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戴英
县学门口,一女孩静静伫立。
女孩出落的很美,明眸皓齿,肌肤胜雪,壞姿仙逸,亭亭玉立。
“林同学,等人呢?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家?”一衣着华丽的公子哥走了过来。
采薇忙道:“谢谢戴同学的好意,送我回家倒是不用,景哥会来接我。”
戴英是林采薇同窗,同窗搭话,采薇总不能不理。
戴英一脸笑意,“你都十五了,怎么还要你哥来接?”
“景哥来接我,嗯,很正常啊。”
戴英点了点头,从纳戒中召出一束花,摇着扇子,眉眼弯弯,“采薇,我喜欢你。”
“戴同学,你我之间,只保持同窗关系便好,在县学时我已经明确告诉你了。你是个好人。”
“我家是商贾人家,很有钱的。”戴英向前迈了一步。
采薇突然嗅到酒气,天呐,戴英喝酒了!
在酒精刺激下,人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她的心有些慌乱,忙后退几步。
“戴英,你醉了,冷静些。
情感是无法用金钱衡量,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很一般的,你要想开些。”
“可我真的很爱你呀。我的脑子一整天都是你,吃饭是你,睡觉是你,听课时还是你。”戴英情绪激动,边说边往前走。
采薇见势不对,也不废话,转身要逃。
可戴英反应迅速,一把抓住采薇的手腕。
采薇彻底慌了,一下子哭了出来,鬼知道醉醺醺、神志不清的戴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说时迟那时快,一银戒飞来,直中戴英咸猪手。
“哎呦!”戴英疼的直甩手。
“干嘛呢?”高景收了戒指,将采薇护至身后,厉声呵斥。
戴英疼的嘶哈嘶哈乱叫,根本没空说话。
“景哥”采薇眼泪汪汪,她刚被吓坏了。
“不哭不哭,我来了就没事了。”
嘶哈了一会儿,戴英自觉没那么疼了,他抬头,想要瞪高景。
嗯?这人戴的胸牌,嘶!这不北宁丹阁初级丹师胸牌吗?
又看高景那年轻的过分的脸庞!
我去!这人怕不是年轻一辈佼佼者,丹阁器重弟子!
戴英瞬间酒醒了大半!
惹不起,根本惹不起,戴家做的是药材生意。
每年,戴家九成的药材都是北宁丹阁收的。
要是惹了丹阁,戴家活不成啊!
戴英心中除了悔恨还是悔恨,要是父亲知道了这档子事儿,非得剥自己层皮不可!
喝酒真是误事啊!自己刚就不应该贪杯!
一万匹草泥马在戴英心中奔腾而过。
道歉!此时只能道歉!
扑通一声,戴英跪下,磕头如捣蒜,“我错了,我真的的错,以后我再也不骚扰林采薇了……”
戴英涕泗横流,好不可怜。
很快,吃瓜群众聚集过来,众人议论纷纷。
“这不是戴家的嫡长子戴英吗?怎么在这磕头了?
对面一男一女是什么人,难不成他俩不是啥好人,现在正当众欺负戴公子?”
“瞎说什么呀?这里面的坏人是戴英!
这货想对那姑娘下手,结果刚碰了一下人家姑娘的手,嘿,你猜怎么着,人家哥哥来了,现在,这戴英怂了,搁着乖乖磕头认错哩!”
“真的假的?”
“还能骗你不成。我刚一直在旁边看着哩。”
“我记得这戴英过去没啥坏名声的呀。
今天,好名声毁喽!”
“可不是嘛,听说戴家家教很严。
那戴家现任家主戴白还是个很正直的人。这戴英回家估计少不了一顿惩罚!”
“景哥,我们走吧?还要去看牡丹。”采薇拉了拉高景的衣袖。
“那他怎么办?”高景看向戴英。
“戴英是我同窗,太尴尬不太好……”
【这个戴英衣着华丽,大约是个少爷。
若是一个人,倒是不用怕,若是一个家族,真不好覆灭啊!
