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至人无己
潮水一次一次的冲击的高楼，高楼自是岿然不动，此时的庄先生半躺着身子，双眼微闭，花爷等人就这么看着他，除了风声水声，四下无声。
韩谣拽了拽花爷的衣服，“花爷你认识这位庄先生？”
“一面之缘而已！”
小昭直接上手扯住了花爷的胳膊，“花爷，花爷那个庄先生很厉害吗？”
兴许是早已习惯，花爷也不恼她，“我想应该是很厉害很厉害的。”
听完这话小昭连忙往后躲了躲，顺带拉着韩谣，“小姐，小姐这庄先生可凶了，我应该打不过他。”
“别闹小昭。”
“那花爷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花爷索性也坐了下去，半靠栏杆，“那时我痴迷武道，到处去挑战天下高手，想要一较高下，一争长短，直到拜剑问天宗那次！我就远远的看着那座山峰，连山门都没上去，便折剑止剑崖…
不记得是怎么走下那陡峭的山路，失魂落魄之时遇上了这位庄先生，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野之人，餐风饮露跋山涉水，他见我狼狈落魄之相，就招呼我一旁坐下，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是谁啊？你从哪来？你又要去往哪里？”
就这简单的三问把我从万丈深渊中拉起，我们聊了很久，他解答了我很多问题，他说，“既然输了剑，就说明剑并不适合你，去要去找找你心中的那个答案，遇事不决，询问本心。”
“我在那里枯坐了三天，醒过来的时候，庄先生已经离开了，直到那时我才找回了自己，一时业障顿消！这才记起刚出来的时候我那新婚妻儿已有身孕，我迫不及待的回到家中，过去的那个温馨小家早已不复存在，几番打听之下我才知道匈奴入侵，我那妻儿带着襁褓之中的孩儿四处避战，早已不知所踪！”
小昭眼巴巴的盯着花爷，“那你后来找到她们了吗？”
只听花爷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一直闭目养神的庄先生此刻伸了个懒腰，缓缓坐起，“时间差不多了，天宝啊！把我那家伙事给我拿来。”
宋天宝赶忙提着那破竹篓，跟着庄先生。
“天宝放下吧，就这了。”
庄先生随手拽了张小长桌，将一应家伙事一一布置好，“天宝啊！不要让人打扰我。”
庄先生从怀里拿出一把竹刀，在自己的手腕上那么一划，一股纯白色血液流了出来。
众人见了大骇，赶忙围拢了过来，宋天宝惊骇道：“老师你这是做什么？”
庄先生连忙向后挥了挥手，“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几人看着那白色血液喷涌一般的流入到桌上的小碗里，一时鸦雀无声。
庄先生随便的缠住左手的伤口，拿起桌上崭新的白玉笔，沾起碗里的血液，在绢帛上开始书写，“大道在上，今人族庄南华，观宇宙阴阳变化机理，契合阴阳变化，阐述心中大道曰：“逍遥。”
大道鉴之。”
原本月华漫天的场景，突兀的发生变化，天空中紫芒闪烁，一只金色的眼睛自虚空看了下来…
庄先生毫不在意，继续书写，“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写到此处那金色竖眼像是异常愤怒，紫芒越来越密集…
问天宗祖庭，那些许久没有睁开过眼的老道，向着遥远的南边看去。
极光之下吃着烤鱼的夫子停住了手中的筷子，似有所感，闭上了双眼，在他边上站着的中年儒生手握长枪，看向极光深处…
整个天元大世界，数的过来的大修行者都看向了那个方向。
青州，青风谷雅致的小院内。
不再是一副少年模样的顾青风，望着遥远的天外，不知道他想着些什么…
突然，他整个人消失在院子里。
临江阁内的几人，看着眼前恐怖如斯的场景，一时都不敢动弹，便在这时一股远古蛮荒的气息撕开天穹，那金色竖眼透出一股不甘，消失在深邃的虚空，恰在那金色的竖眼消失的同时，一条大鱼虚空成形，有千里之巨，在虚空灵活的游走，雀跃无比，转瞬间又化为一只鹏鸟，那翅膀好似遮天之云，在一次次不停的转换间，它终于拥有了属于它自己的模样，一声嘹亮的嘶吼传遍了整个天元大世界…
王希年看向虚空中那无垠异兽，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名字，“鲲鹏。”
庄先生听着虚空中的叫唤，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好了好了，你便唤作鲲鹏。”
说完庄先生又低下头去，开始一字一句的阐述着自己的道，“小知不极大知，小年不极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
便在此时，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王希年的身边，看着眼前出现的青年，王希年觉着有些熟悉，疑惑的开口，“你是顾大夫？”
顾青风微笑点头，“希年小友，机会难得，快盘膝坐下好好感悟这四散的道韵，对你以后感悟大道大有裨益。”
王希年微微点头，转身示意了下韩谣后，盘膝而坐。
没过多久，无智大和尚也来到了阁楼之中，之后就是纪云和徐行之，李怀远迈着沉重的步伐踉跄着走了上来，宋天宝一把扶住了他…
在庄先生的逍遥之道越来越明了之时，万千大道之光垂落而下笼罩了方圆，无数自远方赶来的高手被阻隔在方圆之外，他们因错失机缘感到无比懊恼！
便在此时天道之力涌动，一些被阻隔在方圆之外，天资尚佳的高手突然双眼有光明流转，下一刻他们冲破了大道流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临江阁飞去……
