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褚漾问该把姜未送回哪里。
她又不自觉想咬唇,意识到刚刚还因为这点被褚漾狠狠“惩罚”过,改为在唇上极快地用舌尖舔舐一下,恍惚间还能感受到褚漾薄唇的温度。
被褚漾亲吻,她并不抗拒,甚至还隐隐有着期待,只是这般名不正言不顺的,终究不是她想要的。
姜未在这时候分外佩服林池,对自己的身份地位遵守的恰如其分,从来没有想过要从情人转正,也从来不见痛苦纠结。
或许就是像林池这样没有分毫感情,才能对所有关系都安然处之吧。
她做不到,因为面对的是褚漾,所以她根本就做不到。
她的心还会因为褚漾简简单单一句话而欣喜或失落,宛如失了狂,早已不受自己控制。
姜未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怎么会因为这样清冷淡漠的一个女人,而甘愿自己走下神坛,从众人难以企及的皎皎白月光成为被避之不及的对象。
可她的身心都是那么渴望褚漾,渴望她冷淡神色里流露出的温柔。
专属于她的。
褚漾见她半天没回答,又问了一遍,声音还是那么的如昆山玉碎,泠泠悦耳:“把你送回姜佑那里?”
姜未默认,不禁苦笑,她除了表妹那儿,榆城偌大,似乎也没有容身之处了。
她们曾经温馨的家,现在是褚漾一个人的了。
而褚漾丝毫没有对刚刚关系之外的吻负责的意思。
也是,二十一世纪了,别说是还有感情的前任,就算是陌生人,上个床都算不得什么,第二天早上各走各的,形同陌路。
更何况只是亲了一下,还是为了罚她咬嘴唇。
她又怎敢奢求褚漾会突然转变态度。
姜未安分坐在副驾上,偷眼去看褚漾专心驾驶的侧颜,女人乌发在脑后挽起,三两缕碎发衬着白玉般的侧颜,清冷中带着一丝妩媚,周身笼罩着淡漠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谁能想象得到,对谁都不放在心上的褚漾,会爱她逾越生命,又弃她如敝履。
很快就到了姜佑的别墅,这条路褚漾已经开熟了,在院门口停下车,保安也不会再阻拦了,反而给她打开了大门。
褚漾没有往里开,而是伸手过来,姜未拿捏不好是迎接还是闪躲,却听见啪嗒一声,是褚漾帮她把安全带解开了。
松了束缚,姜未一时间有点不太适应,又情不自禁笑话自己,怎么会以为刚刚褚漾是想触碰她呢?
褚漾静静注视着她,沉声说:“我就不进去了。”
姜未也不好再赖着人家的车坐着,点了点头就开了车门,正当要下车的时候,褚漾忽然开口:“要是你需要的话,我以后有空可以接送你。”
“别坐公交了。”
她的语气平淡,仅仅陈述一件事实一般,姜未却在听清的刹那间委屈得想哭。
想
骂褚漾为什么那么晚才主动,想跟褚漾撒娇说自己很辛苦,也想问褚漾能不能一直接送下去。
可她是姜未,哪怕已经不再是姜家的一份子,与生俱来的骄傲也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姜未深吸一口气,回头笑靥如花地看向褚漾:“多谢,不用了。”
她轻声说:“多谢送我回家。”
褚漾神情不变,淡淡“嗯”了一声,看着她关上车门。
姜未刚走出一步,就听见车辆发动的声音,转瞬间疾驰而去,消逝在她视线中。
保安恭敬地请她进去,姜未回头,在原地再也看不见褚漾车子的身影。
姜未皱了眉,有些委屈地想:褚漾都不目送她进门了。
褚漾好像真的不要她了。
……
尽管已经快到了下班的点,褚漾还是先回了报社,加班加点把拍的照片导出来。
挑了一些不错的发给梁舒意,很快就受到了批评:“小褚啊,我知道你拍的好,但我们报道新闻也讲究一个情境氛围。你拍领导就要英明神武,拍坏人就要猥琐难看,不管被告人情理上多无辜,法理上他都是杀人犯,你拍那么好看做什么呢?要是引发民众同情,这舆论不就是我们报社带偏的?”
