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恍如一梦天人隔
辛弃疾与夏荞眼神交汇一下,然后扳过辛绩,问道:“十二哥,饿了吧?想吃什么?”
“杂合羹、煎鸭肉,”辛绩刚开口自己也觉不对,为何发不出声音,他呜呜唤着,可怜兮兮地看着辛弃疾和夏荞。
辛绩把杯子往凌妙手中一塞,踉跄跑出房间,唤来小厮,“快去把王大夫抓回来?”
辛弃疾把辛绩扶起来,把枕头垫在身后,又安抚道:“十二哥,别着急,来,喝口水。”
凌妙重新倒了怀水,递上前,辛绩一口灌下去,又委屈巴巴地看了看眼前两人,扁着嘴。
王大夫简直是被夏府的小厮架回府里,还未等他喘口气,夏荞就嚷着:“王大夫,您这是要砸自己招牌呀,人都哑巴了。”
哑巴?辛绩一听,抬头狠瞪着夏荞,夏荞连忙挪开眼光,飘忽不定地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王大夫抬着辛绩的头,检查他脖子上的伤口,又捏开嘴巴看了看喉咙,眉头皱着。王大夫不说话,众人也不敢吭声。不久王大夫又站来,摸了摸辛绩的脑袋。
“王大夫,他到底怎么了?”夏荞问道。
王大夫看了众人一眼,“辛公子或许是暂时失语。”
“失语?”夏荞讶异。
“脖子的伤口并未损伤声带,”王大夫回道:“或许是摔着脑袋所致。”
“王大夫,暂时是多久?”辛弃疾问。
王大夫摇头,“说不准,或许十天半月,又或许一年半载。”王大夫说完收拾着药箱离开了。
辛弃疾拍了拍辛绩的肩膀,“十二哥,别怕,很快就会好起来!”辛绩看着他,咬着嘴皮,罢了,都已经这般地步,还能怎样?正好祖父与婶娘也好清静清静。
“无妨。就算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想干嘛。”夏荞坐到床边,“想吃杂合羹、煎鸭肉,等下就差个闲汉去太平楼买回来。”辛绩舔舔嘴皮,点点头。
“阿绩一向爱说爱闹,这下不得闷死。”凌妙揶揄着。
辛弃疾与凌妙离开了夏府,辛绩受伤失语一事,不算小事,他须得回家向祖父解释解释才行。
夜幕来临,柳园渡口在夜色笼罩下,归于平静,偶尔能听见几声蛙叫蝉鸣。今夜无风,星光洒满汴河,似点点流萤。
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朝渡口进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渐渐地,那人走到渡口边,像是看了看方向,然后蹲下身,从食盒里拿出几颗白桃,点燃了香烛。然后盘腿坐在地上,拿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又在倒了一圈在地上,说道:“宛之姑娘,走好!”
今日在柳园渡口,撷芳居抱琴姑娘坠河的消息早已在开封城传得街知巷闻,范如山和范葳葳两兄妹在外用餐时听到了他人的议论。就在前几日,他见过季宛之,季宛之告诉他,自己要去中都,了却一切前尘事。可他万万没料到,她把自己的生命终结在了柳园渡口。
“咚”地一声,一颗石子落入汴河中,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星光也随着水波晃荡起来。
“还有酒吗?”辛弃疾扔过石子,慢慢地走到范如山身边,也盘坐在地。
范如山也望着渐渐消散的涟漪,拿起酒壶,伸到辛弃疾跟前,“别的没了,就这。”
辛弃疾拿过酒,灌下一大口,又放下酒壶。“你们见过了?”
“嗯!”范如山点头,前几日和季宛之的谈话,他隐约能感觉她有些厌世之情,可却没有及时劝阻。“或许这些年她过得太累吧!”
“这世间万物最是无情,不会因为谁的逝去而变得黯淡。”辛弃疾环视着周遭,夜空、星海、河水、草木,还是一如既往,不曾因为谁的消逝而伤感。“只有人才会多愁善感,哀离叹别。”
二人就这般你一口我一口,愣是把那壶酒喝了十轮来回。
中都侍御史府上,下人婢子们扫檐清垢,净水除尘,忙得团团转。侍御史府的别苑里,在侍御史府中显得尤为特别,水榭亭台,翠柳清荷,全然中原风貌。府上的婢子下人们私下都在讨论着,这侍御史府有喜事吗?有些胆大的下人跑去询问老管家纳合烈,只见纳合烈神秘地笑了笑,“府上就快有女主人了。”
此话一出,下人婢子们无不好奇惊喜,郑子聃已过而立之年,又是科考状元,中都、辽阳府的官家大户哪个不想与他结亲,只不过郑子聃从来都是一口回绝。婢子们私下还在嚼着:莫不是自家大人身子有毛病吧?如今看来,一切谣言不攻自破,府上终于要有喜事。
郑子聃在别苑内,伸手抹了抹桌案、窗户,满意地点点头。房内家具齐全,放琴的案几、写字作画的墨宝、还有那块屏风,绘的是柳下抚琴图。那年上巳节,郑子聃去云梦山踏青游玩,邂逅了自上圣殿出来的季宛之。
那日,季宛之在柳下抚琴,芊芊素手拨弦,如三月清风扣人心扉,连郑子聃这种不识音律之人都被她的风姿气度所折服。郑子聃游历的脚步停在了卫州,他与季宛之谈古论今、吟诗诵赋,彼此心中有意,相知互许。
纳合烈进来别苑,走到郑子聃的身旁,这几日府上清扫整理,就等着季姑娘到来。“大人,留守大人由水路自开封到直沽寨,估摸五天后到中都。”
“真的?”郑子聃有手不知往哪放,他拍拍头,又扯扯袖子,拉过纳合烈,“纳合烈,快来瞧瞧,你说宛妹会不会喜欢这里?”
纳合烈看着眼前这已过而立之年,却有如小孩般无措之人,笑了笑,“我也没见过季姑娘,哪里知道她喜不喜欢?”
“也是。”郑子聃点头,又兴奋地拉起纳合烈,给他介绍着:“这个案几用来放琴,这里可以写字作画···”郑子聃滔滔不绝地描述着自己的安排,纳合烈不禁也跟着他欢喜起来。
“大人,该入寢了吧!夜已深。”纳合烈说道。
“你退了吧!今夜我就在这睡。”郑子聃越过屏风,“过几日宛之到来也住这里,那我二人算不算同床共枕?”
纳合烈不语,此时的大人太幼稚,他偷笑着退出合上别苑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