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褚漾是在走出办公室刚刚坐上驾驶座的时候接到林池电话的。
林池很少打电话,更很少这么锲而不舍,五秒钟没接听就挂断重新打来。
褚漾心里一惊,接通电话,林池急急忙忙的声音响彻耳畔:“你现在在哪,快来一趟!姜未晕倒了!”
紧接着林池给她发了一个定位,是市中心的一幢别墅,电话被挂断,褚漾尚未回过神来,车就已经猛地驶出了停车场。
一路风驰电掣,开车好像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一直到别墅门口,褚漾才反应过来林池说的是什么意思。
姜未晕倒了。
跟她有关吗?好像作为前女友,已经再无半点关系。
但就连林池都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她也无法欺骗自己说不想去看姜未。
事实上,褚漾匆忙停好车,顾不得别墅门口保安的阻拦,径直往里跑,进了花园,紧接着就是一路的畅通无阻。
林池等在大门口,一见她就红了眼圈:“漾漾……”
褚漾顾不得和她寒暄,抓着她的手就问:“姜未呢?”
林池无声地指了指楼梯,褚漾一个箭步就往楼上跑,被林池死死拽住。
褚漾乌瞳沉下来,声音冷若冰霜:“你放手!”
林池大声:“学姐她刚醒,不能太激动,你先在楼下等会儿!”
褚漾无言以对,只能咬着牙反问:“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林池也给她气到:“不叫你来,回头你知道了又要怪我!”
褚漾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她就是这么奇怪,容不得离开姜未的生命一分一毫,不管名分如何都不行。
看在褚漾一路风尘仆仆的份上,林池没跟她计较,把褚漾拉到会客室的沙发上坐着,给她泡了杯茶,行动间颇有些当家主母的风范。
褚漾无意识地接过茶,完全没想着喝,尽管额间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雪白的一张脸也因为情绪的过分激动而泛红。
不用看,林池就知道她是全心全意想着姜未,灵魂出窍了。
她命令褚漾:“喝茶!”
褚漾顺从地抿了一口,林池又把杯子抽出去,拿了条热毛巾给她擦额间的细汗。
“哟,这不是挺会伺候人嘛。”阴晴不定的姜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抱着双臂看戏,还不忘讽刺两句。
林池转头狠狠翻了个白眼:“你给我少说两句!”
“我偏要多说!”姜佑已经养成了习惯,不跟林池对上几句就不舒服,更何况面前是早就看不惯的褚漾,“这是我房子,不服就出去!”
“你!”林池把热毛巾摔在桌上,气性比谁都大,“走就走,我也不想多看见你!”
见她还真的要走,姜佑伸手去捉她手腕,林池挣扎,一时间房间里鸡飞狗跳,热闹至极。
褚漾宛如木偶假人一般坐在原地,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倏忽抬
头,冷冷道:“都别闹了!()”
她过分雕琢的一张脸抬起,乌瞳如墨,声如碎玉,气场一时间竟比姜佑还强,简短一句话,就把两个人都震住了,不敢多做声。
姜未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晕倒?()”褚漾死死盯着姜佑,对视一眼,姜佑如坠冰窟。
头一次,姜佑那么鲜明地感觉到自己还是个不到二十的小孩子,在真正的成年人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被褚漾那么一质问,搞得好像是她把姜未气晕过去似的。
姜佑也憋着一口气,抬了抬下巴:“你自己上去看就是了。”
褚漾的目光倏的转向林池:“你说。”
林池不敢说,也不敢不说,她为难地皱眉,最后给出了同样的解决办法:“你自己问她吧。”
褚漾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更加难看,薄唇紧抿着,毫无血色。
林池却是想起姜未得知褚漾报名了战地记者时候的模样,也是这般的面如白纸,无意识地笑一笑,喃喃着褚漾的名字,随后向后栽倒,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只是面容平静,一言不发,原本樱红的双唇苍白到透明,整个人如同枝头摇摇欲坠的樱花,单薄柔弱,仿佛随时会枯萎消逝。
林池问她要不要见褚漾。
姜未躺在床上,旁边是姜佑请来的私人医生,她闭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
长睫沾染着晶莹泪珠,无声无息地滑过光洁的面庞,让人不忍卒视。
林池放心不下,还是把褚漾叫来了,望着褚漾一步步登上楼梯的背影,她轻声对姜佑说:“太容易了。”
姜佑没见过她这么感伤的时候,眉目温柔,话声也缠绵,像是个真正的情感作者,见证过无数生离死别。
姜佑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什么容易?”
