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了百了
地处奥斯陆和卑尔根两地间的一幢山区小木屋,屋顶木梁上是以桦树皮作为“毡”,再铺上20至30公分厚的土,然后植草。正像典型的挪威木屋那样,都是用圆木建成,内设客厅。每年,罗道夫与夫人在这座古朴的木屋里一起度过大多数的时光。
第二天,玛利亚找到这里时,发现尘封已久呈现出没人居住的样子,她不得不准备打道回府。
“干脆再打听一下,去他家的另一套房子找找看。”瓦卡西鼓励着,“最后一位嘛,那么多地方都去了,不在乎这一点路。”
于是,玛利亚和瓦卡西费尽周折穿过丛林,在一户又一户的私宅外流连,那些人家的房屋色调古朴,外墙大多是白色长条板装饰,大斜顶上是深灰、藏蓝或暗红的琉璃瓦。四周铺就草坪,点缀着一丛丛艳丽的郁金香。
“咦?怎么回事啊?”然而,走街串巷终于摸到了最后一位罗道夫的另一套住宅,两人如释重负地来到大门前,却被吓到了。
罗道夫家门口有一棵大树很诱人,火红的树叶茂密得如同钩织出的一大团火炬一般。这是一处砖石结构独门独院式的大型单元房,房屋造型独特,在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掩下,宛如儿童堆积起来的彩色玩具小屋。门口有小院,高低错落种着几棵树,有两棵已经硕果盈枝,白色栅栏围成的花园内侧栽着一圈低矮的灌木,像卫兵护卫着一大丛枝繁叶茂的欧石楠,玫红色的细碎花朵簇拥怒放着。还有一片玛格丽特花卉,微风轻抚,娇嫩的粉色花朵纷纷在枝头摇曳着;一条石子路从绿油油的草坪上蜿蜒曲折通向进户门。整个院落和房屋建筑,淋漓尽致地把挪威人对自然和天然资源的热爱融入到设计中。
这时,玛利亚发现一辆车上下来几个神情肃穆的黑衣人,男人系着黑领带、女人戴着黑围巾。其中,有两个人搀扶着一个满头白发佝偻着腰身的老妇人,满脸泪痕忍着内心的剧痛。
平日里,挪威人对黑色的使用比较谨慎。黑色显得严肃,用之于丧礼来表示对死者的悼念和尊重。玛利亚和瓦卡西心神不安地互换了一个眼色,驻足在墙角不敢前行了,他们知道平日里,挪威人对黑色的使用比较谨慎。黑色显得严肃,用之于丧礼来表示对死者的悼念和尊重。
“儿子罗道夫的棺椁下葬后,老人家坐在地上哭了很久……”等到那一行悲痛欲绝的人们一一走进了院落,车门旁的司机准备上车返回,却恰好遇到一个路过的熟人,看到这个场景不禁好奇地低声询问了两句,司机只好悄悄说着,“老人后面那个双手捂着脸的中年妇女是儿媳妇。”
玛利亚全部听进耳朵里。
原来,三年前罗道夫就被查出了肺部小细胞癌,经过积极治疗和调养,已经差不多全部钙化了。没想到,半年前他独自驾车去了盖朗厄尔小镇,据说在那里的森林木屋里待了一宿,受了风寒感冒了。这感冒引发了肺部感染,原来的病灶复发引起并发症,谁料世间事,就是这么无情与难料,折腾俩月撒手走了。他卧床不起的那一两个月里,家人说他昏昏沉沉总在重复两个字:“抱歉!”
玛利亚委婉述说自己有难言之隐,央求司机告诉墓地地址,她想去祭拜一下。
司机倒是挺爽快,三下五除二就说了。
玛利亚与瓦卡西打了一辆出租车,在公共墓地陵园附近下了车,就近买了两束花。
小鸟啾鸣,草木葱茏的大墓园原来就是一大片绿草茵茵的草坪,与公共草地不同之处,就是多了一列又一列井然有序的墓碑。甬道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穿过,还有老太太来这里悠闲地散步。当然,祭拜的人不在少数,怀着沉重的心情来这里和地下的亲友相聚。有的人站在碑前沉思,有的人带着花锄,照料围着墓碑怒放的小黄花。那些亡灵,有上世纪初入殓的,也有不久前安息的,其中有的年龄甚至才二三十岁,或意外或恶疾早早长眠于此。
在凄清的一座座墓碑间,玛利亚一路寻寻觅觅,果真找到了罗道夫的新坟。石碑下的台子上摆放着许多束白色的花束,墓碑上镶嵌着一个椭圆的像章,金发碧眼的罗道夫温暖地望着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张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那上扬的嘴角透着恬淡的微笑。
玛利亚抬起眼睛,好像被墓碑上的字迹迷了心窍似的,一个一个字母细细推敲着。她的手指轻轻划过碑面,冰凉的石碑提醒着她,这里躺着一个心脏停止跳动的人。衣袖摩挲着墓碑发出簌簌的声响,她终于将手指游移到那个不大的遗像上,久久注视着像章里的罗道夫,心里五味杂陈。混杂着说不清的爱恨情仇,还有一丝淡淡的忧伤。这就是埋藏心头二十来年的人;是母亲望穿秋水等了半生的人;他,就是自己的生身之父!一个从未谋面的不负责任的人……是自己的生命源头……自己身体里的遗传基因一半来自于他。
他,为什么身患重病要故地重游?
也许,他一直在自责中生活,曾没道义地抛弃过一个心仪的女人……
也许,通过小道消息,他也知道私生女还活在世上……
一世恩怨半世纠葛。
罢了,罢了,荒冢一堆草没了。
玛利亚静默地深深鞠躬献上花束,她眼里已没了恨意,甚至在暗自思量,以后还来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