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回去自然是不早了,别说午休,都快到下班时间了。
褚漾牵着菲菲的手往里走,面色比之前红润些许,气度却越发的冷意肃杀。
窗外是越发鲜明的春光,梁舒意却不寒而栗。
多年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她早已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只是摸了摸菲菲的脑袋,笑容温和:“跟漾漾姐姐去哪里玩了?”
褚漾心里一紧,松开牵着小朋友的手之前,暗暗在她掌心用了些力气。
虽然指望一个十岁的小朋友拉钩保守秘密有些不切实际,但菲菲不负众望,笑容满面地回答:“漾漾姐姐带我去参观了云林大学!好大好漂亮,我也想上云林大学!”
梁舒意俯身哄:“好哦,那菲菲要好好学习,将来就可以上喜欢的大学啦!”
菲菲狡黠一眨眼睛:“学习之前,我要先过个愉快周末!”
“好好好,周末带你去动物园玩。”梁舒意一向慈眉善目,对女儿就更是温和耐心,“好了,先去车里等妈妈吧,一会妈妈就下班带你回去。”
“好。”小姑娘转身就往门外走,走了两步折返回来,笑眯眯挥手,“漾漾姐姐再见!”
“菲菲再见。”褚漾弯了唇角。
办公室门合上,偌大空间内只有她和梁舒意两个,没了菲菲在,一时间有些冷寂。
梁舒意先是示意褚漾坐下,寒暄两句:“带菲菲吃饭了吗?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褚漾深吸一口气,知道梁舒意不止于此,“菲菲很可爱,没花多少。”
“那劳烦你了。”梁舒意也不计较,慢腾腾地喝了口茶。
褚漾熟悉,这是要谈事情的节奏,看这架势,还得是大事。
梁舒意不急,褚漾更不急,等半杯茶喝完,梁舒意悠然开了口:“小褚啊,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褚漾话声清冽,淡淡微笑:“前段时间个人感情出了一些问题,影响到工作了,是我的不对。”
“哎,不是这么说,我们报社也不是让你成为机器,也是要关心大家的个人生活的。”梁舒意宽慰她,“方便说说具体是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褚漾应对自如,“就是和一个很好的朋友绝交了,心里有点难受。”
梁舒意乐呵呵道:“看来那朋友比小林还重要啊,看你之前饭都吃不下,我都不敢劝你。”
褚漾答:“嗯,是多年的好朋友了,对我来说还挺重要的。”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眼前闪过姜未柔美的面容,心尖一软,又一颤。
不紧不慢绕了半天弯子,梁舒意又突的问:“你家里几个孩子?父母现在在做什么?”
褚漾一愣:“家里就我一个,爸妈在别的城市做点生意。”
小康的家境,不说大富大贵,但也平稳无忧。
“这样啊。”梁舒意呷一口茶,神色不明,“那你一个女孩子在榆城,他们放心你不?”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褚漾轻松调侃,“现在治安那么好,更何况还是公家单位。”()
梁舒意神色严肃下来,纠正她的想法:你说的倒也没错,但有些话当年入职培训的时候就说过,记者这一行有时候只是苦点累点,有时候要付出更多。哪怕是榆城这种大城市,往前算个几年,都有记者暗访受伤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的。就算判了刑,那也永远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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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气,神色沉下来:“如果说只是想安于现状,每个月拿个工资,当然好;如果有新闻理想,那就要去闯去拼。这一行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动动笔杆子拍拍照片,只有自己知道有多苦多累。”
褚漾隐隐预感到什么,凝神望着对面的主编,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梁舒意问她:“褚漾,我们报社这边有一个借调到首都去的名额,不过不是去机关里坐着,而是要外派去w国,你外语水平怎么样?”
褚漾先回答了后半句:“还行。”
虽然出校门那么久早就快丢完了,但以她的才智,再捡起来并不费事。
“w国你也知道,最近边境并不安生。”梁舒意深深看了她一眼,“单位就这一个名额,我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你要是有新闻理想,想拿国际大奖,你就填个申请表,当然,国家会尽可能保证你的安全;你要是不放心,你就当我没问过。”
褚漾了然,虽然没说出热血沸腾的“战地记者”四个字,但性质实际上差不多。
梁舒意补充:“不算是完全的战地记者,不用你上战场,最多是一些边境的武装冲突,总体来说安全系数很高,联合国的维和部队也在那边。”
褚漾点头,现在这个局势,多是些小摩擦,很少有明火执仗的大战,做记者的安全系数也提高了不少,更何况还有军队的保护。
只是每一个新传学子入学时向往过的新闻理想,都在毕业后被社会毒打一次次消磨,到最后转行者有之,做短视频者有之,一辈子做小记者的更多。
只有很少很少的佼佼者,才能称得上是真正做新闻,而不是成天报道菜市场涨了一块钱夫妻吵架不要孩子这种鸡零狗碎。
褚漾深吸一口气。
申请表递到她眼前,白纸黑字,还带着打印机的温度,她垂眸,余光虚虚瞥到梁舒意眼中的笑意。
这无疑是一个所有记者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机会,如果平安归来,意味着升职加薪,国际大奖,更重要的是实现理想抱负,成为一个真正的新闻人。
如果没回来……褚漾闭了闭眼,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是姜未。
姜未会改嫁吗?会喜欢上别人吗?会忘了她吗?还是会守着她的骨灰遗照孤独终老?
