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口月亮
说实话，被绿了确实是很难过，但大概是刚好被工作分了心，之前三天时间过得倒也不算太难熬。
反倒是现在。
项目结束，精神一放松，沮丧的情绪便骤然升腾起来，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包裹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今天是季骁出差的最后一天，如果不出意外，凌晨他就要回来了。
许婵婵平素性格温吞绵软，在分手这件事上却意外地十分干脆利落。
事情已成定局，她对季骁是怎么背叛她、又准备怎么跟她解释都不感兴趣了，只希望能在他回来之前把东西都收拾好搬走，两个人一刀两断。
尽快处理好，尽早抽身，多耽误一分钟都是对自己时间的浪费。
外面的雨更大了，将世界冲刷成了一种阴郁的浅灰色。
雨水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窗玻璃上，和孟姐喋喋不休的念叨融在一起，比夏日的蝉鸣声还要聒噪。
许婵婵背靠在窗边神游天外，意识回笼时，后背已经湿冷一片。
她一下子弹开了半米远。
什么鬼？好端端的，衣服怎么忽然湿了？
孟姐被许婵婵的一个大跳弄得一愣。
“怎么了？”
许婵婵僵着手臂，指了指窗户。
这扇窗顶端的密封条似乎是坏了，而外面的雨又实在太大，因此窗户虽然已经合拢，但依旧有雨水从窗缝中渗了进来。
顺着平整的玻璃窗往下流，像一道人工瀑布似的，一滴不漏地被她的衣服吸收了。
许婵婵今天穿的是宽松的棉质黑衬衣，版型宽松，因此看上去倒是不太明显，不至于太狼狈。
只是衣服弄湿了难免难受，后腰凉飕飕的，很不舒服。
许婵婵觉得老天爷仿佛是在针对自己。
为什么？
明明没有水逆，为什么这么倒霉？
办公室里的空调温度很低，湿了的衣服就像一块冰似的贴着皮肤，别扭得要命，连带着其他感官都一起被无限放大。
牙齿好痛。
心里也有点堵。
分明是不想哭的，可不知为什么，眼泪在这一瞬间忽然像是开了闸一般疯狂往外涌。
成年人的崩溃有时候就在一瞬间，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吗？
许婵婵吸着鼻子想。
孟姐被她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对面的小姑娘白着一张小脸，表情很平静，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看上去可怜得要命。
怎么突然哭了？
你要是像我一样倒霉，你也会哭的。
许婵婵噙着两包眼泪，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到西伯利亚去了。
在办公室里莫名其妙哭起来，着实有点夸张，她自己都觉得无语。
好在她还有一个借口能够勉强应付，不至于让自己暴露在尴尬下。
”牙，太痛了。”许婵婵半捂着脸，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含糊，“头也痛，生理反应。”
牙痛，一个无聊的理由，没有八卦人会对这个感兴趣。
“哦哦。”
果然，孟姐理解又同情地点了点头，眼中好奇的光芒瞬间消失殆尽。
不过她还是顺嘴提了一句：“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你这脸都肿了，可得赶紧看看去才行。”
“有病就要看医生，年轻人不要仗着身体好嫌麻烦。”
孟姐虽然八卦了一点，人却还是挺不错的，苦口婆心地劝许婵婵：“咱们这栋楼26层不是就有个牙科诊所吗？你要是懒得去医院，上那儿看看也行。”
有同事往茶水间走，路过听见孟姐说的话，伸长脖子插嘴：“26楼？美莱口腔吗？”
“听说那里还不错，是个网红医院，好几个医生长得特别帅，都成小红书打卡胜地了。”
网红……医院？
打卡胜地？
同事转身进了茶水间，留下许婵婵和孟姐面面相觑。
