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0.厄运
尽管这不是一个特别愉快的学期,不过圣诞假期如约而至。控制狂乌姆里奇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许学生们回家,至少大家都能喘口气了。
霍格沃茨变成了压抑的牢笼,每个人都想逃离这里。伊莲娜收齐了留校名单:“今年学校里留下的人太少了,比二年级还要少。”“看来大家认为乌姆里奇比密室打开更可怕。”艾希莉费劲的扣好行李箱。
照旧被父亲接回家,她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那个恐怖的女人……整个学校没有人喜欢她。”她吃着车上准备的薯片,“除了费尔奇吧。爸爸,你不知道,乔治和弗雷德假装是乌姆里奇给费尔奇送了一盒巧克力,第二天他就长了满脸的脓包……”
周先生把车载音乐调低了音量,和女儿聊着天:“魔法部这次做的有些过分了。福吉太过担心阿不思会夺权,所以才会默许乌姆里奇去霍格沃茨为所欲为。”
“也许邓布利多教授真的做了魔法部长会更好。”艾希莉嘟着嘴看风景,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我好想快点成年啊——这样您就能看见我的守护神了。未成年巫师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为了约束你们。不过最近魔法部监管的更加严格,他们大概是想抓到一两个小巫师作为下一步的借口。”周先生把车停稳,“去开门吧,我把后面的箱子提进去。”
父女俩进了家门,艾希莉拿着电话机去翻电话本,周先生好笑的看着女儿:“找什么呢?”“晚上吃餐厅的外送吧,我实在是不想动了——”她伸了个懒腰。
“好吧。”周先生喝了口茶,“最近我也很累……”“查到什么了吗?说给我听听?”艾希莉来了兴趣,她竖起耳朵。周先生弹了弹女儿的额头:“还不能告诉你。”“不说就不说。”她佯装无趣的靠在沙发上。
周先生笑着摇摇头,打开了电视机。父女俩一边看着八点档的情景喜剧,一边把印着东方图案的炒面纸盒放在茶几上。
艾希莉去洗了水果,和爸爸边吃边闲聊。窗外风雪交加,窗内温馨暖和。壁炉烧的很旺,噼里啪啦的柴火爆裂声伴着电视剧的声音,她越看眼皮越重,裹着毛毯站起来:“晚安爸爸,我实在要困死了……”“梅林,十一点了,你超过睡觉时间了。”周先生被钟摆的报时声吵的清醒了一点,把女儿赶到楼上去了。
第二天的中午,周先生带着女儿到马尔福庄园。纳西莎正在指挥家养小精灵摆好冰淇淋盏上的水果,卢修斯冷峻的表情带着一丝难见的温和,请他们走了进来:“德拉科,带艾希莉在午餐开始前四处逛逛。”
“是的父亲。”德拉科答应道,带着艾希莉离开客厅。刚刚走出卢修斯的视线,他们就牵住手,德拉科挠了挠她的手心:“我看你对我家比我还熟悉。”“谁让你小时候总是吵着要我来做客。”艾希莉把发丝拢到耳后。德拉科和她十指相扣,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艾希莉不自然的把手抽出来。
德拉科望着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摇头。
他们并肩穿过玻璃穹顶,艾希莉神色黯淡的把手往裙摆后藏,作为一个女孩,她当然觉得疤痕很丑,一点都不漂亮。
所以她更不愿意自己的男友触碰丑陋的伤疤。
