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6.女贞路也不再安全
这个暑假过得漫长又短暂。
她还记得那个七月的阴雨天。艾希莉去捧着坩埚去书房预习魔药,翻箱倒柜的找参考书。
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厚的快合不上的剪贴本弹了出来,没有粘牢固的碎报纸和一沓文件从抽屉边上崩塌似的流下来,弄的地毯乱七八糟。艾希莉手忙脚乱的捡着,直到她要塞回去之前看到了上面的字。
那是剪贴的上了年份的《预言家日报》和《巫师周刊》,内容全部围绕黑魔王和食死徒。越往后翻,资料越少,填补的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她触目惊心的看着,一直到最后面。
伏地魔在预谋复活,用邪恶的魂器,来重新翻覆魔法界的一切。邓布利多教授提供了海量的资料和情报,周先生和他一起摧毁了冈特戒指,参与了三强争霸赛的搏斗。
艾希莉跌坐在软椅上。她匆匆忙忙的扯信纸要给哈利写信,但紧接着放下了笔。这一切都该是绝密的,尽管哈利是漩涡的中心,她必须保守住一切。而且当务之急是和爸爸谈谈——她抬起头,周先生保持着推门的姿势站在门口,看着满地狼藉和错愕的女儿。
“甜心,你不该……”周先生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的对女儿招招手,示意她跟自己来。
艾希莉如坐针毡的面对着自己的父亲,她低着头捧着手里的柳橙汁。周先生坐在她对面的餐椅上,两个人面前摆着热腾腾的饭菜。
“爸爸,关于伏……”
“在饭桌上实在不该说这些,不尝尝你最喜欢的菜吗?”
艾希莉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他。
周先生叹息一声,搁下了筷子。
“好吧,我得保护你,明白吗?爸爸不能让你陷入危险……英国已经不安全了,但是如果你想留在这,爸爸就值得为你做这一切。”
“而且不只是为了你,爸爸要替妈妈做这些。”
周先生在午夜梦回时常会从十几年前的噩梦中醒来。不是惊醒,只是毫无征兆的睁开眼以后,感受过去的一切好的坏的如潮水般退去。这无疑是一种平淡的残忍,好在他已经能承受。
海柔尔那么鲜活的生命在走到尽头的那一刻也是充满希望的,但是只有周先生见证过她追随黑魔王时候形同枯槁的模样。海柔尔被迫或自愿参加了几次围捕傲罗和麻种巫师的行动,这些回忆足以让她在后半生里一直内心挣扎和忏悔。
她干干净净来这个世界,但带着一身的遗憾离开了。周先生肯全心全意的和邓布利多一起以身试险,不仅仅是为了报仇,更要替海柔尔还债。他曾经是食死徒的丈夫,他当真没有是非观念吗?有的,只是极致的爱模糊了善与恶的边缘,让他触碰到海柔尔的灵魂深处。可是时过境迁,周先生潜意识里还是在亏欠,他把爱弥补在艾希莉身上,把责任补偿在扼杀伏地魔复活这件事上。
父女俩很少这样坐在一起又不说话,即使是吵架,艾希莉也总是要胡搅蛮缠的和爸爸讲道理,但是现在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低着头塞饭,夹菜的时候偷偷看对面的男人。他已经不年轻了,虽然魔法师的寿命远长于麻瓜,但是岁月的痕迹是公平的。在她的记忆里,父亲的样子仍然是三十岁的风华正茂,但面前的他稍现疲态,容颜未改但气质大不相同。
他是一个伟大的父亲,也是个优秀的丈夫,可是冥冥之中夺走了他的爱,给这个家留下缺口和空白。艾希莉记得父亲是喜欢花的,喜欢养,喜欢赏。这栋房子的后院原本开满了整条街最漂亮的紫罗兰,他精心侍弄着,然后会在花期给女儿编花环。他忙起来之后是简在照料,后来简也走了,那些金贵的花死了不少,被野草野花取代了。周先生常读的植物图鉴和麻瓜杂志早在书柜里落了灰,他也很少去看后院的花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女儿呀,替妻子偿还。
艾希莉觉得送进嘴里的饭粒咸咸的,原来是泪珠掉进了碗里。周先生把纸巾盒推了推:“多大的孩子了,还掉眼泪。”
她赌气的把纸巾盒推远了,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谁要您保护了……我的魔咒和黑魔法防御学的可好了,用不着。”周先生把一块排骨放在女儿碗里,“那今年的巫师等级考试一定能拿个好成绩吧?”
“爸爸,我长大了能做傲罗吗?”
