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康定花园出现异常现象的29户人家中, 有12户是孤寡老人。
第三次猫犬狂吠事件发生后，社区就安排人将12位老人接走，并将他们的宠物单独看管, 防止出现意外。除此以外, 其余17户人家虽然依旧住在康定花园，但他们的宠物也被暂时带到社区，做统一观察管理。
早在第一次猫犬狂吠事件后，这些异常的猫狗就被带去做过体检。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萧矜予跟在王警官身后，走到六层高的经济适用房前。“萧先生，小心头顶。”积满水锈的绿色铁门嘎吱一声向外侧打开，两人微微弯头，绕过门顶上的蛛网, 走进阴暗潮湿的楼道。
王奶奶住在康定花园103室，也就是一楼第三户。
王警官从裤兜里掏出钥匙, 打开尘封许久的门。因为屋子的主人早已被接去社区照顾，一个月过去，房间里堆满沉重的霉气。
王警官递来一张口罩,
萧矜予接过：“谢谢。”
“不客气。”年轻的警官摇摇头, 解释道：“社区也很忙的, 要管附近两个小区，很多老人。所以没空帮着再打扫屋子。”他介绍道：“10月18日凌晨3点, 王奶奶在卧室里睡觉，她的金毛犬也趴在卧室的地上。就在这个位置。”
康定花园的房间布局很简单, 都是两室一厅，和萧矜予家有些像。
屋子南北通透, 方方正正, 一进屋就能看见所有门窗。
两人走到卧室, 萧矜予蹲下身子，他不动声色地抬起手，划动眼皮。过了会儿，他抬起头，声音平静：“它就是在这个地方一直叫的吗？”
王警官只以为萧矜予在查看地上是否留有什么线索细节，没想太多：“不是。按照王奶奶说，她被吵醒时，金毛犬小娜已经跑到厨房，在厨房里疯狂嚎叫。后来又跑去卫生间，叫了一会儿。”
“厨房、卫生间……”萧矜予低声重复。
王警官立即道：“其他29户人家里，有20户也说，自家猫狗狂吠时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厨房和卫生间。”
这是个重要线索。
萧矜予先走到厨房。
开启第四视角。
嘴唇微微抿了抿，他又走向卫生间。
过了会儿，萧矜予再次询问王奶奶家那只金毛犬的身体状况，以及最近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再发生异样。王警官摇首道：“没有了。那些猫狗在社区收留所都很安静，除了一开始的应激反应，没其他症状。”
萧矜予思索片刻：“去下一家吧。”
“好。”
宠物出现异样，听上去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萧矜予并没有掉以轻心。
当初霍兰絮一手策划的摘头游行事件，阴谋彻底爆发前，其实有两个被害者已经因为霍兰絮不熟练使用“教宗宝冠”的逻辑链，出现了症状。一个是他的妈妈，一个据说是发生在铂久公寓的砍头杀人案的受害人。
那起案件的死者被发现时，已经死在独居的公寓里五天了，尸体早已腐烂。当时众人都以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杀人案。不过，因为脖子上的断口太过光滑，用户委员会也接到辖区派出所的上报，发布了任务，派遣一个用户去调查这是否是逻辑链事件。
然而，那位用户没有发现这是逻辑链事件。
当然，就算当时萧矜予也报警处理妈妈的事情，用户委员会也不可能将妈妈的异状和教宗宝冠联系到一起，最多以为妈妈被某个用户的逻辑链杀害，陷入特殊状态，立案调查，但还无法找到凶手。
——因为教宗宝冠已经死了半年了。
总而言之，谁也不知道，隐藏在一件看似简单的案件背后，到底是怎样神秘莫测的逻辑链阴谋。
不能轻视任何一个微不起眼的异常状况。
一整个下午，萧矜予跟着王警官，将29户出现异常的人家全部走遍。他们登门造访时，有几户人家家里还有人在。萧矜予询问了对方几个问题，对方都一一回答。
答案和王警官告诉他的大同小异。
那些宠物猫狗都是在同一时间段，突然开始狂吠，并且经常往厨房、卫生间的方向跑。
萧矜予谨慎地使用第四视角，将这29户人家全部检查过去。
“……嗯，没有才是正常的。”
走完最后一户人家，王警官正在下楼，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青年小声的嘀咕，他回过头，茫然道：“没有什么？萧先生。”
萧矜予顿了顿，轻轻摇首：“没什么，随口这么一说。”
“哦，好。”
……没有逻辑因子，才是正常的。
萧矜予早就习惯，每次接取任务，别说能看见一条完整的逻辑链，他压根连逻辑因子的影子都不可能看见！
一、粒、都、没有！
别问，问就是习惯了。
偏偏这些任务还都不是乌龙，全是真正的逻辑链事件。
比如他接取了肉王的任务，没在咖啡店发现逻辑因子，倒是凭借推理在卫生间抓住了张海象；又比如楚文婷的任务，他看了许久也看不见逻辑因子的踪迹，最后还是楚文婷自己摘下脑袋，这才能确定是逻辑链事件。
至于爬山虎的事就更不用说了，第四视角也压根看不见人家爬山虎的逻辑因子……
萧矜予深深叹了口气。
他的这条逻辑链，大概不该叫“看见逻辑因子”，而应该叫看不见逻辑因子吧。
萧矜予忽然意识到：似乎每次解决逻辑链事件，靠的都不是第四视角看见逻辑因子……
正想着，王警官已经带着萧矜予在小区里视察起来。
第四视角不负众望，依旧没看见一粒逻辑因子。
萧矜予沉思半晌，道：“如果可以，今天晚上我能住在王奶奶家里么？除了第三次狂吠，发生在11月12日下午三点，其他两次都在晚上。我打算在王奶奶家住一天一夜，看看有没有异常。”
王警官：“就单纯地住着吗？”
