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机床厂的工作还是有着落的
莫一凡还以为程忆昔是来医院产检的。
毕竟她怀着孩子嘛!
所以,他并不奇怪程忆昔为什么会出现在妇产科住院病房里。
莫一凡只是问道:“忆昔,你也在?来医院检查身体吗?大柱陪着你?”
大柱是刘瑁的原名。
刘瑁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街溜子,本名刘大柱。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让军区总参谋长的孙女儿程忆昔对他死心塌地的。
结婚前夕,刘大柱觉得自己的名字太土气了,请高人给自己算了个命,想把名字改为刘懋。可他文化程度不高,只认得百来个字,听说高人给他取了新名字叫“刘毛”……
他挺不高兴的。
高人用纸片写下一个“懋”字,交给他。
但去派出所登记改名的时候,那纸片又弄丢了。
户籍民警问他要改成什么名字的时候,他粗声粗气地说:“刘毛!”
民警惊呆了,追问,“什么毛?”
刘大柱也不知道是哪个毛。
旁边有人笑话他,“呆毛的毛。”
刘大柱一时反应不过来,点头。
民警就更加为难了,思索片刻,问刘大柱道:“是不是玳瑁的瑁?”
刘大柱依旧点头。
随便哪个毛吧,反正比刘大柱强。
就这样,刘大柱的名字,变成了刘瑁。
而此刻程忆昔听到莫一凡的问话,只觉得是一种羞辱。
——她与整个世界对抗,甚至不惜生生气死养母也要和刘瑁在一起。
可一结婚,刘瑁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嫌弃她不好好侍候婆母,还终日跟狗朋狗友鬼混。
刚结婚不久她就怀上了孩子,却被婆母虐待,导致流产。一年后她好不容易又怀上了孩子却被喝醉了酒、发酒疯的刘瑁给打到再次流产。
这是她第三次怀上孩子……可刘瑁却嫌弃她挺着个大肚子,要出去嫖!
刘瑁嫖娼的对象还是个有夫之妇!
甚至两人因为战况激烈,还被双双送进医院!
程忆昔没敢告诉莫一凡真相,害怕这样的丑事传进爷爷耳里。
她已经气死了养母,不能再气死爷爷……
于是程忆昔强颜欢笑道:“嗯,他在楼下等我呢,一凡哥,你来这儿……”
正好这时,靳野捧着洗好的饭盒从外头走了进来。
莫一凡拍了拍靳野的肩膀,笑着对程忆昔说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靳野!靳野的媳妇刚刚生下第二个儿子,我过来看看。”
程忆昔看了靳野一眼,见他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可她结婚五年,却一个孩子也没保住……
程忆昔咽下苦水,强撑着笑容朝靳野说了声“恭喜”,又朝莫一凡笑笑,小小声说道:“一凡哥,那我先走了。”
莫一凡顺口冲着她说了声“好,你下楼梯的时候小心点儿啊”,然后注意力就放到了靳野身上,笑着说道:“你小子厉害啊!又得了一个儿子!”
程忆昔低着头走了。
靳野看了程忆昔一眼,这才笑眯眯地带着莫一凡去看小豹子。
莫一凡和佟思雅、张琴打过招呼,然后凑到襁褓那儿看了一眼小豹子,两眼顿时瞪得溜圆,“我去,这小家伙也太像你了……好像跟弟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靳野笑道:“现在还小,以后大一点儿就会像了!以前小老虎出生的时候也这样。”
莫一凡仔细想了想,“可我觉得小老虎也长得像你,一点儿也不像弟妹啊。”
靳野提醒他,“小老虎白。”
莫一凡恍然大悟,“那确实。”
他突然想起了刚刚离去的程忆昔,目光又迟疑地挪到佟思雅身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儿子都像爸,女儿都像妈啊?”
靳野笑道:“也不全是吧,有的就是儿子长得像妈,女儿长得像爸的。”说着,靳野看向了佟思雅,心想如果能养一个长得和思雅一模一样的女儿,那也很好。
佟思雅这会儿正聚精会神地听张琴说话。
莫一凡盯着佟思雅的脸,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满面病容的中年妇人的形像。
那是程忆昔已经故去好几年的养母宁归晚。
印象中,宁归晚是一个美得惊人、又温柔善良,行为举止还特别优雅沉静的妇人。
当初他第一次见到佟思雅,就觉得佟思雅和宁归晚是同一种类型的女人。
但是莫一凡拢共也没见过宁归晚几次,对她的印象止步于:宁归晚千方百计阻止程忆昔嫁给刘瑁未果,被气得旧病复发缠绵病榻。在程忆昔嫁给刘瑁的第二天,宁归晚愤而解除和程忆昔的收养关系,被气到吐血,直接送进医院抢救去了。后来首长程璞穷尽一切力量救治这位儿媳。可几个月后,宁归晚还是含恨而终。
此时,莫一凡又盯着佟思雅看了几眼。
对他来说,佟思雅属于比较熟悉的人,宁归晚是陌生人。
但随着他越来越熟悉佟思雅,就越来越觉得这俩女人不一样:佟思雅是看着温柔文弱,实际上主意很正;宁归晚么……可能是丈夫的战死让她心如死心,也带走了她所有的生机。
她像一片随时要飘走的云,狂风一吹就马上要烟消云散。
她所有的生命力都被公爹程璞和养女程忆昔这两根细细的线给牵着,程忆昔不听劝、执意要嫁刘瑁,这让宁归晚十分痛苦……
算了,他只是见过一两次宁归晚,真不了解她的真实情况。
靳野见莫一凡频频看向佟思雅,还眼神复杂、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问,“怎么了?”