“只要你愿意,做什么爸爸都支持你。”
“那我想做一样的事,”艾希莉抬起头,“我也想替妈妈做这些事。”
周先生看了她良久,他的目光勾勒过女儿酷似海柔尔的五官,停留在那双充满坚定的褐眼。艾希莉长的七八分像妈妈,但是继承了父亲乌黑的头发和深棕色的双眼,随着越发长大,她身上杂糅了东方的气质,而在中国姑娘身上有一种坚韧的特质是与生俱来的。
午饭后,周先生把自己关外书房很久。隔着门,艾希莉什么都听不到。她知道父亲是默许了,以后的每一次行动大约都不用再编什么加班出差的蹩脚借口了。
她慢慢走上楼梯,从自己卧室的窗口爬到屋顶,沐浴在下午的阳光中。德思礼家有大声的音乐和夸张的笑声,敞开的窗户能看见,哈利的姨妈做作的捏着玻璃杯和朋友们谈话,裹在体面衣服里的肥大身躯让弗农在狭小的客厅里转个身都难,他们的儿子达力简直是翻版的小弗农,摆着张不快的脸。德思礼家在举行派对。
只是这一次供应蛋糕的服务生不再是那个寄养在他们家的瘦弱男孩了,哈利已经搬离了这里。虽然监护权仍留在德思礼一家手里,但是哈利几乎没回来过几次。也许这一家人对于这样的结果反而更满意——只不过失去了一个「仆人」让他们有些不快。录音机开的好大声放在窗台上,唱着也许弗农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的老歌。艾希莉躺在瓦片上,任由这些不算和谐的声音穿过耳朵。
她只觉得闭上眼睛躺了一小会,脸颊冰凉的濡湿把她从梦里唤醒了。艾希莉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她的后脑勺在瓦片和木棱上硌的有点痛。天空黑压压的,零星的雨点如针一般掉落,大概是暴雨要来了。
她跳进卧室,看了看床柜的钟表。“我竟然睡了三个小时……”艾希莉打了个哈欠,好在自己没被淋湿,衣服被阳光晒的暖融融,看起来刚刚变天就醒过来了。她关上窗,伸着懒腰下了楼。
“爸爸?”
回应她的是门锁的咔哒声,周先生的肩头湿了一些,他推开门走进来,皮鞋上沾着一些泥点。
“您去哪了?”艾希莉去洗衣房拿了条干毛巾递给父亲,站在玄关处递给他。周先生接过擦了擦鬓角:“我送德思礼家的孩子回去——他刚刚遇到了可怕的事故。”
透过窗户,德思礼夫人拥着她的宝贝儿子,弗农瞪着圆鼓鼓的双眼,挥舞着肥大的手摸达力的脸。一家三口都湿着头发,挤挤推推的进屋去了。
周先生往书房去了,他要给邓布利多写信。艾希莉跟着进来,试探着站在书桌旁边看。周先生没有让女儿回避,边写边说出了发生的一切。
达力·德思礼和其他几个街区的朋友们在公园里——就是以前哈利和艾希莉常常见面的那个地方。周先生开车去采购,在隧道里遇到了昏迷不醒的达力,他正在被摄魂怪攻击。
“摄魂怪?”艾希莉觉得这个词简直太频繁的出现了,尤其是自从三强争霸赛之后……周先生点点头:“两个街区之外的费格太太和我一起把德思礼送了回来——她是阿不思派来照顾哈利的,不过现在哈利不住在这了。”
艾希莉坐下来:“事实上我有事情瞒着教授们……爸爸,我们怀疑攻击哈利和塞德里克的摄魂怪是假的。”
她把错位的时间和奇怪的魔咒攻击和父亲说了,为这一次的摄魂怪攻击麻瓜事件更平添一丝阴霾。父女俩都在思考,周先生目送猫头鹰衔着信离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我会搞清楚这件事的。”周先生揉了揉太阳穴,“你一定得照顾好自己——和哈利。返校之后留意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可以随时找邓布利多教授寻求帮助。”
艾希莉讨好的给父亲捏捏肩膀,试图缓解他的焦虑:“您放心吧,霍格沃茨不会发生任何事的。”她自己说的都没底气——学校里发生过多少次意外了,但是在教授们的处理下全都化险为夷。艾希莉不止是在安慰父亲,也是在安慰自己,只要别再行差踏错和冒冒失失,大概还是相当安全的。
窗外暴雨如注,街上的行人裹紧了雨衣踩着水花走过。德思礼家窗口的灯在雨滴里朦朦胧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件事并没有给女贞路的邻居们带来什么困扰,德思礼一家忙着照顾受惊的儿子,也变得安分多了。周先生大概是又忙碌起来了,他留下一部分现金和钥匙之后,收拾几件衣服离开了家。整栋房子只剩下艾希莉一个人,她的身边只有焦糖和蒲绒绒陪着。
