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冬夜
这一夜，是时予自重回三百年之后，最为轻松的一次。
凌晨的雪，渐渐变大，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街上的热闹持续到深夜这才结束，此刻长街上也还是三三两两。
人群散去，热闹过后的长街，喜庆的韵味仍在。
他们在那一条长街，从街头走到街尾，从人影绰绰走到空无一人。
雪越来越大，地上不一会儿就铺满一层白雪。
头发上落满了雪，远远望去，竟真像两个白发行人。
刚飘雪的时候，街上人群开始准备打包回家，时予伸手接住一朵雪花。
雪朵落进掌心，温热将其融化，只留下一点濡湿。
“看一场雪吧，好吗？”
歪着脑袋，时予发出邀请的声音。
“没见过？”
无声笑了一下，他有些诧异她的莫名其妙。
轻轻摇了摇头，时予转过头去，看着忙碌的人群。
这人间的雪，她见过。
那时，漫山遍野都是雪，天下一白。
那时，是她第一次到人间，见到如此纯白的雪。
那时，她兴奋地在雪地里上蹿下跳，手指冻得僵硬也要堆完一个雪人。
雪人很丑，但她很喜欢，不仅因为它是容不尘亲手教她做出来的，是她的第一个雪天，第一个雪人。
见她摇头，容不尘更是捉摸不透她的想法了。
“冬夜甚寒，你可承受得住？若不行，来年也可。”
“不，就今年吧！”
拒绝了容不尘，她往前走，目的很明确，只留给他一句话。
“再和你看一次雪吧！”
再？
容不尘微微蹙眉，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知的是，此刻时予的心，异常的平静。
人间会有很多个这样的冬天，而独属于她自己那份表示无尽欣喜的冬天，仅此一次。
在明年冬天来临之前，这一切都将尘埃落定，而那时，这世间将再无她。
时予穿过人群，朝着一个小摊走去。
金银首饰小摊前，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正颤颤巍巍整理自家摊位的东西。
见到有客人来，她放下手里收拾
“阿奶，我来帮你。”
微微一笑，时予就开始帮老妇人收拾桌面上的金银首饰。
老妇人目光顿了顿，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并未阻止她的帮忙，而是道一声“多谢”之后，跟着加快整理的动作。
站在一旁的容不尘，看了眼老妇人不自然的左脚，再看时予的时候，远处的火光照到她脸上，显得格外温柔。
嘴角的笑蔓延到眼里，胸腔里跳动的心，一下比一下强劲。
眼里波光粼粼，盛满了一脸认真的时予。
护送老妇人回到家，老人家从怀里摸出跟成色一般，但做工十分细致的玉簪。
“姑娘，今日多谢了，你这头发，总该是素过头了，来。”
她拂去时予头上的白雪，强势地将玉簪别进发髻里。
“白雪淋头，可要白头到老啊！”
说这话的时候，老妇人透过面前的时予，意味深长地望向落后一点的容不尘。
时予摸着头上玉簪，又听见这话，只一脸茫然地回头看着容不尘。
老妇人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阿奶，晚上风雪大，您赶快进屋避避，暖和暖和身子，我们就不叨扰了。”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你们啊，定要长长久久，快快乐乐的。
老婆子我啊，是过来人，你们呐，要珍惜眼前人啊？”
半生风雨半身雪地走过来，这一对璧人，她一眼就能瞧出其中流转着的情意。
那姑娘埋头帮忙收拾物件的时候，那谪仙一样的男人，看那姑娘的眼神，似乎万物只有她了一样。
只是啊，到底年轻，很多情意是不可能轻松说出口的。
这小姑娘呐，人美心善，只可惜在情爱这方面，实在是迟钝得可怕。
这一路走来，她也多次认真地望着那男人，可惜，那眼神里，纯真得过分，并无半点旖旎情意。
那一句“珍惜眼前人”，提醒的就是这孩子，偏偏这傻姑娘还是无法明白过来。
哎，罢了罢了，等到时机成熟，她总会有开窍的一天。
“前路不好走，小姑娘，多多留意眼前人啊。”
说罢，老妇人又看了眼容不尘。
“人的这一生啊，一睁眼一眨眼很快就过去了，人长这一张嘴啊，就是要拿来说话的。
只要张了口，就能解决这世间许多事情。”
语重心长道了一番好道理，老妇人拍了拍时予的手。
而时予，对她后面的这番话深有感触。
对的，没错，这嘴要是死活不会说话，那好不如不要。
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沉默不言的男人，她撇撇嘴。
看什么看，点得就是你!
“夜深了，仔细脚下的路，快回去吧？”
容不尘听完老妇人的话，眼神晦暗不明。
人生不过百年，于他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而这一挥间，他所要珍惜的，早已经不复存在。
“眼前人”吗？
并肩走在长街上，雪落的愈发大。
整条街只剩下他们俩，风雪中，两行并行的脚印一路向前。
寂静无声，时予忽然回头，看着身后留下的长长的脚印，笑了。
今年没有雪人了，她的心境也改变了许多，就连身边站着的人，也不是那个容不尘。
一时悲从心来，时予想，到底是判若两人了，即使重来一次，到底还是都变了。
“怎么了？”
他问，眼睛却一直盯着姑娘落满雪的头，那枚玉簪稳稳簪在她发间。
粉红的梅花，在一片白的黑的里面，尤其突出。
凛寒傲梅，开得恣意，一如她。
“没怎么，这雪，真好看。”
甩甩头，甩掉脑子里那些悲春伤秋，她几时变得如此沉湎过去了？
向前走才是她要做的。
“你别说，咱俩也算白了头了。”
她说的，只是单纯的头发染雪而变白，容不尘听来，却心思复杂万分。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我，”
“容不尘，你说，你以后会不会白了头，呃，就像那些白头老翁。
不过我想，应该不会，不然你现在应该是白发苍苍的样子。
我还没见过自己白发的样子，不行，我才不要白头发，肯定不好看，还是黑发好看。”
就在他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时予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自顾自说了起来。
容不尘闭了嘴，只眼里的复杂愈发强烈。
她是在掩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