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逢变故
雾灵剑宗，云海峰后山仙弈坪。
距离陆易安回到师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这几天静修一直忙着安葬师尊，今日终于偷得半日闲暇，约清修师兄来后山下棋对弈。
他坐在山崖旁一棵老松之下，身边就是漫天云雾翻涌的云海奇观。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雾灵云海。群峰在云海中起伏出没，宛如海中岛屿时隐时现，如真似幻。
师尊还是疼爱大师兄啊，云海峰可比自己的松竹峰美多了。
北风呼啸，片片雪花从头顶树梢洒落棋盘，上面黑白二子纵横交错，大师兄坐在她对面，正执着一枚黑子沉思不已。
静修却不催促，心中盘算着那件事该如何向他开口。
大师兄思索一会儿，终于在棋盘中间落下一子。
轮到他了，他拈起一颗白子却不落下，指着棋盘西北角的“上位”问道，“师兄对此间局势怎么看？”
清修朝那里看去，此时的边角之地局势难解难分。既有生死，又有长生，或紧气，或缓气，劫中套劫，繁复无比。
他沉吟道，“这里形势复杂，咱之前在这几番攻拒都没能打开局面，莫非师弟想到了破解之法？”
静修摇摇头。
“那咱还是先在中原腹地逐鹿一番吧，你快些落子。”清修指了指棋盘中间的空位督促道。
静修手拈棋子，看着大师兄淡淡道，“师兄既然懂得棋上的道理，为何现实中如此糊涂？”
“师弟何出此言？”清修问，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长衫，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满含疑惑地看着他。
“世事如棋，师兄。”静修道，“咱们夏人和北莽近几年在边境冲突不断，师兄何必趟这趟浑水？”
大师兄脸色微变，想来已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他随即低下头看向棋盘，打个哈哈道：“下棋归下棋，师兄怎么扯到战事上去了，你还不落子？我就可要杀出包围啦。”
静修无奈地笑笑，“边境战事牵扯甚多。此时只宜经营中原，于边陲战事作壁上观，以图形势有变。”说着他在七九路落下白子。
清修跟着下了一枚黑子，爽朗道，“正是这个道理，咱们好好在中原角逐一番。”
静修见师兄仍在装傻，在他的黑子旁落下白棋，封住他的去路，叹道：“师尊仙去之前，告诫咱们封闭山门，不可过问山下之事，师兄怎么忘记了？”
清修停下动作，问道，“师弟说的可是前些日子，我让龙潭谷打造的那一批灵剑？”
终于肯承认了。
静修继续观察着棋局，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咱们雾灵剑宗铸剑有术，闻达于世，修行之人无不垂涎。”
“所以早有祖训，咱们的兵刃只能用来习武防身，切不能以资军用，助长战乱为祸一方。”
“师弟说的没错。”清修赔笑道，“那批货只是给江湖上走镖护院的朋友用的，都是寻常刀剑，这个生意咱们可是一直在做。”
静修听师兄还在强辩，忽得拂袖起身，脸带愠色地冷冷道：“那可是满满五大车的灵剑，不是寻常刀剑，而且是送往龙脊长城！”
“若不是昨天陆易安跑来跟我说，我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
“你知道了？”清修老脸一红，“两个月前我接到赵定安的飞符，说让我给龙城卫配一批上品灵剑，那时候师尊还在闭关，我就答应了下来。”
“当时师尊还在，你应下来倒情有可原，如今师尊仙去，遗嘱要我们封闭山门，你怎么还派人送剑过去？”静修问道。
“师尊，师尊！”清修厉声道，“师父他老人家都走了，你别老拿他来压我！”
“师尊还说不让咱们停止修炼呢，咱们宗门几千号人，都下山还俗？”
静修喟叹道，“这个以后再说，山门和问道峰必须先封闭。陆易安也说闻道碑有问题，很多偷偷上山参悟碑文的散修都出事了。”
“少来提他，以为当了几天捉妖师就什么都懂了。问道峰更封不得，小镇来了这么多宗门，早就盯着了。”清修气哼哼地说。