直到下午茶之后,父女俩才结束这场拜访,天黑之后周先生和艾希莉照例煮了饺子吃,她对爸爸说这些伤是不小心弄的,随便蒙混过去了。第二天一早,艾希莉洗漱过后坐在地毯上拆礼物,给朋友们寄贺卡。
她把装着香草的刺绣小包用花纹纸裹起来,写上马尔福庄园的地址,焦糖叼起绑绳飞出窗口。艾希莉照例先拆开暗绿色包装的礼盒,拆出一大堆精致的瓶瓶罐罐。
“什么东西?”她迷惑的一个一个翻过瓶身,去看上面贴的标签。不同功效的美容药剂和祛疤魔药在玻璃瓶里流淌不一样的色泽,艾希莉笑了:“他怎么……”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艾希莉扭开瓶口,倒了一些敷在手背上。剔透的玻璃瓶在她手心里静静躺着,但是看起来远比水晶和宝石更讨她喜欢。
周先生难得在这个假期陪女儿在家待了一周,然后在一个雪天突然着急的收拾起外套。
“爸爸你去哪?”艾希莉揉着眼睛站在楼梯上,她被周先生的声音吵醒了。
“我得出去一趟,甜心。”周先生抬腕看了看手表,“才六点钟,你可以继续睡一会。”
“去干什么?”艾希莉不满的打了个哈欠,后知后觉的想起了父亲在查的事。
周先生把剪贴本塞进公文包里,裹紧风衣。他急匆匆的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吻了一下女儿的头顶,神情庄重而严肃:“爸爸永远爱你,宝贝。”“我也爱您……”她目送着父亲出门,驱车闯进茫茫的雪海。
直到假期结束,周先生都没再回来。
艾希莉是搭乘骑士公共汽车到国王十字车站的。霍格沃茨城堡黑压压的,像一只张口的兽盘踞在苏格兰高地。这原本是孩子们的家,不该是他们害怕和厌烦的地方,是那枚粉红色的图钉插进了它的心脏,使它变得不像它了。
她心情很差的回到拉文克劳塔楼,伊莲娜在叠新带来的衣服。艾希莉心跳的很慌乱,她出神的坐在窗边,箱子都没打开过。
“怎么了?”伊莲娜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我叫了你三次……想什么呢?”“没什么。我心脏有点不舒服,也许是太累了。”艾希莉叹了口气,指尖抹了抹玻璃窗上挂着的霜花,擦出外面阴沉的天。
隔了几天的变形术课堂上,艾希莉突然被叫了出去。
她沿着石阶去校长办公室,那种不规律的窒息感再次涌上心头,这使她相当烦躁和迷惑。邓布利多亲自给她打开门,这位老人的脸上少有这样动容的表情。
事实证明,艾希莉的第六感常常是灵验的。她来不及问为什么在霍格沃茨也能使用移形换影,也忘了问自己被带到了哪,她只是盯着石床上那块刺眼的白布,还有白布起伏的轮廓。
“这是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喑哑,细弱的像喃喃自语。艾希莉伸出去的手快要青白的像那块布,她攥住又掀开,然后双腿一软跌坐在石床旁。
邓布利多搀扶着她的胳膊扶起来,如同捏着一根无所依托的芦杆。艾希莉指尖触碰了一下周先生紧闭的眼皮:“爸爸,还没到愚人节……”
“别涂这种吓人的东西……”她用袖子去擦周先生的脸,想擦掉这种象征败死的灰。周先生躺在石床上,平和的闭着眼。他身上穿着整齐的毛呢大衣,是这个冬天他很喜欢的那件棕色的。凌乱的衬衣领口粘着泥土和血点,不过他的脸和脖子上没有任何伤口。
他不像任何一个中了恶咒的人那样痛苦和不堪,也许因为带走他的是最恶毒也最快速的「阿瓦达索命」。周先生像是睡着了一样躺在冰凉的石台上,这一次他不会在梦里经历失去妻子的记忆回溯,不会在午夜梦回时惊醒。也不用再替谁偿还,为谁负责,他只是平静的躺在那,只是他自己,是艾希莉离世的父亲。
