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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局中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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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的,花生胡同是个很大的片区。

    好几个国营单位办事处的职工全都住在这儿。

    比如说,住在佟思雅家隔壁的胡大婶一家,就是自来水公司的职工;

    秦叔是市政园林绿化局的。

    除此之外,还有市政下属机关单位如统计局、林业局、交通局等单位的职工也住在这儿;

    甚至还包括片区教委、文化局等部门的部分职工也住这。

    虽然居民们的单位五花八门,总体说来,九成以上的居民都是端铁饭碗吃国家饭的。

    此刻,居民们全都聚集在刘麻子家附近看热闹。

    秦平觉得十分难堪,因为族侄女儿秦晓芳和刘麻子拉拉扯扯的……

    但自从秦晓芳吼出了那句“靳野是假的!他根本就不是工农兵学员”以后,秦平瞬间来劲儿了,问道:“真的?”

    秦晓芳为求脱身,哭哭啼啼地说道:“真的!是真的!”

    秦平嘴角一扯。

    他生平最恨的人,就是住他斜对面的纪涛。

    纪涛的养女纪玲与秦平的长子秦建国从小青梅竹马长大,顺理成章结婚生子。秦建国不幸去世时,纪玲才刚怀上孩子。

    当时纪涛的老婆极力反对女儿生下这个孩子,力主纪玲尽快打掉这个胎儿,然后改嫁——单身女性一个人带着孩子,以后会遇上无穷无尽的麻烦与问题,却根本没有人能依靠!

    这消息一出,秦家觉得天都塌了!

    优秀的长子突然去世,连他的后人也要被抹杀掉出生的权力?

    没人接受得了。

    秦平那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跪在纪玲跟前,求她生下这个孩子……

    最终,纪秦两家达成了协议:纪玲生下这个孩子以后立刻远嫁,终身不再回京城。秦家不能拿着那孩子来要挟纪玲和纪家。

    就这样,纪玲生下孩子以后,被母亲张罗着远嫁他乡。

    刚开始秦家还觉得长子留了后,很是高兴。

    慢慢的,他们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秦家两口子都是四十多近五十岁的人,虽然还没到退休的年龄,但身体机能已经大不如前。两口子要管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下面还有年幼的一儿一女要照顾……

    这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实在让他们心力交瘁。

    他们不免想起了纪玲,觉得纪玲作为孩子的母亲,本来就有义务照顾婴儿。

    于是他们抱着孩子找上门去要说法,纪涛的妻子冷冷地将当初两家人签的协议扔在秦家两口子脚边,又告诉他们:

    “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不知道小玲在哪儿!当初我跟小玲、跟介绍人说了,别让我知道她到底嫁哪儿了、过得好不好!”

    “我一早就跟你们说过,养孩子哪有那么容易?”

    “你们还真以为孩子生下来了,嘴一张、会喝西北风,娃娃就能大了?”

    “拖累的不是你们,你们当然觉得没关系!”

    “瞧瞧,孩子是你们哭着闹着跑在地上求小玲生下的!”

    “也是你们自个儿说的,那孩子以后你们自个儿养活,不靠小玲也不靠我们!”

    “现在孩子生下来才几个月,你们就反悔了?”纪涛的妻子冷冷地说道。

    秦家两口子羞愧难当。

    秦婶一气之下,把三个月不大的奶娃娃直接扔在纪家,走了。

    两口子心想,反正纪家也做不来直接抛弃孩子的事儿。

    纪家也被气得不行。

    当天下午,纪妻就抱着娃娃去了秦平单位,二话不说直接把娃娃放在秦平领导的办公桌上,转身就走。

    倒把秦平领导吓了一跳!

    问清什么事以后,领导训斥了秦平一顿,秦平灰溜溜地抱着孙子回去了。

    从此,秦家知道纪家说一不二,也就歇了心思,不再惦记着让纪家帮着抚养小娃娃。

    但两家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现在,秦平听说靳野是个假工农兵学员?

    他高兴坏了!

    ——纪涛是片区教育局的主任,青华大学正好在纪涛的管辖区里!

    那个靳野,听说年后就要以工农兵学员身份进入青华大学就读。

    但靳野已经去片区教委报到了。

    也就是说,教委承认靳野工农兵学员的身分!

    如果查出来靳野的工农兵学员是假的?

    那就证明纪涛渎职了!岂不就能把纪涛给拉下马?!

    秦平高兴了。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对秦晓芳说道:“你可不能乱说啊!”

