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谨老板。
轰轰的地铁甬道里光芒乍现乍灭。
现在正是晚高峰期, 对面那个方向的地铁线路人流量更大，是停靠得更加密集。萧矜予孤伶伶地站在地铁玻璃闸门前，身后的金属座椅上坐满了疲惫不堪的上班族, 他生得白净，面庞骨骼有遗世独立的清冷, 像个学生。
事实上, 也是个学生。
宿九州拿着自动贩卖机里的热饮走来，远远的就看几个女生对着萧矜予的背影指指点点。一个圆脸女孩推了推身旁短头发的小姑娘, 后者红了脸，连连摇头。
审判之矛若有所地拉长了神情，走过去递给萧矜予一瓶热咖啡。
萧矜予愣了愣：“……谢谢。”
宿九州喝了口茶：“起来还是个学生。”
说这话他的视线往青年的左后方扫了扫, 萧矜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作，顺着一看。看到那两个女生他先是一顿，接着了然。也没多念头, 他啪嗒打开咖啡拉条：“现在算请假中，我提前修完学分了。”
宿九州：“大三就修完了”
萧矜予订正道：“是大二下学期。”
嚯。
审判之矛盯着青年姣好的面容看了一秒。
用户大多聪颖，至少三级以上的用户，没有蠢的。
赵狠是个例外。他的队长王饕也算例外。
正常来说王饕不可能升到五级, 他的升级是奇迹中的奇迹, 他是被人强行硬拉上去的。
宿九州垂眸着，修长分明的手指如同拎鸡崽，轻巧随意地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热乌龙茶罐头的上沿，仰首抿了一口。忽然，这只手猛地停住, 眼瞳被浓黑的颜『色』污染，宿九州蹙着眉轻轻低下视线，看向拎着乌龙茶的手指。
下一秒, 一只白到透明的手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指尖擦过一处温暖的皮肤。
宿九州放下乌龙茶，看向那个收回右拳的青年。他眼神，那股锁住猎物般的情绪还没完全收回。
萧矜予：“怎么了。”
宿九州挪开视线，a01镇地笑道：“没什么。”
对萧矜予来说，他只是察觉到身边这位六级用户似乎又开始崩溃了，是自然而然地开启四视角，并帮处理了一粒飞出外寻找自由的逻辑因子。
萧矜予审视四周。那两个原本上来搭讪的女孩已经乘坐对面方向的地铁，离开了地铁站。远处的地洞里传来嗡嗡的震鸣，黑暗中也发出一道刺眼的光亮。很快，地铁到站，人流如『潮』拥挤而上。
萧矜予和宿九州站在湍流般的人海中，谁也不到，这里有两个用户。
而他们现在的行为，就是萧矜予之前在医院推测的——
『身边有没有用户。』
二十一年前在中都市九华医院『妇』产科工作的八名医护人员，全因为各原因，正常死亡。
除去三个已经确死之前和逻辑链产生了关系的死者，还剩下五个。
他们有的死溺水、有的死突发疾病……
看似没有一个的死因和逻辑链有关，但是从来没人过：他们死亡，身边有没有用户。
就像现在他和宿九州站在一节地铁车厢里——萧矜予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宿九州朝他一笑——青年刷的收回视线。
他们所在这节车厢的乘客，如果突然暴毙，那他们的身边就算有用户。
但这不一是说，他们是被用户杀害的。
就像对论绝对不是杀死黄教授的原因，可黄教授确确实实是在接触过对论的逻辑因子后，心肌梗死的。
手机嗡嗡响起，萧矜予从口袋里掏出电话。
【赵狠：我回去执行任务了，李长说之后她直接和对接，就不通过我了。有什么需要就说，萧矜予，给我发消息就行。】
【萧矜予：谢谢。】
他们在医院分道扬镳。