这里是教堂。石台后面矗立的是巨大的十字架,阳光从尖顶的玻璃花窗投进来,勾勒出父女俩分别的恸哭场面,如果添上一些具象的天使或恶魔,这就是一幅充满故事性的宗教画。
邓布利多悲悯的望着这令人心碎的一幕,站位像一个白胡子的牧师。他也确实为周先生致了悼词,在几天后的葬礼上。
麦格教授穿着黑衣,站在第一排。纳西莎和卢修斯难得不计较,和麦格教授挨的很近。一些凤凰社的成员,穆迪,卢平和小天狼星,以及艾希莉有过几面之缘的尼法朵拉·唐克斯都出席了。
这里有魔法部的人,有凤凰社的人,还有霍格沃茨的人。艾希莉被塞进唯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里,这还是两年前爸爸陪她买的,在萨里郡的一间百货商场。这件裙子有点短了,裙摆的长度卡在她的膝盖处,有些不太得体。不过没人会在乎,她自己都不在乎。
她没有颜色的嘴唇干的发疼,裂开了细小的伤口。她摸了摸唇,又摸了摸脸,是眼睛里流的泪太多了,多到喝再多的水都没有用。纳西莎揽住她的肩,把她圈进自己怀里擦眼泪。
艾希莉糊里糊涂的被带到这来,所见的是至亲的尸首,得到的是一生难以忘怀的悲恸和愁云不散的事实——她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了。
这句话好像没什么了不得,只不过胸腔像吸进了几万斤的铁,压的艾希莉喘不过气来。她被封闭的五感在父亲的木棺被订上那一刻尽数被解放,钻心的痛苦带来的是悲咽的哭泣。卢修斯的表情有不可置信的怜悯和淡淡的恐惧,纳西莎抱着艾希莉的肩膀,柔声的安慰着,只是这些话渐渐的也带着一丝哽咽和不忍。
周先生被安葬在戈德里克山谷的公墓,借用了这里的小教堂。石碑上雕刻着他的名字,不平淡的一生被浓缩成一排数字,戛然而止在1996。邓布利多和她在喷泉旁边坐下,从怀里掏出那本笔记。是艾希莉无意间发现的书房抽屉里的那一本。
笔记的牛皮外壳粘着干涸的黑色血手印,轻轻一碰就扑簌簌的化成碎块。
“你有权利知道,带走你父亲的凶手。”邓布利多像是在观察她的情绪,尽量说的平缓,“食死徒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这个名字相当陌生。艾希莉翻开笔记的后半部分,看到了一张剪贴过的通缉令照片。
蓬乱细小的黑色卷发,惨白的脸上凸出圆睁得大眼睛,那双眼隔着纸页都流露出刺人的野心和疯狂。通缉令的下面详细记录了她的生平和越狱时间,就在几天之前。
“为什么?”
艾希莉冷静的有些过头,她已经没有泪可流了。
邓布利多喟叹不已:“汤米一直在追寻伏地魔是否卷土重来的真相。阿兹卡班蹊跷的大规模越狱事件之后,他在调查过程中被食死徒察觉……凤凰社赶到的时候汤米杀死了一个狼人,可惜最终没能躲过莱斯特兰奇的索命咒。”
“我爸爸是个英雄。”
艾希莉摩挲着笔记本每一页,喃喃的说。卢平和唐克斯在远处的树下站着,望着这个低着头的女孩。唐克斯觉得很可怜,这让她想到隆巴顿家的儿子,想到了哈利:“食死徒毁了我们所有人的家庭,本不应该牵扯这些孩子。”
“伏地魔一定是快要回来了。魔法部里渗透了倾向黑魔王的奸细,否则阿兹卡班不会这么粗心大意——一次越狱十个人,这会引起多大的恐慌。”卢平靠在树干上,憔悴的叹了口气。
小天狼星走近了一些:“这孩子还没成年,得有人照顾,她会被送回中国吗?”