莫一凡这才惊觉到不妥。
佟思雅是他兄弟的妻子,他得避嫌,不能总盯着人家老婆看啊!
想了想,莫一凡还是指着门外,讪讪地说道:“你觉不觉得……弟妹和她、她……长得有点儿像?”
话一说出来,莫一凡就反应过来:程忆昔是宁归晚的养女,母女俩根本不像!程忆昔又怎么可能和佟思雅长得像呢?
靳野听懂了莫一凡的意思,他是觉得佟思雅和程忆昔长得很像。
于是靳野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刚刚离开这儿的程忆昔。
程忆昔就是个五官娟秀,气质斯文的年轻女人,但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和佟思雅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靳野摇摇头。
莫一凡讪笑道:“可能我眼神不好吧!”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多管闲事了,毕竟他连宁归晚的长相也有些记不清。再说了,反复说起佟思雅和一位去世的长辈长得很像,其实也不是很礼貌。
莫一凡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就走了,张琴也走了。
佟思雅住的是四人病房,不大的房间里住着四个产妇、四个新生儿、四个陪床家属……挤得不行不说,夜里还闹哄哄的,不是娃娃的哭声就是陪床家属的呼噜声……
佟思雅有心想跟靳野说说斜对面病房里秦晓芳的八卦,也找不着机会。
307病房里住着的四位产妇,包括佟思雅在内,全是顺产的,按规定,住院四天就可以出院了。
佟思雅已经住院两天,因为被靳野照顾得好,恢复情况还算不错,估计再过两天就能顺利出院了。
第三天一大早,医生和护士们又过来查房。
妇产科住院部的医生查房,主要是看看产妇们的伤口和恢复情况。
又因为产妇们的伤口属于隐私部位,所以医生查房的时候必须清场,所有的陪房家属都得在外头的走廊上等着。
突然有个女人在外头的走廊上大声问道:“请问,307病房4号床位的佟思雅同志在这儿吗?”
这女人嗓门很大,一喊,连病房里的佟思雅听得清清楚楚。
靳野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同志你好,我是佟思雅的爱人,请问你找佟思雅有什么事儿?”
那女人呜哩哇啦地说了起来。
佟思雅顾不上听,一门心思地应付医生的检查、上药、询问情况。
等到医生和护士们将307病房的产妇们照顾好以后,病房门才被打开了。
靳野一脸喜气地领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妇女匆匆忙忙进来了,“思雅,这位是机床厂的陶会计。”
佟思雅打量着这位中年妇女。
只见陶会计大约三十六七岁左右,身材微胖,五官端正,她一手拎着皮革制的公文包,一手拎着个网兜,网兜里还装着一瓶麦乳精和两包大庆奶粉。
“佟思雅同志,我代表我们张厂长过来看看您……”陶会计面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对佟思雅说道,“其实我们厂长一早就想来看看您,就是觉得啊,最近您可能比较忙,我们冒昧前来打扰……这不太合适。”
说着,陶会计看到了睡在佟思雅身边的小豹子,不由得连连惊呼,“哟,这就是小宝贝吧?长得可真精神,和您爱人真像啊!”
说起孩子,两个女人寒暄了一番。
然后陶会计才说明了来意:“两个月前……就是开春时候我们厂子不是贴了招聘海报出来吗?”
“不瞒您说,我们收到了四五千封简历,可仔细一筛选啊,只有您和另外几位同志的条件比较合适。”
“我们领导看到了您的简历。关于您说明的个人情况,我们也派人去了解过……本来我们想着,等您生完了孩子坐好了月子再说。”
“所以我们当时选了另外两位同志。”
“可是呢,诶……就是这么不凑巧,那两位同志呢,其中一位因为老家的长辈去世了,他得回去奔丧,另外一位嘛……他、他在工作的时候受了伤!没法子再继续工作了……”
“但我们的机床还没修好呢!”
“这不是……我们实在没办法了,领导就让我过来问问您的意见,您愿不愿意……”
说到这儿,陶会计突然一时语塞。
半晌,她叹了口气,声音都变得没啥劲儿了,“佟思雅同志,我了解你现在的情况,因为我也是女人……你这才生了孩子几天,怎么可能去我们厂子里上班儿呢!”
“可我们真的没办法了,机床可是机械生产的源头啊!”