赵狠是清除小队的重要成员，有很多任务等着他去处理。萧矜予则和宿九州乘坐地铁，前去寻找一位死者家属。
没有人比家属更铭记死者发生意外的情况。
地铁在地下甬道里轰隆直行，握着手机，忽然他起一件事。萧矜予：“清除小队的队员级别是怎么确的？”
宿九州看向他。
萧矜予索着：“在我的认知中，海都市的级别应该比中都会高一点。毕竟海都是华夏二大城市。所以它清除小队的级别也应该会高点。海都清除小队的副队长徐启，他是个四级用户，看样子似乎也当了很长一段间的副队长了。可是和他同级别、甚至排名都挺接近的赵狠……嗯，他好像不是中都清除小队的副队长，只是个队员。”
宿九州：“有点意，我也没注意到这情况。”
萧矜予望着他，为自己的朋友发出了疑问：“所以，为什么赵哥不能是副队长？”
“大概因为当副队长要的不仅仅是逻辑链实力。”
萧矜予：“？”
宿九州：“还要脑子。”
萧矜予：“……”
萧矜予很说，敢不敢当着赵狠的面说这话。但随即他便觉得，宿九州可能还敢。同他说了后，赵狠未必动怒，反而会引以为戒，郑重地感谢对方：“宿上校说得对，哎，我就是不那么聪明！”
赵哥确实是这么个老实人。
宿九州的目光在青年不断变换的脸『色』上流连，直到萧矜予轻叹了口气，面『露』惋惜。
他低头喝了口乌龙茶。
他们一个找到的死者家属，是张晓琦的丈夫。
这是离医院最近的一户死者家属。二十一年前，张晓琦是九华医院『妇』产科的住院医生。四年后，她和丈夫前往海都旅游，他们正在参观外滩广场，不知为何张晓琦突然失足摔入黄浦江，当场溺亡。
张晓琦去世十七年，这位丈夫早已有了新家庭。提起前妻的死亡，他表『露』出一丝感伤和叹息，但被问及亡妻死亡周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或者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他一脸茫然，了半天还是直摇头：“没。周围就都是旅客。我正在给对岸拍照，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大喊，扭过头一看，晓琦已经掉下去了。”
萧矜予沉着神『色』：“外滩广场都是有护栏的。”
丈夫难受道：“是啊，那护栏很高的，半人多高！”
“那她到底怎么掉下去的？”
“……不知道。她就掉下去了。”
能越过那么高的护栏直直掉进黄浦江，这怎么都是一件不可议的事。但是再高的护栏都挡不住一心死的人。
萧矜予还没有开口，这位丈夫似乎就明白了他说什么，他苦笑道：“当警察做笔录的候也问过，晓琦是不是有寻死的念头。没有啊，我们是开开心心去旅游的，这不开心谁会去旅游呢对吧？”
男人抹了把脸：“怎么了警察同志，是不是晓琦的死又查到什么事了？当初从黄浦江捞出她的尸后，都检查过，晓琦身上没什么特殊痕迹，就是单纯失足溺水。如果有什么情况一要告诉我啊，我们的孩子现在已经十八岁了，可怜这孩子，一岁妈妈就不在了。”
两人又询问了几句，并没有找出任何异样。
这位丈夫的记不清亡妻死亡，身边有没有疑似用户的特殊游客。
一般出现杀人案，警察都是先怀疑死者的身边人，尤是妻子丈夫。
根据李笑笑给的资料，当初海都警方也一间怀疑张晓琦的丈夫。但是经过缜密的调查，这位丈夫没有杀害妻子的动机。而且当在场的他游客虽然都没特别注意到张晓琦是怎么翻越护栏掉下去的，但他们也都认，这位丈夫没有动手推妻子，事发他们之间隔一两米距离，正在各自拍照。
没能从一户人家找到线索，他们又来到二户死者家中。
同样，没有得到一点进展。
物理学中，如果证明一个理论成立，必须用各推导和实验。但只要找到一个反例，这个用千千万万场实验证明的理论，便会轰然崩塌。
这一次他们寻找死者死亡现场是否出现用户的事，也有异曲同工之理。
