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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孽影观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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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鸫在枝头唧唧闹闹,孤舟于秋水之上浮浮沉沉。

    待倦游之鸟入了弯月,内湖归复平静。

    一只洁白莹润的小臂搭上了船舷,萧冠姿半眯着眼,任由崇殷替她清理身子。

    崇殷用干净衣裳体贴为她擦拭,然而在看到她脊背上触目惊心的鞭伤时却怔住了,一时未能继续。

    “不想伺候就滚。”萧冠姿沉下了脸,将积在腰间的衣裳往肩头拉了拉,试图遮住那片伤痕。

    崇殷依旧没说话,却探出双手,小心翼翼地为她穿好衣服。

    “你不必可怜我。我生下来锦衣玉食,你呢?”萧冠姿道,“我听主持说过,你是寺里捡来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三岁起练功,五岁挑水做饭,门前落叶扫了二十年…”

    她说着,伸手拿起纸包里的烧鹅,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不吃,我要看你吃。”

    崇殷抿嘴摇头。

    “你还想侍奉佛祖?”萧冠姿冷冷一笑,“可你童子身已叫我破了,佛祖也嫌你污秽。”

    崇殷忽然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道:“崇殷一介无名僧人,能见到公主便已是莫大机遇,崇殷从未觉得侍奉公主会沾染污秽。”

    萧冠姿笑了。

    她习惯性想要托起烟杆,却拿了个空,复又焦躁起来。

    “呵,说得比唱得好听。”她轻蔑地看着他,道,“鸟儿争奇斗艳,为骗母的替它下蛋,到了你们男人这里,长相先不说如何,这张嘴先学会骗女人。我有过的男人怕是比

    你见过的还多,早些年还有位快出五服的哥哥,看我年纪小,骗我同他相好,你知道我怎么做的吗?”

    崇殷不言语。

    萧冠姿仰倒在船头,敛了敛胸前衣襟,轻飘飘地道:“我拿剪子将他命根子剪下来,可我娘说我下贱,说若不是我蓄意勾引,他如何看得上我?又说我那姐姐如何如何持重。我不懂,姐姐有她父母护着,我无人相护,保护自己却成了错?”

    崇殷沉默片刻,认真地说:“崇殷护着公主。”

    萧冠姿又笑了,伸手托起他下巴递到自己跟前,挑眉问:“护着我?你怎么护?若是陛下皇后要打我,你还能同他们拼命不成?你若死了,下一个说这话的人又去哪里找?”

    她松开了崇殷下巴,翘起了二郎腿。

    光洁细长的小腿上满是刚刚被他掐出的痕迹,崇殷看得眼神一黯,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脱下自己上衣来为她盖住。

    萧冠姿不觉,犹自在说:“…姐姐样样走在人前,就连我那短命的哥哥也对她生了那种心思。倘我萧冠姿是个男人,我也愿爱她护她,可我偏是女儿身。她是天上月,我便是水中月,多少人参拜她,我却一文不值。”

    “我那未来驸马,从前同她好过,现在魂还在她身上。不过我早已习惯,我与她在一处,从来就不是二择一。”话说到这里,萧冠姿斜眼睨他,“和尚,不管你真心还是假意,先去定合街瞧瞧她

    便是。见过了她,你还能一门心思侍奉我,那时我便允你留在身边伺候。”

    崇殷闻言,目光炽盛:“公主此话当真?”

    萧冠姿撑腮斜眼看着他,说:“年底我要嫁给宇文渡,天下人皆知我信佛,我想修座佛堂,他们谁敢拦着?”

    崇殷神色极为平静,眼底却掀起一片风暴。

    他握住她脚踝,轻柔地替她按摩。

    萧冠姿舒服地闭上了眼。

    “和尚,你是头回出大悲寺吧?”

    “托公主的福。”

    “和尚,你这才出大悲寺多久。你见过多少人,知道多少事?譬如说我,在你这见识少得可怜的二十年中,平昌公主是你所见过最尊贵之人,你自然将我放在第一位,我要你向东你不敢向西。可早晚有一日你会明白,当你有更多选择之时,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弃我而去,而这个道理,我从六岁起便明白。不论是你,还是宇文渡,又或许是其他什么人,你们都是一类,与其看你们主动背弃我,不如做我身边一个仆侍,好能叫我多快活几分。”

    她说这番话时,神色比崇殷更为平静甚至冷漠。

    善男信女,谁不曾面对佛祖发愿此生顺遂?可惜佛祖闭目塞听,从未眷顾过她。

    “我走到如今,十有九分是拜她所赐。”萧冠姿又道,“既然无人救我,我便拉他们一起下地狱。”

    崇殷听了,将头靠在她背后,慢慢说:“不管公主在哪里,崇殷都会陪着公主。”

    萧

    冠姿伸手摸了摸他头顶,这和尚最近不曾剃发,头顶长出来一截短短的发,摸上去倒有些扎手。

    “你这淫僧。”她骂道,“口口声声说要跟着我,却连口肉都不肯吃,你充什么得道高僧?”说着便撕下油纸包内烧鹅一条腿递到他嘴边,“吃给我看。”

    崇殷紧紧抿着唇,硬是不肯张开嘴。

    他越是这样,萧冠姿便越起捉弄他的心思。

    “你若不吃,等天一亮就回你的大悲寺。”她声线骤然变冷,“我当你与别人有何不同,原也是个过嘴瘾的货色。”

    崇殷表情微有松动。

    “鸡鸭鹅说来与五谷也并无不同。”萧冠姿继续诱惑道,“同样是喂养长大,不过谷子又不会言语,你吃它们的时候焉知它们不会痛?人自秽道而生,又食五谷杂粮,咱们都一样,谁都不干净。”

    好话歹话说尽,和尚依然不动如山。

    萧冠姿用牙撕下一口腿肉含在口中,搂着他的脖子贴了上去。

    近水禽类天生带有腥气,哪怕酱烧,放凉过后口感大打折扣。

    而崇殷却睁大了眼睛,近乎震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

    他曾听民间浪荡男子说“女人如衣”,倘若平昌公主是件华丽衣裳,他穿戴五寸,身子却不曾被她暖和过。公主檀口贵重,崇殷这辈子都没有想到,他竟还有能近此芳泽的一日。

    枝头乌鸫闭巢,内湖秋水逐舟。公主自逆改人性中得了趣,肆意捉弄起她的新玩意

    儿,誓要将大悲寺金檀罗汉拉下等活地狱。

    佛家讲因果,若为发愿而拜,愿则成果。可不种善因,又如何能得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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