“现在封山，他们肯定趁机发难，到时候谁能保住咱们？”
“所以我才想用那些灵剑和龙脊长城搞好关系。若咱们宗门有难，他赵定安也不会见死不救。”
静修没料到大师兄考虑这么多，看到他鬓角又多了几缕白丝，师尊死后，这段时间，他确实够操劳的了。
他语气缓和下来，“龙脊长城和稷下学宫虽然同属于修真一脉。但他们兵儒二家辅佐人皇，和山下王朝牵扯过密，跟咱们山上道宗还是不一样的。”
“我怕你会把咱们宗门牵扯入世俗战事，一旦修士介入国家战争，必然将战争升级，演变为修真界的宗门大战！”
“你多虑了，哪有什么战事？”清修不以为然地笑笑。
“长城边境就不太平，北莽不断侵扰我朝边境，劫掠百姓。”静修说，“千年以前，人皇大禹和四大境天签订的《山中盟约》，你可还记得？”
清修喉咙一干，僵硬地复诵道：
“人皇统御天下子民，广有城镇乡野。修真者出世修行，据有灵山福地。双方互不侵扰。若有背誓，天下共击之。”
他埋下头去不情愿地说道，“我收到赵定安来信的时候，没有考虑那么多。”
静修忍不住埋怨道，“这件事你怎么不先跟我说。师尊突然撒手而去，有什么事，咱们师兄弟四个都要一起商量的。”
清修突然被他的责备惹怒了，反问道：“你怪我不知会你，但你真正关心过宗门的事吗？”
“你只会躲在松竹峰修行。我问你，你可知道我接手代理掌门的时候，账房剩下多少银子？”
静修平日里只是打坐修行，指点弟子功夫，于这些俗事甚少过问。此时猛然被问起，一时竟无言以对。
清修看着他这副模样，冷哼一声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和师父一样，只是痴迷武学。于柴米油盐这般生计琐事，是从来不会过问的。”
他顿了一顿，“只有区区八千两！”
“咱们修道之人追求明心见性，去假修真，钱财名利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静修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清修报以冷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难道咱们雾灵山几千名弟子的吃穿用度不需要钱吗？”
“你可以辟谷几个月不吃不喝，龙潭谷那些入门弟子呢，他们才刚刚踏入玄牝境，干的又是最苦最累的活！”
“咱们总有些香火钱，平日三师弟炼丹制药，还有些收入……”静修道。
说到这，猛听下面山道上传来一声大叫，“大师伯！”声音甚是惶急。
“是张世吗？”清修连忙跃起，他匆匆看了静修一眼，朝山下飞去。
静修纵身跟上。
山道间跪着着一个青年男子，浑身是伤，破损的衣服上血渍斑驳，满是粘稠的血块。
左臂有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外翻，深入寸许。伤口大半凝固，不时渗出几滴鲜血沿着手臂流下，染红了皑皑白雪。
静修认出他是龙潭谷的大弟子张世。
五天前，师兄让爱徒林云现率领龙潭谷一众弟子护送灵剑去龙脊长城，张世作为龙潭谷大弟子也在护送之列。
何人把他伤成这样？他朝清修看去，见大师兄同样面色凝重地向他看来。
清修趋身上前，让张世靠到自己肩膀，问道：“谁干的？”
张世刚见到大师伯时，眼眶就已经湿了，此时眼泪更是决堤而出，呜咽道：“大师伯，林云现师兄被掳走了，灵剑也被抢了，龙潭谷弟子死伤惨重。”
“我师父和三师伯正在云海宫等您……”话音刚落，身子一晃，晕了过去。
静修抢身向前，化掌为指，运起灵力封住他手臂尺泽、神门，腰间关元、中极和腿上的伏兔、承山诸穴。
伸手细探鼻息脉搏，只觉他脉搏轻微，气息低缓，但仍有一息尚存。
想必他深受内伤长途奔袭，硬撑着最后一口气赶到山上，刚才神情激荡，这才晕了过去。
他连忙将他抱起，对大师兄说道：“你快回云海宫看看，我带他到庐舍疗伤，随后便到！”
清修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他抱着张世上了山，朝仙弈坪的庐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