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陈年旧事
眼见小鬼和河川里的尸骸朝自己扑来，祁辞忽然被人一把拽进了黑暗中。
他睁开眼看去，面露惊讶。
贤仪太后站在他面前，她的衣袍被撕了下摆，头发散乱，看起来模样有些狼狈，但是面容却仍然十分淡然。“太太后？”祁辞喊道。
“我见你隐在黑暗里，于是伸手拉了你一把，还走得了吗？太子在前面，我们去寻他。”贤仪太后淡淡地问。祁辞点点头，心想看来在这鬼门关里，只有血亲之间能感受到彼此，自己刚才怎么喊都是徒劳的。
这处不似刚才的黄泉路和忘川河，没有游魂，一眼望去只有黑暗，祁辞除了身旁的贤仪太后，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贤仪太后却笃定无疑地往前走着，步伐坚定，目光沉静。
忽然前面出现了人影！
不知是敌是友，贤仪太后和祁辞的脚步不由地慢了下来，小心地往那处走去。
可等两人走近时，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挡在两人前面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人。
而是一个个若有若无的虚幻影子，他们没有实体，不会影响祁辞和贤仪太后的过路，不过奇怪的是，这些影子似乎在自顾自地演绎着什么。
贤仪太后忽然察觉到什么，轻轻蹙了蹙眉。
稍稍靠近影子，便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一个姑娘的哭声极其抓耳，祁辞本想不予理会幻影，听见哭声都不由地往那处看去。
那姑娘在质问，帯着无力、无奈、无望，她喊着：“我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他？我为什么不能嫁给我喜欢的人？”
“放肆！！”
另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影子怒喊，他抬起手，狠狠地甩了那姑娘一巴掌：“父母之言，你想违抗？你不嫁给皇子，怎么入宫？怎么巩固我们家在朝廷的地位？你怎么能如此天真？”
姑娘倒地大哭，绝望无助：“我不想入宫啊，我不想一辈子都困在那红墙里啊。”
祁辞突然意识到那姑娘是谁，小心翼翼地看了贤仪太后一眼，心底涌起惶恐不安。
那是不愿窥觊别人伤疤，却无意间揭开的无措。
祁辞连忙低下头，双手捂住耳朵，匆匆往前走。
贤仪太后看向他，伸手拉下他捂耳朵的手，柔声对他说：“无妨，对我而言，这些事已是漫漫人生路上的扬尘。”
祁辞抬起头，对上一双淡然的眼眸。
原来这双眼眸也曾灵动飞扬，仰望过浩瀚，俯视过沧澜。
如今只是默默地平视众生。
虚影还在继续演绎，年幼的姑娘捂脸哭着，忽然另一名姑娘上前安抚地拍着她：“小姐，你别怕，我会陪你的。”
贤仪太后看着那虚影，轻声对祁辞说：“这是你母亲，那年她已和书生定了亲，可是为了我，违了婚约，陪我一起踏入深深宫闱，她是我这一生，唯一感激的人，我很想念她。”
说着，贤仪太后和祁辞继续往前走着。
虚影忽然发生了变化。
一姑娘躺在床榻上，怀抱着一个孩子，她动作轻柔，嘴角勾着笑。
那是困守宫墙里的姑娘的新生。
姑娘说：“我一定会是一个好母亲的。”
忽然虚影一晃，姑娘跪趴在地上，揪着一男子的衣服角歇斯底里地哭喊：“他不见了，我的孩子不见了，你快去找找他啊，找找”
男子扶起姑娘，柔声安抚道：“我们会有别的孩子的。”
姑娘不停地摇头，哭得嗓子都哑了：“我只要这个孩子。”
男子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别任性了！”
虚影再次发生变化。
姑娘跌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她旁边有一本书摔落在地。
那是她刚发现的东西。
书上写着一句话：长寿丹，治百病，疗百伤，只是这长寿丹的炼制，需要将伤患的一位血亲投入丹炉，当做最后一味药引
那一年，先帝大病痊愈，姑娘所嫁的那名皇子被封为太子。
祁辞震惊地看着那虚影，感到一阵阵寒栗。
贤仪太后却十分平静，她轻声说：“从那天起，我发现，权力这种东西，还是握在自己手中的好，走吧，我们继续往前。”
虚影还在演绎着陈旧的往事。
两年后，一直身体健朗的先帝突然暴毙身亡，太子终是当上了皇上。
又是一年后，姑娘无意中发现自己的丈夫有一本邪书，里面全是咒人死的邪术。
其中一种邪术所描述的死法，与先帝惨死的样子完全相同。
书的背面写这一行蝇头小字，本书里的法术只可使用一次，使用两次者，死后将魂飞魄散，再不得入轮回，再无来世。
虚影一晃，又变了。
一个身着华贵衣裳的女子正端坐在亭中，一五岁大的孩子扑在她怀里，喊着母后。
女子温柔地抚了抚孩子的头，终究没说什么。
旁边一姑娘奔过来，说：“小太子，我们别吵皇后，去花园玩好不好？”
“如兰姐姐，如兰姐姐。”孩子笑嘻嘻地喊。
然而很快，虚影外响起了其他噌杂的声音，絮絮叨叨，包围着那名女子。
“她是皇后，生下的孩子就是太子！你若不除掉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这后宫，不就是机关算尽的地儿吗？”
“你心善，就不怕哪天死无全尸？”
“诅咒吧，只有太子死了，其他皇子才有机会啊。”
那一年，六岁的小太子跌入冰冷的湖水里，救上来的时候，已没了气息。
仿佛被诡异事物索走了性命。
也是那一年，宫里到处是皇后克子的流言蜚语。
“生一个必死一个啊！”
虚影又是一晃，变成一女子翻看着一本邪书，她的眼眸已再见不到感情，冷得如同冰碴。
第二年元宵，宫中有数名妃子皇子莫名消失，第二年开春之际被发现冻在湖底。
春去秋来，又是数年。
贤仪皇后抚着肚子坐在床榻上歇息，侍女如兰半跪在她身旁，开心地笑道：“他一定会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的！”
忽然虚影全部消失。
一人站在贤仪太后和祁辞前方。
正是太子！
仿佛听见了动静，太子缓缓转过身来。
本还想奔过去的祁辞顿时僵在原地。
太子七窍流血，眼下全是淤青，脸颊凹陷，翻着白眼，一副惨死的模样！他伸手指着贤仪太后，突然尖叫出声：“都是你！你把我害成这样的！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