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三页日记(2)
【2010年10月x日。
正式成为练习生后,公司就把我的学籍转到了盛达高中。
双方签了长期的合作协议,公司的练习生只要成绩过线,都可以申请就读这所学校的私立部。
这么一来,我们留长发、早退等等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就可以得到灵活的满足。
只是盛达高中分为两个校区,私立部所在的远山校区,实在不是正经想读书的学生该去的地方。
当我拿着转校申请去给原来的班主任签字的时候,老头儿透过他鼻梁上架着的厚厚镜片,再三审视我,眼神犀利得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然后他问我:“想好了吗谢珺?你真的要因为做什么练习生,转去这个学校?”
他说“这个学校”四个字的时候语调往下压了压,我听出他语气中的怀疑和惋惜,
我假装明朗地笑了笑:“是的老师,我想好了。”
是啊,我想得很清楚,出道组的选拔就在眼前。公司要求每天要保证八个小时的练习时间。说是八个小时,练习十个小时以上的大有人在。凌晨两三点的地下舞蹈室,天天是灯火通明。
都说跳舞很看天赋,但是要我说,跳舞也是最能看出练习成果的事情之一。我心里清楚,依我的基础,如果每天真的只练习八个小时,那么我连出道组的边都摸不着。
有什么办法呢,唯有咬着牙,每天跟着林瑞蒙他们,早早地从学校溜去公司。放下书包就开始练习,跳到整件t恤都拧得出水来,才舍得停下来歇一歇。
有时候通宵了,几个人走出公司大楼,看着微熹的晨光,就干脆不睡了,回宿舍洗个澡,换上校服直奔学校。
往往是眯着眼睛,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然后把校服外套翻起来罩在头上,在周围同学琅琅的读书声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所以,是的老师,我想好了。我放弃了珍贵的校园生活,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每天埋头练习,为的不过是出道二字。
而对于班主任眼中的不赞同,我只能假装视而不见罢了。
只是我原本以为,盛达中学的老师看见我的成绩单会很高兴。谁知道那位接受的老师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把资料扔给旁边办公桌的老师,一边嘲讽地笑了一声:“又来一个。”
后来我才知道,对于我们这些以艺术生的身份入学的练习生,有不少老师都觉得麻烦。
首先迟到早退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还有我们一个个为了方便做造型而留过耳朵的头发,长长地垂下来遮住眼睛,教导主任每次看了都气不打一处来。
更别说大部分人那稳定垫底的成绩……我看着头两次月考结束后,自己那犹如十米跳台下落曲线般的分数,咬咬牙转头就去向公司申请了文化课的补习。
负责跟进练习生文化课的姐姐劝我:“小珺,你其实没有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的。出道之后,你可能连去学校的时间都没有。”
我笑了笑,因为她说,“出道之后”。
如果说最终能够出道,那么这一切的麻烦,都会在以后被笑着回忆起来。
念书的时候谁谁谁曾经非常用功,是个好孩子;谁谁谁每天上课睡觉,真可爱。
然而我们其中大部分的人,都站不上那个舞台。
只是就这么碌碌半生,最后泯然众人。
当林瑞蒙、盛灿阳还有江圳他们几个在公司的文化补习课上打闹的时候,我屏息凝神、认真听讲,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是自小就进公司练习的,实力相貌都非常出众。更重要的是,他们几个都是公开的练习生,甚至已经有了一定数量的粉丝,网络上也已经建起了官方的后援会。粉丝们偶尔会给他们写信,说些鼓励的话。有的时候,还会往公司寄小零食和玩偶。
可以说镁光灯已经预备好照向他们,一条星光闪闪的坦途已经在他们面前铺展开来了。
而我则不同。
我的未来虚无缥缈,截止目前,它还只是飘在想象之上的一朵形状稍显好看的云而已。
现在挂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根脆弱的绳索,我要用他走过万丈深渊的悬崖。如果绳索断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连最后的退路也失去。
我一定要好好念书。
可惜啊,打脸总是来得这么快。
我虽说发了努力念书的宏愿,可是我的身体毕竟不是铁打的。晚上通宵达旦地练习,白天集中精力听课,甚至连饮食都被公司严格地管控。就这么坚持了几个礼拜,我终于累垮了,在这天下午发起了高烧。
原本今天是要和大家一起去教导主任那里提交这个学期的早退申请书的——每天下午最后两节课的自习,我们都会翘掉,然后搭地铁去公司练习。
这天恰好我们的班主任老师不在,我只得直接向教导主任他老人家请假。
“还要再提前一点走?”教导主任一边盯着电脑屏幕里的纸牌游戏,一边啧着嘴问我:“你们每天早退还不够,你还要提前两节课走?”
“老师,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想去医院看一看。”我已经没力气和他争辩,只能言简意赅地表达我的诉求。
“你干脆以后下午的课都别上了呗。你们这样子在学校也是浪费时间,能学到什么东西啊?”他心不在焉地点击着鼠标,讥讽地说道。
我一时语塞,拿着手里的请假单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怎知我的沉默被他理解为一种目中无人的傲慢。他一把扯过我手里的请假单,潦草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我签好字你赶紧走吧。别一会儿又去告状说我为难练习生了。我真想不明白了,我教导主任维护教学秩序不是应该的么?一个二个的都真把自己当大明星了?笑死人。”
好像有一股气闷在胸口,鼓胀着要咆哮而出。我接过了那一张他签了名的纸,却不由得攥得紧紧的,纸页一下子被我捏变了形。
见我还还站在原地,教导主任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怎么,你还不服气?不是我说,你们公司每年好几十个练习生,最后出道的能有几个?一个个在学校拽得二五八万的,最后连大学都考不上。要我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你想当明星啊?那你干脆退学算了,专心训练,别最后搞得不上不下的,一事无成。”
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冲上脑袋,撞在天灵盖上,撞得我眼冒金星。而近日来的委屈、疲惫和不甘,一下子全部涌上心头。
那边厢教导主任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自以为是”、“添麻烦”之类的话,我再也不想听了,一扬手将他刚刚签好字的请假单唰唰撕成了四半。
教导主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气急败坏地指着我:“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老师,您说得对。”我深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对他说,“这么两边吊着,我什么事也做不成。所以我听您的,现在申请退学。”
在他错愕的眼神里,我把手里的纸片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