此时的临江阁在大道流光之下，道韵浮空与大道一一应和，到了精深之处修为较浅的几人都盘膝而坐，一时间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只有宋天宝一直站于庄先生身侧，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一道剑光闪过，冲着庄先生，不仅如此远处还有来人，宋天宝一声怒喝，一口气剑自胸中飞出，斩向那来势汹汹的剑光，刹那间剑光崩碎，气剑浮空环绕着庄先生。
“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任何回应，接二连三的有人飞至，不带任何感情的杀向庄先生，宋天宝一连祭出三口气剑，全力抵挡着，就在这时宋天宝身后有一人袭来，此刻他已无暇自顾，正准备硬抗之时，一颗石子自花爷手中飞至，那人就像是一块风中飞腾的破布一样，重重的摔在地面。
此刻盘膝而坐的几人早已如痴如醉的沉浸在大道感悟之中，也只有花爷、无智和尚、顾青风，这等已经走出自己道的人，才能够强行脱离大道感悟的状态。
“护好你老师，这里交给我。”
无智和尚摸了把光头，顺手解决了一个，“阿弥陀佛，其他人我来护着，无甚大事。”
顾青风则是来到宋天宝身边，望着虚空，“看来是天道出手了！”
花爷飞身来到阁楼挥手间一枚枚石子环于周身，每当有人想要靠近他就屈指那么一弹，就见身影飞落，他衣衫猎猎，仿若仙人临凡一般。
庄先生随着行文接近尾声，原本苍老的模样发生了些许变化，皱纹渐渐退去……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就见庄先生虚空而行，绢帛也跟着飘浮而去，此刻的虚空对他而言如同实质的阶梯一般，那鲲鹏一声高亢的长鸣，最后一头扎进了绢帛之中，此刻的庄先生认真打量着眼前的世界，以往很不理解的地方，一下子也通透了起来…
阁楼之上陷入悟道的几人也清醒过来，一同看向那变幻莫测的虚空。
只见庄先生立于虚空之中，一条条金色枷锁密布他的周身，奇怪的是却不能伤他分毫，此刻的庄先生就好像介意于真实与虚幻之间，既存在又好似不存在。
苍穹之中天音不息，紫芒密布，“你居然完整的悟出了一条天道之外的道则，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逍遥者，大道之内，天地五行之外，你已经留不住我了。”
那道声音沉默了很久……
“你若愿身合天道，你我共掌天道权柄如何？”
交谈之际，下方江边镇魔司内的灰色气流越发浓郁，突然间它化作一道幽光，向着临江阁上方飞去，将那一片天空包裹的严严实实，于此同时整个天元大世界各地一股股幽光拔地而起划破空间汇集而来。
天元大世界极北之地，躺椅之上的夫子豁然睁开了双眼，“欺人太甚，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此刻夫子飞身而起，大喝一声，“枪来，去。”
原本握枪而立的儒生此刻负手而立，看着长枪远去，“老七，记得把我的长枪带回来。”
……
临江阁上空，一股股黑气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张诡异的大网，将庄先生死死的困在里面，任由那鲲鹏如何挣扎都无法逃离。
“果然，天道为你所侵蚀……”
恰在此时一杆长枪滑破长空，将那黑网撕裂，一声愤怒的嘶吼传出，“该死！”
长枪朝着临江阁落去，花爷飞身抓住长枪，抵御了那一股刚猛的力道，紧随而来的还有一道传音，“老七，记得把我的长枪带回来。”
纪云恭敬的回了一句，“是，二师兄。”
上空庄先生也借此机会，脱离了黑网的束缚，那鲲鹏异兽在他身边晃悠一圈之后，飞回了大道绢帛之中。
庄先生轻抚手中绢帛，往下看去，长叹一声，“天宝，可还记得你年少时的志愿？”
“老师天宝记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太平。”
“好，今日为师为你斩断天道因果，望你早日得证大道，天宝你看好了。”
说完虚空书写，“为人族立心，为生民立命，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太平。大道鉴之，去。”
大道之眼一股浩然正气喷涌而出，直接将宋天宝淹没，他随即念诵：“正气歌。”
那喷涌而来的大道正气不断凝聚压缩，汇入中丹田。
原本凝聚的三口气剑，消散重组，六口更为凝实的气剑出现在丹田中，此刻的宋天宝一步跨入了大儒的境界……
上方的庄先生一脸欣慰之色，他缓缓展开手中的大道绢帛，在结尾处缓缓写出，“至人无己，四个大字。”
大道似有感应，降下一抹璀璨的华光。
庄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希望你能护我人族，倘若我人族安然渡过此劫，便还你自在逍遥，拜托了…”
“天宝，老师此去福祸难料，这逍遥之道就拜托给你了。哈哈哈哈，身而为人我很骄傲啊，去。”
大道帛卷，飞入了宋天宝手中，没入眉心消失不见。
宋天宝双手紧握护栏，呜咽声不断，哭声之悲怆…
庄先生回过头来看向那即将修复的诡异黑色大网，大喝一声，“定，大道神通，如梦之梦。”
一只巨大的蝴蝶扇动着翅膀，所过之处都变得不太真实，时而虚，时而实…
很快，庄先生和那黑色大网一同消失在众人眼前，天地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一直困在大道流光之外的高手纷纷赶了过来，当东方泛起光芒染红江水的那一刻，还在江边停留的高手见此美景，一直不得寸进的修为居然有些精进，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大道馈赠吧！
正所谓花香蝶自来，一番波澜惊起满湖春色，落霞镇不知怎的热闹非常，一下子朝来寒雨，晚来风，给衙门的管理造成了不小的阻力。原本读书人光顾的临江阁，也一下子成为了修行者的胜地，那临江阁也不知从什么时候改了名字，只见逍遥两个大字飘逸非凡。
也不知怎的，传着传着，这逍遥二字就被神化了，各种各样的故事，各种各样的传说，于是乎来此探个究竟的人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