青年神色不变：“我已经让同事帮我拿专门测量的仪器过来了。”
王警官顿时双眼一亮：“王奶奶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和王奶奶很熟，她一定会同意。萧先生，需要我和你一起住下来吗？”
“……不用，我会找同事来，我们需要做一些实验。”
王警官愣了愣：“好，但如果有需要您随时说，我们辖区派出所的警务亭就在两条街外。您打我电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能在十分钟内赶到。”
……
暂别热心的王警官，萧矜予拿着王奶奶家的钥匙，定定地望着年轻警察远去的背影。
自从成为用户后，萧矜予接过四个任务，两次都要与警务人员打交道。每一次，这些年轻的警察总是特别热情。
这位王警官倒是比民警小吴成熟稳重点。
又想起那位工作态度非常积极的新警察，萧矜予垂了眸子。
民警小吴也被教宗宝冠的逻辑链捕捉了，虽然他现在可以正常生活，并且因为教宗宝冠的骨灰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不会强行去摘自己的脖子。但小吴的脖子事实上是断裂的。
不再多想，萧矜予拿出手机，他找到一个名字，拨打电话。
“李部长。”
电话那头传来翻阅纸质资料的哒哒声，李笑笑语速很快，没有一个字的废话，开门见山道：“萧矜予，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天上午接取了一个C级任务，那个任务是我们用户委员会发布的，任务地点在比山区。现在打电话过来，是否需要帮助？”
“确实需要帮助。”萧矜予也很快回答。对方需要负责的不仅仅是他一个用户、一个任务，他也不打算浪费李笑笑的时间：“逻辑研究所里有没有那种仪器，可以检测极其微弱的声音，或者味道。”
“微弱的声音和味道？”李笑笑讶异道。
“对。”
萧矜予长话短说，将自己的这次任务简单叙述一遍。他目光沉着：……“如果说有什么事是猫狗会狂吠，人类却察觉不到的，我想应该只有声音和味道了。比如狗，狗的听觉最高可达一百万赫兹，能听到人类听不见的声音。且它们的听觉水平大致为人类的十六倍，极其微弱的声音也能听见。其次就是嗅觉。人类闻不见的味道，猫狗也能闻到。”
李笑笑沉吟良久：“这种仪器逻辑研究所有类似的，但未必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
萧矜予微怔：“人？”
李笑笑含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C4873，ID……‘狗狗侠’。”
*
弯月细如镰刀，高悬中天。
料峭寒冷的漆黑晚风中，清瘦单薄的青年站在康定花园的门口。远处，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裹紧身上的风衣，缩头缩脑，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萧矜予的视线在对方白色的宽沿帽上轻轻掠过，他打量着来人的黑色风衣。
按照李笑笑所说，这人应该就是狗狗侠。
用户执行任务，偶尔也会出现进展到一半，发现自己一个人无法顺利完成任务的情况。如果不想放弃任务，这时，他们就会寻求其他用户的帮助。
有时是自己私下发布一个任务，描述自己当前遇到的难题，等待其他用户接取；有时是寻求用户委员会的帮助，愿意将自己的任务奖励拿出一部分，让别的用户协助自己。
“狗……”声音停住，萧矜予低眸，看着对方的后脑勺，“怎么称呼？”
“我姓顾。”压抑却清脆的声音倏地响起。
萧矜予微愣，不由多看了对方一眼。
自从进入他的视野后，这位狗狗侠就一直死死将脑袋埋在帽子下，不肯抬头。全副武装，帽子围巾手套口罩，一个不落。就连眼睛都用纯黑色的墨镜挡住。十二月的寒冬腊月，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这样一个戴墨镜的人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偏偏，狗狗侠就是不肯抬头，也不肯看萧矜予一眼。
声音都刻意压成了极力沙哑的声线。
但还是可以听出来，应该年纪不大，最多十几岁。
萧矜予：“顾小姐，任务情况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接下来就请你和我一起进小区看看……”
狗狗侠猛地抬头，震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萧矜予：“……”
“我不是瞎子。”
“我哪儿像女的了？不是，你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连手都包得严严实实，你怎么能认出我呢？”
听着对方不再伪装的声音，萧矜予皱起眉头：“你有十六岁吗？”
“……”
深深叹了口气，萧矜予声音平静：“我对你的真实身份没有兴趣，也不想揭穿这样ID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我见过比你还奇怪的用户ID，他也过得很好，非常果断自信，甚至还对自己的逻辑链沉浸其中，并提升了舞技……”
“舞技？”
萧矜予面不改色，扯开话题：“接下来需要你的帮助。我们大概要在这个小区待上几天。如果三天内找不到任何异常，我会再想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