只要找到四例死亡，身边有用户出现的案例，几乎就可以百分百证明，余四个死者身亡，也一和逻辑链有关。
只要一例。
只要找到一例。
走出小区大门，街道拐角的路灯好像短了路，一闪一闪着幽光。
冰冷的风顺着衣袖和围巾的缝隙，钻进衣服内，像砂纸恶狠狠地擦着青年干燥的皮肤。萧矜予脚步停了停，他看到街角有一家咖啡店。
如果没看到卖吃食的店，肚子还没那么饥饿。恍然间，一阵饥肠辘辘感从四肢百孔袭来，仿佛已经饿了多年。
“先吃点东西？”
萧矜予身微震，抬头看向宿九州。
审判之矛很认：“我饿了。”
萧矜予：“……”
“好。”
咖啡店只有一些简单的西式套餐，然而服务员还没上餐，宿九州就先行离开。
王饕突然来了。
中都清除小队的队长站在咖啡店的门口，如同一座巨山，霎那间便吸引了店内所有人的注意。
他环顾一周，找到宿九州和萧矜予，大步走上来。
“宿上校，海都那边找到了一点线索。”
宿九州：“什么？”
王饕严肃地盯着他，摇了摇头，暗示“这里不好说话”。
宿九州嘴唇微动，他转首对萧矜予快速地说了句“先吃我等会回来”，接着便和王饕离开咖啡店。
应该是找什么隐蔽的地方私下交流去了。
海都市有新线索？
萧矜予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几张面孔。
神圣献祭霍兰絮。
对论潘越。
哦对还有一件事，审判庭被窃取。
海都最近一共就发生了这三件事，硬要说的话，猪猪香波遭遇袭击也是一件事。新线索会是什么？难道说发现了霍兰絮使用别人逻辑链的方式，又或者找到了那个帮着潘越谋害猪猪香波的同谋，还是抓到偷走审判庭的“张海象”？
服务员将热气腾腾的意面送上餐桌。
俊秀的青年坐在店内靠近街边的落地玻璃窗前，他沉片刻，面不改『色』地拿起桌上的黑胡椒调味料。
拿着叉子的手稍稍顿了顿，萧矜予有些惊讶。
——这碗意面竟然还挺好吃。
咖啡店的街对面，黑暗的小巷里偶尔传来扯着嗓子的猫叫。
王饕庞大的身躯几乎遮住了半个巷道，宿九州隐匿黑暗中，俊美脸庞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暗影下，他微微垂首，耐心地听王饕低说着。
“……谨老板？”
王饕：“对，这就是对论潘越供出来的名字。同他还给了一个联系方式，一个手机号码。但是很可惜，打过去后这个号码早已是个空号。根据电信商那边的调查，这个手机号从头到尾只和潘越一个人联系过，并且在潘越被捕后，这个号码就注销了。”
宿九州『摸』着下巴，耐人寻味地笑了：“看来不是同谋。”
王饕意外地看他。
“只能算个棋子吧，勉强算合作伙伴？”宿九州眸光变动，他快速分析道：“他能够变换成任何人的模样，是怎么做到的，一条逻辑链？一个污染物？所以，他就是那个‘张海象’？”
王饕叹了口气：“骆笙和徐清都判断，这位谨老板十有八九，就是‘张海象’。”
能够完美变换人脸的逻辑链、污染物实在少了，他们从未听说过，也不大可能一下子就出现两个。
王饕：“现在他们不知道的，就是这位‘谨老板’到底出什么目的，以及对方是几级用户，如何从他手里找回审判庭。”
“六级。”
王饕张了张嘴。
宿九州淡淡道：“未知的强大用户，一律按六级来算。比对论强大的五级用户，只有匿名的a07和a08。他们和六级用户有大差别么？”
……
椅脚摩擦地面的嘎吱刺耳地响起，萧矜予抬起头。
宿九州点的是一份牛排，他切开一小块尝了口，惊讶道：“还不错。”
萧矜予蓦地愣了下，突然感觉仿佛是自己被认可了，他忍不住道：“是吧。”
宿九州抬眸望他，静默了会儿，目光含笑。
“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