能靠谱吗？
许婵婵有点怀疑。
她上班的这栋大楼是个商业办公综合体，几个月前楼上的确新开了个牙科医院。
开业时间不长，广告却打得满天飞，从地铁站口到路边广告牌，一路走来到处都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但开在这种地方的医院，是私人的吧？
总觉得像是什么莆田系……
许婵婵对“网红”两字并不是太感兴趣，觉得还是公立三甲医院比较靠谱。
不过孟姐说的的确没错，她这牙必须要去看看了。
至于到底去哪儿看，回头再说吧。
时间已经临近五点，该去找中介碰面了，许婵婵和孟姐含糊了几句，背着电脑包转身往外走。
“诶？这还没到下班的点啊。”孟姐疑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等男朋友啦？”
许婵婵脚步一顿，没接话茬，一溜烟地跑了。
算了，还是先不和孟姐说吧。
晚上的时候发个朋友圈暗示一下自己已经恢复单身就行，免得现在被她缠住问个没完。
然而人一旦倒霉起来，喝凉水都能塞牙缝。
许婵婵觉得，这句话说的绝逼就是自己。
比方说，离开办公室以前，她就怎么也没想到大楼的电梯居然正在检修。
六个电梯门全都被黄黑相间的安全线拦了起来，有两个戴着头盔的电梯修理工正在低头忙碌，扳手钳子摊的一地都是。
“师傅，这个什么时候能弄好啊？”
修理工人回头看她一眼：“半小时，你们下班之前肯定能弄好。”
“……哦好，知道了，谢谢师傅。”
可是她现在就要下班啊。许婵婵欲哭无泪。
算了，走楼梯吧，反正是下楼。
许婵婵脚步一转，走向了一旁的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很窄，灯光昏暗，空气闷热，还有一股驱不散的二手烟的味道，难闻得要命。
许婵婵垂头丧气地下楼，拖拉着步子，像是一朵被雨水打蔫了的蘑菇，全然不复往日舒展的气息。
从十四楼一路向下，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腌入味了。
好不容易憋着气到了一楼，却发现安全通道的出口处又围了一群人。
大约六七个穿白大褂的人，有男有女，都带着口罩看不清面貌，似乎都是医生。
正中间的男医生正在说话，旁边的人偶尔插上几句，还有人做着记录。
像是在开会。
许婵婵一下子就有点不爽。
一楼大厅这么大的地方，他们在哪儿谈事情不好，非要在这里堵着别人的路？
这楼里会穿白大褂的，好像也就只有26楼那个口腔医院的人了。
“那个医院帅哥多！”
同事的声音在许婵婵脑海中回荡。
她免不了又抬头多看了几眼。
正中间那个在说话的男医生好像的确长得不错，虽然口罩遮住了脸，但个子很高，身姿挺拔，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斯文隽秀。
说话声音也好听，有种碎玉沉金般雅致的冷感。
许婵婵望着他，脑袋里莫名冒出来四个字。
盘靓条顺。
不对不对，帅不帅的都不管她的事，拦着她的路了才是最要紧的。
许婵婵深吸一口气，思考着自己要不要顺势发个脾气，好让医生们记住，以后谈事情时不要堵在路口。
顺便发泄一下自己最近被老天爷欺负憋的气。
有点紧张。
她这辈子基本上没冲陌生人大小声说过话，花了十秒钟时间做心理建设。
怎么说比较好呢？
是凶一点？
“能不能不要挡在门口！”
还是阴阳怪气一点？
“哟，原来这里是安全通道的门啊，我还以为是会议室呢。”
不行不行，这样好像有点太浮夸了，会被当成神经病。
十秒钟过去，许婵婵还没开口。
但医生队伍中已经有人发现了她，一群人往旁边挪开了位置。
还有离得近的朝许婵婵点了点头，仿佛是在对挡到她的路而致歉。
许婵婵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还为自己刚才的阴暗心理感到了一丝小小的、小小的内疚。
她僵硬地朝那人笑了一下，逃也似的大跨着步子离开，走出了劈叉一般的魔鬼步伐，步步生风。
由于着急跑路，许婵婵并没有发现，就在自己抬头的一瞬间，身后的交谈声便极突兀地停了下来。