褚漾望着电脑屏幕,一言不发,也不作半句反驳。
作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内心却无动于衷。
能把被告人拍得无辜一些,是她能给出的最大敬意。
梁舒意见她这副模样,叹了一口气:“小褚啊,你也在报社工作了三五年了,也不是新人了。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总之这个作品啊放到台面上,就要注意影响,咱这是官方媒体,每一句话都要负责任的,不像那些小报瞎编都没人看,要是社长批评下来,我也有责任。”
不愧是主编大人,这么娓娓道来苦口婆心的一番话,如同一瓢轻轻浇在火上的水,能轻易打消所有年轻人反驳的念头。
在哪个单位,就要遵守哪个单位的规矩,出一点岔子都不行,褚漾深知这一点。
她点头,毫无感情色彩:“我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了,以后不会再犯。”
梁舒意辨不出她的悲喜,但对褚漾办事是放心的,果不其然,刚回到工位上,褚漾又发来了新的照片。
这次给被告人p了图,原本清秀书生气的男人给不动声色p得潦倒狼藉,一眼看过去并不太无辜,尽管五官一模一样,但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总而言之,就是不那么让人同情了。
梁舒意满意地让褚漾早点下班,别太辛苦。
褚漾关了电脑,拎起包往外走,她从未如此迫切地想早一点能出国,去直面真实的战争,去报道真实的残酷。
尽管出于外交考虑,可能也没法太过真实,但对每一个被波及到的民众来说都有意义。
似乎当姜未不那么占据她的绝大部分心思时,对自我的追寻就会变得更加苛刻些。
当天晚上榆城晚报的报道
就出来了,褚漾给被告人的配图醒目地放在头版头条,眼部打了码,还是能清晰看出其余的相貌。
一审的时候由于案子还不重要,几乎没有媒体特意去报道,网上也没有流传报告人的照片。
现在二审了,各种报道层出不穷,而归功于褚漾的加班加点,榆城晚报的速度是最快的。
案件迅速上了热搜,褚漾拍的图片也成为被告人的经典照片。
褚漾有些不太敢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进了词条。
首当其冲的是某大v的发言:“今天这个案子二审开庭,之前看他流传出来的生活照感觉还挺可怜的,不太像杀人犯,但站在被告席上还真有点那个意味,让人不寒而栗。唉,本意是好,但想想捅了一百多刀,是不是有点过了?”
褚漾心一颤,博文下评论第一条是这样:“不知道是环境塑造了人,还是人本身就是这样呢?”
楼中楼留下精彩的注解,代表了网民的普遍水平:“说不定没这回事,他也是个潜在杀人犯。”
“就是,正常人谁用这种极端手段。”
褚漾深吸一口气,脑海一阵晕眩,再去看别的发言,网上风向已然隐隐有反转的趋势。
不知道她的照片贡献有多少,但就算是百分之零点零一,她也觉得惶恐。
或许有着和外表太不相配的充沛情感,并且过于极端,并不是一件好事。
对新闻如是,对姜未亦如是。
哪怕做了所有能做的,她还是觉得不够。
物极必反,面对姜未蓄意的靠近,褚漾反而想要逃避。
要万死不辞的热烈,才能让她足够安心和笃定。
……
五天后,二审判决,由于被告人犯故意杀人罪,手段极其恶劣,但鉴于其认罪认罚,社会危害性较小,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条,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褚漾查阅了相关规定,只要好好改造,争取减刑,很有可能十年八年的就能出狱。
她又想起法庭内那个竭力掩饰却还泣不成声的女人,明明只是别人的故事,她却体会到切身的痛楚。
要有那么久才能见到他用性命保护着的爱人呢。
到时候,恐怕要相见不相识了。
褚漾总有些于心不安的感觉,夜里频频惊醒,总觉得自己有所愧疚。
尽管她本就对这场因果不负半点责任,但和自己太像,她总觉得,这个男人就冥冥中是她的另一种可能性。
或许万千时空交错中,她也会为了姜未做出同样甚至更恶劣的事,锒铛入狱,依然挺直脊背。
一念成魔,不过如是。
最后褚漾决定约林池去寺庙。
林池大为诧异:“你不是向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褚漾不愿跟她解释真相,只说:“马上就要出国了,想祈福。”
林池深觉有理:“也是,封建迷信一点不要紧,重点是保平安。不过也不知道中国的神仙能不能在外国发挥效力……”
褚漾失笑:“如来佛不就是印度人?”
林池:“也是。行,那周末我们一块去。”
去的是榆城最有名的寺庙,占据了一整座山头,一路上香客熙熙攘攘,庙里香火绵延,跪拜不绝。
褚漾能隐约听见旁边人虔诚的祝祷,有的祈求家人健康平安,有的祈求学业顺利,有的祈求来年暴富。
不知道那么多的心愿,神佛有多少精力来一一完成。
她又想起当年姜未立在猎猎山风中,说不相信许愿,说每个人都最终会离开。
她当时认定自己是例外。
褚漾不愿再想,林池塞过来一把香和一条丝带,让她许愿。
褚漾不知道许什么愿好。
来寺庙本是为了求个清静和心安,但纷纷扰扰间见众生相,一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最后只能在丝带上草草写上几个字,系在无人的角落。
或许有缘人会读到上面的字迹,勘破她勘不破的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