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别数年恍如梦
中都侍御史府外,下人已经打发了好几茬想要登门探病的来客了。“尚书令大人差我来送一些滋补品给郑御史,请代为通传。”有二人拿着大礼盒,在门外问道。
“二位还请回吧!郑御史病魇绕身,不便见客。”侍御史府上的管事回绝了二人的请求,“大人已向圣主请休几日,待病好了,再答谢诸位同僚。”
“可这···”那二人不肯罢休,想一探真实,郑子聃是否确实抱病。
管事顺手接过那二人手中的礼盒,“尚书令大人的心意,侍御史铭感于心,万不敢忘,择日定当登门致谢。”
书房内,郑子聃差人送来炭火,又裹上厚衣。
“你可真会享乐,抱病请休,还收了这么多厚礼与补品。”完颜雍呷了一口茶,倒腾着各府的送礼。
“要不我让那些人都进来瞧瞧,远在东京的留守大人怎地如此神通广大,提前预知我抱恙,特来探望?”郑子聃把自己整一块缩在书案前的长椅上。
完颜雍放下茶杯,“不瞧不瞧!”
“我要去开封,越快越好!”郑子聃话锋一转,完颜雍惊愕中有丝丝紧张。“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郑子聃起身,“我找了她六年,是生是死也不知,眼见有些眉目,你让我如何不急?”
完颜雍把郑子聃掉到地上的厚衣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马上就到元日,开年便要科考,你如何脱身?”说着又把厚外衣披到他的身上,“我在开封已安排好一切,再者她并非承认自己就是季宛之,这卫州季姓女子成千上万,我也不敢断定真伪。”
“可你描述她的样貌、到开封的时间都吻合,还有那把瑶琴,世间之事哪有如此凑巧?”郑子聃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马上插上翅膀,飞到开封去,“对了,那支短笛给她了吗?”
完颜雍点头,“已交到她手中。”
郑子聃又蜷回椅子上,有些落寞,“我时常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思她念她深入骨髓,否则怎会忍受找不到她的漫长六年?”
完颜雍略带一丝苦笑道:“若是有人诚心躲着,你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着。”
“你这话是何意?”郑子聃闷着一股气,“我与宛之互生爱意,两相情悦,她怎会躲着我?”
“你除了知道她叫季宛之,还了解什么?”完颜雍又问。“她不就像滴水落入汪洋一般,湮没其中,再也不得。”
“我···”郑子聃回想着,那时的他二人情意正浓,哪有精力去过多探究家世身份,“宛妹绝不会欺我骗我。”
“季宛之父亲——卫州同知季宗,因六年前卫州‘乱言案’,一家均受株连。”完颜雍拿出一份有些残破的案卷,放到桌上。郑子聃不顾形象,趴上桌伸手去拿那案卷。二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着,气氛一度压抑沉闷。
“啪”地一声,完颜雍手拍在案卷上,郑子聃再抬起眼皮时,神情坚毅。
“我之前便提及,此事牵连甚广,不由你随心而处。”完颜雍慢慢地将案卷推至郑子聃跟前,“你若看了这份案卷,便是选择一条不归路。”
郑子聃死死盯住完颜雍,上半身趴在桌上,扭着躯干。待完颜雍收回手,郑子聃一把抓过那案卷,翻看起来。
“这是枢密院的卷宗,你果真手眼通天。”郑子聃刚一打开案卷便瞧见了枢密院的专属印记。“行台左丞相撒离喝父子谋反之案。”
完颜雍默然点头,缓缓道:“撒离喝是我大金开国功臣,俘掳徽、钦二帝,降环州、克金州,连败宋军于凤翔、泾州、渭州。”
“六年前,行台右元帅挞不野上书圣主,举告撒离喝父子意欲谋反。”郑子聃彼时虽不在庙堂之上,但也知撒离喝威名远播,颇得士心,且握兵在外,为圣主所忌。
“完颜亮授意挞不野伪造撒离喝与其子的契丹小字家书,信中提及在外将士对圣主颇为不满,均拥护撒离喝取而代之。”完颜雍说道,“无中生有是他一贯的手段。”
“可撒离喝谋反一事怎会和卫州季家有所关联?”郑子聃心存疑虑,撒离喝是贞元元年九月被告谋反,十月处刑,此案株连二十人。而他是贞元二年正月参加科考,四月后再到卫州寻找季宛之,其间大半年,若是季家与撒离喝谋反之事有关,为何不在株连的名单之列,怎会在六个月之后才湮灭踪迹?
完颜雍见他不解,又道:“季宗祖籍州下,乃春秋吴国公族之后,撒离喝仰其家世风貌,与之结交已有十数年。据传撒离喝幼子情系季宗长女,两家有意结为姻亲。”
郑子聃听得此话,猛然抬头,“季宗长女?莫不是宛妹?”
“就是她。”完颜雍起身,“半年后完颜亮故技重施,唆使官员用明矾伪制论章嫁祸于季宗,这便是六年前所谓的‘卫州乱言案’。季宗全家均被牵连,一双儿女也不例外。”
“呵···”郑子聃亦起身,着单衣,越过桌子走到完颜雍跟前,二人身高相当,气势也不相上下,“乌禄,这些年你运作不少,我朝前十年之事你皆悉数掌控,难怪辽阳有传言,完颜雍乃金朝第一人。”
完颜雍笑了,话久未听得有人唤他小名,竟觉有些亲切,“景纯,你是大定府之人,复兴辽阳渤海世家大族之重任,你莫非真要冷眼旁观?”
郑子聃抓起完颜雍的领口,扯到自己跟前,咬咬牙道:“可我如今被胁迫,留守大人早已设局,让我钻入圈套。你母亲通慧圆明大师也并非单纯礼佛事佛,而我那可怜的阿娘断不知自己竟成了别人要挟她儿子的一块筹码。”
完颜雍任凭郑子聃揪着衣领,轻咳一声道:“我早就提醒过你,这是一条不归路。”
郑子聃神色黯然,渐渐松懈下来,是呀,完颜雍事先就已讲明,为何又要去怪他。“为何偏偏要除掉季家,与撒离喝交好之人不在少数?”
“因为季宗是归正人。”完颜雍又拿出一份案卷,回道:“季宛之作为季家长女,定然与他父亲一样同志同气,心系赵宋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