褚漾自私地希望是后者,这样她可以在遗书里劝姜未选择前者,把她忘掉。
但她不能允许姜未一开始就把她忘掉。
或许自己去死,也是一种更加恶劣的报复,能让姜未伤心欲绝,然后这辈子彻底忘不掉她。
() 抉择的这一刻,褚漾竟然没想着新闻事业,没想着未来前途,只是想着姜未,全心全意地想着姜未。()
梁舒意的声音越发虚无缥缈:你要是不确定,也可以先填好,收在我这里。回去再想想,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决定好了我再交上去,也不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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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格信息繁复,褚漾记不清自己怎么下笔写下第一个字。
第一行第一格,永远是姓名。
褚漾。
潇洒利落的两个字,褚漾却想起姜未有一次被弄得一边哭一边失控着写自己名字的画面。
那张白纸她骗姜未说丢了,其实好好藏了起来,在很想很想姜未的时候,才舍得翻出来看一眼。
她舍不得丢掉跟姜未有关的一切。
性别:女。
摄影记者要扛器材,重的设备要几十斤,上山下水长途跋涉,男性偏多,放眼整个报社,性别为女的摄影记者也没几个。
而褚漾一直坚持下来,她想让自己拍的照片被更多人看见,想让所有人知道,女摄影记者也可以一样很优秀。
有些事情,如果她不做,就要被别人做了。
只有她做了,才会多一个女性站到相应位置上,后来者的路才会更好走。
性别女,取向女,简单就可以概括她的一生,注定在世俗的道路上不会好走。
如果她是男的,想必会轻松很多吧,至少跟姜未在一起理所当然,做摄影记者也理所当然。
可褚漾只想做女人,也只想爱女人,当然,爱的女人仅限姜未一个。
配偶那一栏,她笔尖一颤,最终写了无。
褚漾想,如果活着回来,就和姜未去国外登记结婚吧,好好地再办一场婚礼。
她想看姜未为自己穿婚纱。
最后是一段手抄的申请词,笔尖微动,褚漾想起入学第一课时候所有新传学子都要念的誓词。
那时候是在院办礼堂,学院请了姜未做主持人,站在台上,聚光灯一打,衣袂飘飘宛如凌波仙子,明亮如皎月,让人不敢直视。
一开口,声音轻柔,但却蕴含着无限坚定与力量:“我致力于成为一名合格的新闻工作者,冲破舆论的枷锁,追寻岁月的真相,我愿付出我的青春、热血与生命,无怨无悔,至死方休。”
台下跟着念,初初入学的新生还太懵懂,有的人嘻嘻哈哈,有的人忙着看美女,有的人犯着困,他们都不懂这段誓词意味着什么。
也有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懂,也不必懂。
后来褚漾曾经问过姜未这段誓词的意思。
她钻牛角尖一样问:“学姐,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姜未愣了一下,轻轻一笑:“你觉得呢?”
褚漾不答,只是固执地盯着姜未看,揣测她面部神情。
那时候年轻,总给喜欢的人附加上太多意义,更何况是姜未,于是在她心里,姜未就该是完美无缺的,说过的每一句话也都该发自内心才是。
姜未望着眼前比自己还高的姑娘,忍俊不禁:“那你念的时候,是真心的吗?”
褚漾诚实地摇摇头:“不是,因为我还不是很理解这些话的意义。”
“嗯,虽然比你大了几级,但我也还没机会懂。”姜未的声音格外温柔,“但我相信,褚漾学妹,你会成为一名很优秀的记者,对得起这段话的。”
如今想来,姜未不过是学姐对学妹泛泛的鼓励,但褚漾当时却真的当真了,并且在今后的日子里反反复复回想咀嚼,每当她撑不下去的时候,姜未的笑颜就会浮现在她面前,还有她轻声的肯定。
她想,她终于对得起姜未这段话了。
最后是签名,褚漾签的很快,如释重负。
“我致力于成为一名合格的新闻工作者,冲破舆论的枷锁,追寻岁月的真相,我愿付出我的青春、热血与生命,无怨无悔,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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