“也许那是最好的安排。她是艾弗里家族最后的年轻人了,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她再受什么伤害。”唐克斯哈了一口白气,“今年冬天非常冷。”
“是的,恐怕要冷好一阵子。”小天狼星活动着冻僵的手指。
艾希莉突然的离校让德拉科措手不及。他试着写信给她,但是迟迟收不到回音。他甚至去询问伊莲娜和赫敏,但是没有人知道她去哪了。与此同时,他收到了纳西莎寄来的信。
她在女贞路的家里。
这房子很大,不过从来都不空。艾希莉坐在父亲卧室的地板中间,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相册。
这是她的照片集,从小到大,每一年从未缺漏。她降临的十几年间,几乎每一张照片都是父亲拍的。有时候父女俩会一同出镜,他们在中国的公园遛狗,穿红色的衣服过年,捏奇形怪状的面团和花卷……十岁之前的每一张照片都充满了生活的温馨。十岁之后他们合照不再频繁了,艾希莉要在霍格沃茨寄宿,周先生要调查取证,他们互相隐瞒自己所遇到的危险,但殊途同归的血缘让他们做的其实是同样的事,追寻的是一个方向。
卢平倚着门框,唐克斯轻手轻脚的走到艾希莉身旁蹲下来一起看这些照片。她摸了摸艾希莉的头发:“他是一个伟大的父亲,也终将是被人们铭记的英雄。”
“至少爸爸和妈妈现在永远在一起了。”艾希莉看着最后一张照片,上面的日期还是这个圣诞节。她抹了抹脸:“我什么时候要回学校?”
卢平有些迟疑:“如果你想好好调整心情,阿不思会给你放个假……而且我们在考虑转交你的监护权的问题,我们得找个人照顾你。”
“可是我得参加等级考试。”艾希莉吸了吸鼻子,眼睛酸的要命,“我答应爸爸一定拿个好成绩的……”
“孩子……”唐克斯心软的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玻璃窗嘭的一声响了,有什么东西把窗户挤开了一条缝。是两只猫头鹰衔着各自的信撞到了一起,一只雪白一只褐棕色,互不相让的把信丢了进来。
艾希莉站起身去拿,是德拉科和哈利的。唐克斯和卢修斯一家显然有不小的嫌隙,但同时纳西莎也是她的姨妈,德拉科是她的侄子。看见德拉科的名字在信封上,唐克斯退回到卢平身边,把空间和隐私留给艾希莉。
艾希莉在两周之后回到了霍格沃茨。
她拖着脆弱的身躯回到寝室。伊莲娜一直在等她的室友回来,她把手掌轻轻贴在艾希莉的背上:“我是想说,如果你愿意,下一次可以来我家过圣诞节。”“小娜,我没事。”艾希莉慢慢的把衣服挂在柜子里,苍白的脸上攒起淡淡的笑。
她的唇和脸颊都没有血色,眼角却总是潮红,伊莲娜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有些担心:“我陪你去厨房吃点东西吧,你看起来瘦多了。”“你忘了,晚上还要巡夜的。”艾希莉指了指伊莲娜胸前的级长徽章,“我吃过晚餐了,不要担心我。”
艾希莉一个人去了天文塔。风穿透衬衣和针织衫,吹的皮肤冰凉。她扶着栏杆望着远处和星星连成一片的灯林,指尖摩挲着月长石项链。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旋转楼梯上传来,紧接着一个裹挟着淡淡青草味的怀抱从背后拥住她。炙热的呼吸擦着她的脸颊,艾希莉握住了这个人的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她转过身望向德拉科。
“你不许到处乱跑了!”德拉科还没喘匀气,看起来走的很急。他平复了一下呼吸,“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想自己待一会。”艾希莉垂下眼睑,“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
德拉科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背,隔着针织衫都能勾勒出硌手的蝴蝶骨,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我还在你身边,不要一个人。”“知道了……我又不会遇到危险,学校里很安全。”艾希莉被他这担心的样子搞得不知所措,下意识的乖顺了些。
他沉默着放开艾希莉,两人并肩扶着栏杆。德拉科不清楚自己得知艾希莉的噩耗之时是什么感受,他只是无端的想见一见她,看看她在学校之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周先生是他的长辈,交际链里骤然出现一个缺口,德拉科第一次知道死亡是这么近又这么快的事。
卢修斯和纳西莎有事情瞒着德拉科,至少有话没说。即使不见父母的面,他也能感觉到母亲对于周先生的死低落的情绪,然而纳西莎和卢修斯一再叮嘱儿子注意安全,这让德拉科心头疑云遍布。
“你有没有听过那个童话故事?所有去世的人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心爱的人。”艾希莉摊开手,好像去摸近在咫尺的星空。德拉科攥住她停在半空中的指尖,轻轻的揉搓取暖:“他们都在守护你。”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