“秦总？秦总？”
周城诧异地看着秦时予，就差没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晃。
这是怎么了，忽然发什么呆啊？
他顺着秦时予目光所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刚才那个小姑娘渐行渐远的背影。
慌里慌张的，跑得比兔子还快，仿佛后面有狗在追。
秦时予蓦地回神，向周城浅浅颔首：“没事。”
口罩上的双眼礼貌地微弯，像是在笑，但笑意不及眼底。
“今天先到这里，之后的内容我们明早再找时间继续。”
留下这句话，他将周城手中的纸质资料抽走，转身，大步流星向写字楼外走去。
“……诶！”
周城还想问点什么，秦时予却已经走远了。
是有什么急事吗？
身后一群人不明所以地相互看了看，只得就地散场。
暴雨仍在继续，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不过短短半个钟头，地上的积水便已经没过鞋面。
大楼门口的檐下挤满了等出租的人，许婵婵站在人堆边缘接电话。
“师傅，你把车开进来吧，我没带伞。”
她一边说一边不断挪动脚步，躲避着迸溅过来的雨水。
写字楼距离马路边缘还有一小段距离，平时为了方便司机师傅，她一般都会自己主动走去路边，但今天不行。
等了十几秒，司机没有回话。
人声嘈杂，手机里的杂音也有点重，隐约还能听见音乐声。
许婵婵不得不抬高音量：“师傅麻烦你把车开进来——”
“开不进来。”
师傅终于开口了。
沉闷的回响混在雨声中，说话声模糊得几乎听不清。
“你自己过来吧，我的车就停在马路边上。”
“啊？”
许婵婵一愣，以为是杂音太重司机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师傅，我刚刚说我没带伞。”
“我刚刚也说了我开不进来！”
电话那头传来斩钉截铁的拒绝。
话音刚落，许婵婵便眼睁睁看着一辆车从外面开进来，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大门口。
她身边那位等车的男士伸长手臂，在被雨水侵袭之前拉开车门，飞快地闪入车内。
“砰”的一声，白色的轿车扬长而去，溅起的水花弄湿了许婵婵的裤脚。
许婵婵：？
“为什么别人叫的车能进来？”许婵婵对着手机质疑道。
司机师傅：“人家那是私家车。”
许婵婵：？？
乱讲。
刚才那辆车车身上明明就写着”小桔打车”。
还没等她再次开口，电话那头的司机反倒是先发火了。
“爱打不打，不打拉倒。”司机凶巴巴的，听着像是想要吵架，“你不过来的话就取消订单好了。”
许婵婵目瞪口呆。
这也太豪横了吧？
不怕她给差评投诉他吗？
她有点被气到：“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不打就不打，她一定要给个差评！
她忿忿然挂掉电话，将手机上的打车软件退回到了前一个页面。
然后看见页面上明晃晃的挂着一行字。
“暴雨天气用车紧张，当前排队106人，预计等待时间2h以上。”
许婵婵：……
算了，认命吧。
这个豪横的师傅是她现在唯一的选择了。
许婵婵憋着一股气，捂着脸冲进了雨中。
今天的雨下得真的好大，比祺贵人被打死的那天还要大。
豆大的雨点砸在许婵婵的头上，顺着脖颈流入后背，流得她的心和雨一样拔凉拔凉。
或许，这就是命吗？
是倒霉人的宿命？
许婵婵面无表情地想。
然而命运送给倒霉人的礼物却远不止如此。
当许婵婵终于隔着重重雨幕，望见街边那辆等着她的车时，激动使她不由自主地加大了脚步。
接着踩中一个水坑。
再接着脚下一滑。
卧槽，完蛋了！
电光石火之间，许婵婵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公司给她们插画师配的电脑可是最新款的imac，大屏的，这要是摔坏了，要赔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