但是很快她就不会是一个人。
周先生离开的第三天傍晚,艾希莉坐在二楼的屋顶上,抱膝听着歌。黄昏——千篇一律但仍然美丽的枫糖色,毫无保留的铺开在眼前,流淌的到处都是。格子毯让她坐的更舒服一点,毯角的流苏顺着瓦片的走势垂下来。她身边放着黑色的录音机,播放舒缓的音乐。
“拿来了。”
德拉科拿着两只倒满果汁的玻璃杯,站在窗内。窗台上摆着几盆盛开的绣球花,穿着白衬衫的德拉科面对着夺目的晚霞,浅金色的发丝散乱在眉眼之前,投下形状恰当的阴影。他微眯着眼望着逆光的艾希莉,不自觉的笑了。
窗框像画框,窗外窗内是两幅画。德拉科和艾希莉都在画里,而且都为了彼此这一瞬间脆弱温暖的美感而动容。艾希莉接过果汁杯,德拉科爬到屋顶坐在她身边,两个人依偎着靠在一起。
德拉科来女贞路住几天,最主要的还是艾希莉需要他。她不害怕黑暗,但是害怕孤独,而周先生不在,他们可以一整天都在一起。
艾希莉的头枕在德拉科的肩上,咬了咬吸管:“我很喜欢这样。”
“我也是。”德拉科揽着她的肩膀,“就像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
她笑了笑:“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我会为你做明天的早餐,而你会陪我一起看日落。”
德拉科觉得很放松。他的手指摩挲艾希莉的肩头,很自然的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头顶:“真希望永远这样。”艾希莉把果汁杯放在身后的窗台上,抱住他的腰:“德拉科,我们永远都别分开。”
德拉科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他捧起艾希莉的脸,轻柔的吻下去。录音机里的音乐磁带快要播放到尾声,悠扬的歌声唱着伤感的情话,包裹住这对少年情侣,让一切都变得那么合人心意。路过的行人善意的感叹年轻人的美好,德拉科和艾希莉穿着套头衫和系带运动鞋,像普普通通的高中生那样在落日下接吻,直到最后一丝橘黄消失在地平线下。
早晨八点,艾希莉在厨房里和平底锅战斗,她的目标就是驯服煎蛋。德拉科把烤好的面包片铺在漂亮花纹的圆盘上,在后面抱住艾希莉的腰,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
“别闹了,很痒。”艾希莉的耳畔被德拉科的碎发蹭来蹭去的,她真希望手里的锅铲也有魔法,能直接捏造出完美圆形的煎蛋。
德拉科拿准了她现在忙着不会挣脱,有恃无恐的收紧了手臂:“你好笨啊,咱们不会被饿死吧?”“当心我把你放锅里煮了……”艾希莉咬牙切齿的把熟透的蛋和培根放在盘子里,在他的怀里转身。德拉科亲了一口女孩的鼻尖,放开了她。
吃过饭后他们一起窝在书房,艾希莉挨个给朋友们回信,德拉科找了两本书读。焦糖站在桌角低头整理翅膀上的羽毛,扭动灵活的脖子观察它的主人和这位客人。艾希莉还是有点心虚的——尤其是给赫敏和哈利写信的时候,她边写边偷偷看德拉科在做什么,害怕他看到之后又会生气。幸好德拉科在认真的看书架上的藏书,除了偶尔端起茶杯,并没有什么动作。
这样的沉默一点也不枯燥和尴尬,他们几乎不用交流,认认真真做自己的事,时间就变得格外的快。艾希莉打开窗送走了焦糖,坐在德拉科旁边蹭进他怀里。德拉科揽住她,单手持着书没有出声。艾希莉在淡淡的青草香味里仰着脸,观察他纤长睫毛下面透光的灰蓝瞳孔,流淌闪烁的像玻璃球。
蒲绒绒从沙发靠背上滚落到他们俩的怀里,把艾希莉吓了一跳。这怪异温顺的魔法生物很会讨艾希莉的欢心,它抖擞银白色的绒毛在她手心里撒娇,德拉科揽着心爱的女孩,注视她温柔的看着蒲绒绒。
“如果我们有一个孩子……”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冒出这么一句话,也许是因为他觉得现在这样太像一家三口了。艾希莉会抱着他们的孩子,和他一起依偎在马尔福庄园的壁炉前。如果他们有,一定会比所有的幻想还要幸福而真实。
“什么?”艾希莉没听清楚。
“没什么。”德拉科笑了笑,“明年的圣诞节我会给你一个惊喜,艾希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