林池摇摇头:“人与人之间,真的太容易错过了。”
就在姜未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褚漾没跟任何人商量,就在申请表上签了名字。
她们明明都想着彼此,可是硬生生前往了相反的方向,甚至还在同一个时间点。
怨不得姜未泪流满面,就连作为目击者的她,也真的很想哭。
“谁叫她们不商量一下的。”姜佑难得的没有多嘲讽几句,看着林池安静的侧脸,忽然把她一把揽到了怀里。
“喂,小东西,以后我开除你的时候,也会提前告知你的。”
姜佑的安慰真是别出心裁,林池头一次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无力地靠在了少女火热的胸口。
……
褚漾奔上楼梯的速度极快,但到了最后几级,却迟疑着停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
近乡情更怯,她不敢想象,中午见面还生动鲜明的姜未,到了傍晚就已经不省人事。
究竟是听见了什么样的消息,经历了什么样的打击,才让姜未心痛至此?
褚漾不愿想,在房门口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走了进去。
() 一片雪白安静,私人医生看见她进来,快步走了出去,房门被轻轻带上,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和姜未两个人。
她立在床头,姜未躺在床上,无助如初生婴儿,只是闭着眼安睡,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和微颤的长睫证明她还安好。
褚漾在她床边椅上坐下,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惊觉后背已然湿透。
她甚至提不起勇气去看细看姜未的模样,然而终于还是逼着自己去看,去看枕上凌乱的深栗色长发,去看掩在被角的柔嫩双手,去看脆弱易折的细嫩脖颈,去看那一张睡梦中也慌乱无措的美丽脸庞。
紧闭的眼,苍白的唇,就连面上也带着未干的泪痕。
短短几个小时,姜未就这么让她放不下心。
就在此刻,姜未蓦地睁开双眼,看见映入眼帘的女人,明显愣了愣,试探性地叫:“褚漾?”
“我在。”褚漾的声音虽然冷,握住她双手的手却是温暖有力的。
是实体,不是想象出来的幻影。
姜未粲然一笑,柔声说:“你来了……”
“嗯,我来了。”褚漾心疼到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低声哄她,“要不要再睡会?”
姜未摇摇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温柔如春风:“我想多看看你。”
“乖,先休息,以后有的是机会看。”褚漾几乎想都不想地脱口而出。
姜未看着她笑,一时间,仿佛两个人从未分开过,也从未有过嫌隙。
她们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还可以同枕共眠,这样的错觉让彼此幸福到近乎晕眩。
“真的?”姜未撒娇一般拉了拉她的手,力道很轻很轻,耍赖的小孩子一样,“那你不要出国好不好?”
褚漾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心口如遭重击,她在电光石火间反映过来姜未是因为什么晕过去的。
是因为她。
是因为得知她要出国,要去冒险,姜未才会失去意识。
褚漾,你真是个混账!她在心底骂自己,几乎要在刹那间脱口而出一个好字来。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褚漾想就此不管不顾了,去他妈的家族,去他妈的邵铭,去他妈的报社。
她只要姜未,只有姜未在她身边,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才放得下心。
然而却是她自己伤姜未最多。
对上姜未纯净毫无防备的眼神,褚漾悲哀又决绝地摇了摇头,话音异常温柔:“对不起,未未。”
申请表已经递交上去,无可反悔,或者说,是她心意已决,不愿再这么仅凭情感纠缠,而是想探寻更多。
看着姜未眼中的光迅速黯淡下去,褚漾的心也在一阵阵抽痛着,到最后全然麻木毫无感觉,只是一开口就好像满嘴鲜血:“未未,或许我们应该体会一下分离的滋味,再体会一下是不是非彼此不可。”
究竟是一时的情动,年少的执念,还是大浪淘沙后的真情,她都不是很明白,她想更明白一些,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姜未。
姜未甩开她的手,无声地笑了笑:“那你最初为什么要招惹我?”
褚漾无话可答,先动心的是她,先引诱姜未的是她,到最后,先走的也是她。
可离别的含义,并不一定是全无感情。
她再一次伸手过去,在姜未一次次的挣扎中用力地握住,然后十指相扣:“未未,相信我,我会平安回来,如果……如果你还没有忘记我,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姜未偏过头去不看她,轻声说:“你死了最好。”
褚漾一笑:“好啊,那你给我守寡。”
姜未轻哼:“想得美。”
她反握住褚漾的手,寻到她纤长的指节,是她身体格外熟悉的。
姜未话音中带了些哭腔:“那你好好的回来行不行?”
褚漾郑重:“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