高景,你还有姑妈,你已经打了他一戒指,差不多了。
只能得饶人处且饶人。
人行于世,迫不得已之事太多……】姜老劝道。
高景沉默不语,片刻后,他对采薇道:“我们走。”
见二人离去,戴英也不磕头了,他站了起来,拍了拍灰尘,正了衣冠,踉跄朝戴府方向跑去。
他得罪了北宁丹阁,这事,父亲还是早知道为好。
看热闹的众人见没了乐子,作鸟兽散。
……
牡丹园,牡丹绽放,青绿朱红,柳莺花燕,游人如织。
一只白猫躺在一盆花旁,打着哈欠,眯着眼,看着过往游人。
“快看,猫。”采薇显得兴致勃勃。县学门口的烦心事,早就被她抛至九霄云外了。
“这白猫好不慵懒!”
“景哥,带吃的没?我想喂它。”正抚摸白猫的采薇抬头问道。
高景从纳戒中召出牛肉干,放到了地上,“纳戒中适合它吃的只有这个了。”
猫见了肉干,蹭一下站起来,挣脱采薇的控制,朝肉干跑去,嗅了两下,开吃。
白猫边吃还边呜呜乱叫,仿佛高景与采薇要与它抢食。
采薇见白猫正吃食物,摸不得也玩不得,向高景询问:“走吧?去前边不悲湖,据说那里有豆绿色的牡丹花,稀有的很!”
“好,我们走。”
夕阳西下,万物被镀了层金。
“今日之事,还是要谢谢景哥。”
“小事尔。”
“那戴英平日里也算个正人君子,待人也称的上温良和善,故我见他没有立刻跑。
今日他大约是喝了酒缘故,变得没甚边界。”
“无论如何,错不在你。”
“嗯。父亲今日要为陈铸师做辩。
那陈铸师是外来人,手艺好,收钱少,抢了本地铸师的生意,本地几个铸师便联合起来打了砸抢了陈铸师。”
“陈铸师?是我们镇子上修德街的那家‘陈氏铸造’吗?”
“对对对,就是他。”
“那日我路过他的铺子,他还冲出来说要收我做徒弟。”高景突然想起。
“你答应了?”
“肯定没答应啊,我有志于丹师一道,无暇铸造一途。
对了,林伯父特意交代了,今日我们还要早些回家,五里、西门二镇这几日连出了十几起掏心命案,迟迟不破,怕是有邪魔作祟。”
“好,本来还想夜游来着呢。”采薇自觉有些遗憾。
“安全第一。”
“全听景哥的。”
高景与采薇在牡丹园逛了约半个时辰,见夕阳在山,飞鸟归巢,便要归家。
两个年轻人出园子,寻了马车,告知车夫目的地。
一路无事。
到了杏花巷,下车。
高景给付车夫灵石,马车离去,只留下一阵尘埃。
林宅与高宅相邻,俱在杏花巷。
两人正往巷子里走时,忽听马声嘶鸣,扭头去看。
林讼师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林采薇见了父亲,喜出望外,跑了过去,忙做揖礼。
高景也跟了过去,“林叔好。”
林讼师欢喜十分,对两个小辈嘘寒问暖。
林讼师,名林小楼,职业是讼师。
林小楼年轻丧了妻,不再续弦,现在身边就林采薇一个女儿。
讼师常常为穷苦人家免费打官司,风评极好。
此中缘由还要从林小楼二十六岁初当讼师时遇到的一件事说起。
那天,下着小雨,因案子复杂,且官司要得急,林讼师熬夜加班,到家时,已是凌晨三点。
讼师正开自家门时,忽然瞧见门口右边石狮子旁蜷缩着一人。
讼师疑惑,提着灯笼去照。
原来是个老妇人,荆钗布裙,朴素十分,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熟睡状态。
讼师俯身轻摇,“老人家,您醒醒。”
老妇人睡眼惺忪。
“老人家,我是林小楼,您在我家门口,是有什么事吗?”
