门前,一眼便能望到宫苑深处。

    同样身死,可萧寰与司马廷玉带给她的却是不一样的感觉。萧寰临死前还在她怀中,体温渐失,窍目渗血,他的死是真正难以挽回之事;司马廷玉之死却是一直由人传述,只留下一具面孔都难以分辨的尸身,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似乎只有那柄腕刀,所以她一直不肯相信他是真的死了。

    倘若没有司马炼,或许时至今日她依然在寻人。但在见过司马炼之后,她就很少再亲自去伏龙岭了。

    司马廷玉的存在似乎变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春梦,

    忙时难以再去回想往昔相处的点点滴滴,只有在闲时静下来的某个午后他会悄然入帷,却也只露给她一道捉不住的背影。

    她垂下头,转身打算回太极殿。

    然而她一转身,便见十数个宫人簇着一顶金玉辇朝她的方向而来。

    来人正是平昌公主。

    萧冠姿歪坐在辇中榻上,软成了一滩香泥。两个清秀的小宦官跪侍在侧,一个手捧烟斗举过头顶,另一个正替她捏揉着裸露在外的足踝。

    在见到萧扶光时,她软绵绵身子似乎终于有了着力点,慢慢地撑起上半身来仔仔细细地盯着人瞧。

    “孤回帝京日久,无论请帖相邀还是登门拜访,总是不见阿姐。”萧冠姿阴阳怪气道,“阿姐架子真是好大,竟连见我一面都不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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