“咱们机床一坏,整个厂子的生产全都停了下来。”
“我们厂子本来就是军方汽车制造厂的主要供应商,很多零配件只有我们厂能做的。”
“军车制造的其他供应单位,也是从我们厂子这儿采买机床。现在我们的机台出了问题,所有的车间全都停顿,那整一条军车制造业也得跟着停下来……这代价太大了!”陶会计愁眉苦脸的。
佟思雅想了想,说道:“我也只是懂鹅语而已,对机床技术什么的,不是很了解。”
陶会计点头,“明白明白,我们厂子里有工程师和技术人员的,主要就是当年鹅国人留下的说明书没人看得懂。”
佟思雅说道:“如果只是翻译说明书的话……那位受了伤的同志,他的伤情很严重吗?已经到了没办法翻译的地步?”
陶会计面露难色,吱吱唔唔。
佟思雅明白了。
想必那人是个关系户之类的,所以陶会计不好说。
佟思雅又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吧,陶大姐,您把说明书拿来给我看看……”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
陶会计立刻大声说道:“好嘞!”
然后麻溜地从她的包包里拿出一份字体极细小、满满一大版的鹅文。
佟思雅:???
不过,佟思雅还是接过了这张说明书,仔细看了三五分钟以后,将之还给了陶会计。
陶会计:……
佟思雅这意思是,她也没办法翻译吗?
佟思雅温温柔柔地开了口,“陶大姐,这说明书我看了,让我来翻译的话,基本没问题。”
“但我不是技术人员,还是有一部分专业词汇翻译不出来的。”
“如果你们能搞到一本高阶中鹅词汇字典,哪怕是鹅鹰版本的也行……我都可以做到。”
陶会计张大了嘴。
所以!
佟思雅不光会鹅语,还会鹰语是吗?!
陶会计陡然激动了起来。
接下来佟思雅又说道:“但是陶大姐,这活计我也不能白干。”
陶会计面上的喜色顿时消失不见。
佟思雅含笑说道:“陶大姐,既然厂子里的领导已经有调查过我的个人情况和家庭情况,那一定知道,我和我爱人的经济情况是比较拮据的。”
“希望陶会计帮我转达一下我的要求,那就是——我想成为机床厂的职工。”
“倘若领导安排不了的话,那我也愿意听听领导们给出的安排和方案。”佟思雅笑盈盈地说道,“……条件都可以谈,最重要的是,必须得先保证厂子里的生产进度。”
陶会计听了,面上的表情立刻多云转晴。
她笑着将那张说明书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挎包里,然后站起身,对佟思雅说道:“好好好,那我这就回去,帮你传达一下你的要求。”
“不论领导怎么说,我啊,一定会回来告诉你最新的进展的,佟思雅同志,再见!”说着,陶会计风风火火的走了。
陶会计走了以后,佟思雅发现病房里的产妇和陪床家属们全都用艳羡、惊讶、崇拜、尊敬的眼神看着自己。
佟思雅:???
靳野在一旁直乐,小小声说道:“主要是陶会计的嗓门太大了……”
“不光咱们病房里的人全都听见了,整层楼的人也全都听到了!搞不好整栋住住院部的人也全都听到了。”
“我在外头的时候还问了她一句,她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她说我们的简历上留了住址,她先去我们家找你,扑了个空,然后在附近问了人,才知道你在片区医院妇产科住院部307病房住院生孩子……”
“我估计啊,这会儿估计咱家那边儿的整个片区也全都知道了。”靳野笑道。
佟思雅扶额。
这时,病房里突然有人说了一句,“哎同志,你找谁?请你靠靠边成吗?别堵在这路口影响大伙儿进出……”
佟思雅和靳野同时抬眼看去,发现竟然是穿着病号服的秦晓芳正呆呆在站在307病房门口,两眼直愣愣地看着佟思雅。
首都机床厂的会计来求佟思雅去机床厂上班的事儿,秦晓芳是亲耳听到的。
谁让那位女会计的嗓门那么大呢!
秦晓芳不敢相信,拖着破败的身子一点一点挪到了307病房,正好听到佟思雅朝着陶会计提出了要求,还看到陶会计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和佟思雅说完话,一脸喜色还昂首挺胸地离开。
秦晓芳茫然失措。
在她心里,佟思雅和她一样,属于外地人。
一个外地女人,怎么可能……让一个堂堂国营大厂里的会计,如此低三下四的折服于她?
这个佟思雅到底使了什么诡计啊!
为什么同为外乡人,佟思雅嫁了个那么疼她宠她的丈夫、一连生了两个儿子、整条胡同……不,是整个片区的人们都喜欢她?
可她秦晓芳就所托非人,掉进火坑里嫁了个豺狼,名声尽失还日日夜夜遭受非人的折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晓芳阴恻恻地看了佟思雅一眼,眼里泄露出愤恨的光。
她攥紧了拳头冷笑一声,如行尸走肉一般慢慢转过身,回她自己的病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