老妇人听了讼师的话,眼睛突然有光。
她扶着墙,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神色郑重。
然后膝盖一软,磕头如捣蒜,“林讼师,救救我儿子吧,求求你了。”
头磕在水坑里,涟漪不断。
讼师连忙去扶,“老人家切莫如此,有什么困难但说无妨。”
老妇人不听,自数磕头到了八十一,终于停止。
她的头上肿起个大包,渗出血来,乌青乌青的,白发上染了不少泥水,衣服半湿半干。
老妇人眼泪汪汪,“林讼师啊,您可要帮帮我啊!”
林小楼忙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说。”
“我儿子吃官司了,希望您帮帮他。”
“好说、好说,不过这外面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您先去我家,行不?”
“好。”
林小楼把门打开,将老妇人迎进去。
二人在客厅坐定。
林小楼还贴心的为老妇人沏了热茶。
“您将案子一五一十告诉我,我也好帮您。”
“好、好、好。
事情是这样的,四月十五那天,我儿子晚上睡不着,去不悲湖转了一圈,在湖边石头上写了首诗。
昨天的时候,他们说我儿子写的是反诗,要造反,把我儿子抓走了。”
“您儿子名字是?”
“王学。”
“官府抓的?”
老妇人点了点头,“县太爷亲自带人来的。”
“你知道那首诗内容吗?”
老妇人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就是这个。”
林讼师借着灯笼的光去瞧,只见那纸上是首绝句。
《湖畔夜行》
槐树蝉彼伏,
王孙夜难眠。
不水映芙蓉,
明月在高天。
林小楼疑惑,“没看出哪里有问题。”
“他们说这是藏头诗,槐王不明,槐实则是魏。
意思就是“魏王不明”,这不是扯淡嘛!谁家孩子不写诗啊!”
“哎呀,这群人真是没法说。
老人家,您放心,这案子我接了。”
林小楼实则有些心软。
一个风烛残年的母亲为了儿子,劳顿奔波。漆黑夜晚,睡在冰冷地面上,忍受凄风苦雨,下跪磕头,卑微到极点。
“真是谢谢您了。”老妇人又要跪地磕头。
林小楼连忙去扶,“您千万别跪,这是折我阳寿。”
这回算是拉住了。
老妇人眼含热泪,“小伙子,您人真好。”
“应该的。老人家您放心,这官司不难打。”
“那就好、那就好。”
“老人家,冒昧问您一句,您是怎么寻到我家来的?”
“我原来凑热闹去县衙当旁听,见过您在衙门替人作辩,真是滔滔不绝。
后来我在您家巷子口卖菜时又碰见您一回。知道了您的住处。”
“原来如此,我们也算有缘分。”
……
林小楼后来替老妇人打了官司。
结果还算不错,王学无罪释放。
这个案子对于讼师来说是个很小很小的案子,赚不到什么钱。
林讼师实际上也没收这位母亲的钱。
这户人家是标准的穷人,家徒四壁,一万灵石都凑不出来。
老妇人的的丈夫早亡,老妇人靠着一亩三分地,种菜卖菜,她儿子是个童生,连考了六次都未进学。
有趣的是,这场官司结束一年后,王学中了秀才,参加秋闱又中了举人,虽然后来会试落榜,去当了学府教谕,八品小官,但母子也算吃上了公家饭,生活渐渐好转。
林小楼还私下观察了王学一段时间,确定了小伙子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没有丝毫反心,所谓反贼之诗九成九是诬告。
林小楼常想:如果王学被抓了,无论判多久,都是污点。
通过童试、中举、吃官饭、改变命运,想都不用想。
这母子也就继续悲惨下去了。
他又想,有些穷人因请不起讼师,是不是就有可能没有个很好的结果。
自经历老妇人一事后,林小楼每年都要接些穷人的案子,不要钱,善举耳。
林讼师坚持三十余载,街坊邻居都知晓先生之高义,无不称赞。
到了家门口,高景与林家父女互告了别,各回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