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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千金不换(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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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嘉木听后,面色显然没有之前那样平和了。

    他早该想到的,她不是那样狠心绝情之人,她做什么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林嘉木甚至认为,就连近月来的冷淡也不过是她的计策之一,她不能同他这样的阁臣走得太近,简而言之算是对友人的另一种保护。

    比起那几位舍人,林陈二人的罚俸压根就不值一提,更不要说渺渺无期的五杖。不过阁部中私下另有传闻,说光献郡主听不得逆耳之言,但凡有说她一句不好的,散了值后便要有人来捂嘴了。更有甚者,说摄政王得了急症,医治后迟迟不见好转,不得已才让光献郡主理政。

    白隐秀说这些时,萧扶光还未表态,然而这话同样也传入景王耳中。

    景王闲居许久,这次却来了银象苑。

    白隐秀心中也对其中某些传闻有些疑惑,在见到景王精神焕发的模样后,打消了疑虑的同时也舒了口气。

    萧扶光每每看到父亲,整个人身上的刺儿就像抖落了一样——无论什么人,心中总归要有一份依仗的,有个疼爱自己的父亲,这就是她的底气。

    景王拿出一物道:“今日你戴上这个去。”

    萧扶光双手接过,见是一根平平无奇的乌木簪。

    她虽有些茫然,却将簪子紧紧攥在手中。

    景王看了她一会儿,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萧扶光招来清清和碧圆,二人重新替她梳了头。

    簪子不济梳篦方便,梳篦只需插在发

    上即可,簪子却要起髻,因头发再长,束成髻不过一手抓,是以不少女子梳假髻。

    碧圆端着假髻就要替她戴上,却被她拂开了。

    “我不用这个。”萧扶光摇头说,“那些人本就对我凌驾于他们之上而愁闷,我总得低调些,不然真打起来给我一下扯出来了可如何是好?”

    她故作轻松,碧圆和清清看在心里却是不好受——多好的主子,她们这些亲近的人再清楚不过,可到了外头却要各种受编排。

    乌木簪再搭华裳便不合适了,好在柜子里还有件鸦羽裘,既简单又隆重,不至于失了体面。

    萧扶光走后,清清收拾了梳妆台。碧圆在干别的,却没有偷懒——她抱着一条七宝琉璃珠,祈求佛祖能够听见,能让主人做事不被小人绊脚。

    许是碧圆的祈求有了佛祖回应,又许是光献郡主本就适合在风云朝堂中。今日她来内阁,召集了所有人来大堂。

    白弄儿与白隐秀兄弟一左一右,中间便是险些做了女储君的光献郡主。平时大老远地扫过几眼,今日离得近,总算看清楚其面目。

    她坐得正,腰杆直,穿着琉璃蓝的绣襦,身后挂着一件黑沉沉的鸦羽裘。首饰不多,只头顶一根乌木簪盘了个髻在头顶,乍看之下竟有几分景王遗风。饱满的额头下是端正标致极了的五官,弯眉杏眼,面白似雪,红唇如血,分明是风华绝代的面孔,然父女在情爱上却是同

    出一辙地执拗。

    谁能想到,宗室内居然出了这般情种。

    赵元直很给面子,带着头朝她拱手。

    郡主之名,亲王之实,便是跪行大礼也不过分。有赵元直起头,服气的不服气的,也跟着揖了下去。

    萧扶光眼神扫过他们,看到林嘉木时也未多做停留。

    “我来了有些日子,不过没同诸位打过招呼。我是想,或早或晚,总有一日能见着。”她道,“我今早来得比平日晚,是因见街头有人闹事,便停下来观望,如此便迟了一刻。”

    她顿了顿,众人便知接下来才是要言。

    “男子打架用拳头,女子打起来却会互薅头发,于是围观人便说女子不讲理又不体面。”她笑了笑,年轻的脸畔上瞬间生辉,“殊不知女子无论在闺中时还是出阁后,都是守最多规矩的那一个。也并非不讲理,而是思量上就有区别,言多则失,反倒会使自己陷入另一种僵局。薅头发也是,既然自己的拳头不够重,索性取巧制胜。”

    萧扶光说罢,见众人不语,又抬了抬手。

    白弄儿稍稍欠了欠身子,将两个匣子拎了出来。

    黄花梨的大匣子,扣也做得奇巧,轻轻一拂便开了三面。

    众人见状,“啊”了一声。

    匣子里是两颗人头,于晨间烟尘中静谧地陈放着,难以想象黄黑皮肤的人死了竟变得灰白,白得皮肉下的脉络都能望见几处。

    他们正是年前与陈九和争执的其中二人的,因朝

    中抓南齐党人一事已有些日子未出现在众人面前,关系近些的同僚只当他们跑门路,未想人竟跑掉了脑袋。

    萧扶光坐在两颗人头后,雪白的面上冷冷清清,明明有人气儿,却比这两颗没人气儿的更可怕。

    “诸位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劳苦寒窗数十载,一路进了翰林院,若非人中龙凤,如何入得内阁?我是年轻,多少人觉得这个位置

    太大,我坐来便如小儿着父衣,撑不起来。”萧扶光平和地看着他们,继续道,“我既承袭父王之命接手,便要坐到底了。有些话说得难听,我也听了,什么‘牝鸡司晨’、‘德不配位’,这都无妨,你们可以私下议论,毕竟不当着我的面儿说,我听不到,也就不难受。只是有一点,诸位是体面人,万万不要像他二人这般自作孽去通敌。我既是萧家人,遇着反咬一口的恶犬,便只能有一条杀一条。”

    久居高位之人,说话气息缓而稳。萧扶光虽还有些稚嫩,却盘了景王初临内阁时那根簪子——景王务政时年纪更小,还未及冠,一根乌木簪束发,也是青黑色一身衣裳。同样是唇红齿白的好面皮,同样不拿外人当人看的语气,令几位扎根阁部的老阁臣有些恍然。

    她像景王,也像先帝。

    萧扶光离开大堂,白弄儿去收人头。白隐秀替她收了裘,见她脚步有些急,便一路跟着她追到了内院。

    他见她左右张望,

    最后走到唯一一棵女贞树下,扶着树干哇地一声吐起来。

    白隐秀傻了眼——刚刚看着光献郡主派头十足,两颗人头就在她眼前两尺处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颜色。敢情是早就害怕了,一直在强撑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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