    秦晓芳急了,疾声厉色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被挤在人群里的靳野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笑,从人群中挺身而出,“秦晓芳同志,我希望你能明白,不是什么话都能乱讲的。”

    秦晓芳猛然见到靳野,被吓一跳。

    但见秦平在一旁,她很快又挺起了胸膛,大声说道:“是你亲口说的!是我亲耳听到的!”

    靳野冷笑,“我亲口说我自己是假的工农兵学员?”

    “对啊!”秦晓芳理直气壮地说道。

    刚才还闹哄哄的现场,霎时间一片寂静。

    人人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秦晓芳。

    就连秦平也皱起了眉头。

    ——靳野才搬来一个多月,他会亲口告诉秦晓芳,他是个假冒的工农兵学员?

    别说靳野和秦晓芳之间从来也没有过交集,就是靳野两口子和秦家,也完全没有往来啊!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靳野会亲口说给一个不熟悉的人听?

    怎么看,都像是秦晓芳在胡说八道。

    且靳野看起来冷静、理智,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人很可靠。

    再看看秦晓芳吧,明明是乡下来的姑娘,却比土生土长的城里人还高傲!如今她还深更半夜和个老光棍混在一起!

    众人鄙夷、轻蔑的目光,刺激到秦晓芳,她这才反应过来,急道:“我说是真的!”

    大家就更加不相信了。

    秦平也皱眉道:“晓芳,没证据的事儿,你可别乱说。”天知道他是多么希望这族侄女儿能拿出铁证!

    靳野又问:“请问秦晓芳同志,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听到我这么说的?有人证吗?”

    秦晓芳愣住。

    她怎么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实话,说她是扒人家门上才偷听到的?

    “我、我……”秦晓芳吱吱唔唔。

    最后一狠心,她尖叫道:“靳野你就说吧,你有没有这样说过?”

    靳野一本正经地答道:“没有。”

    秦晓芳再次呆住。

    她愣愣地看着靳野,突然明白过来,指着靳野破口大骂,“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全是你搞得鬼,对不对?你们陷害我!”

    “你们故意让我误以为刘麻子家里埋藏着金银珠宝!”

    “又故意让我误以为你们一家三口半夜挖到了金银财宝就要跑……”

    “我被你们骗到了这儿,你、你又把这些衣裳扔在地上,我、我还以为这些都是钱,才捡起来的……”秦晓芳越猜测,就越觉得自己猜得越准,不由得尖叫了起来,“靳野!你和佟思雅陷害我!”

    靳野冷笑,“你从头到尾一直都在说,我们让你误以为、我们让你误以为……请问,我们是怎么让你误以为的?”

    秦晓芳涨红了脸。

    靳野,“你一天到晚都呆在秦家,没有离开过一步,我和我媳妇儿,跟你没有半点关系,甚至连话都没说上三句……秦晓芳同志,你到底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被我们骗了的?”

    胡大婶在人群里,将事情的经过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她站在人群里大声说道:“秦晓芳,你有胆挨家挨户地偷听人家说话,没胆承认?”

    秦晓芳被吓得一颤,急忙否认,“我没有!不是我!”

    胡大婶冷笑,“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众人的目光齐齐盯住了秦晓芳。

    秦晓芳如坐针毡。

    靳野一字一句地说道:“秦晓芳同志,你当着那么多乡亲的面,胡乱造我的谣,大家都是证人!我会去派出所报案,告你诽谤造谣罪,你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秦晓芳被吓得满面煞白!

    “我没有!我、我真的听到了!”秦晓芳愣了一下,尖叫道,“我、我想起来了!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佟思雅怀孕了,你们知道吧?”

    “她一个孕妇还天天扛着锄头铲子过来帮着靳野在刘麻子家挖金银财宝呢!”

    “真的,我亲眼看到的!”秦晓芳急吼吼地说道。

    同样也挤在人群中的小媳妇儿杜芝芝听了,鄙夷万分地说道:“你说什么?你亲眼看到佟思雅每天扛着锄头来刘麻子家刨地?”

    “这怎么可能啊!”

    “你也会说佟思雅是个孕妇了!你见过哪个孕妇挺着大肚子干这种体力活的?”

    “更何况这大半个月以来,思雅天天和我们在一块儿,我怎么没见她去挖地?”说着,杜芝芝还朝着秦晓芳“呸”了一声,骂道:“谎话精!”

    其他几个小媳妇也纷纷说道:

    “就是就是!”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思雅天天跟我们在一起,她什么时候上刘麻子家挖地了?”

    “我家和刘麻子家是邻居,如果思雅真来刘麻子家挖地了,我们肯定能知道。但是……思雅真没过来我们这儿!”

    “思雅确实天天扛锄头、扛铁铲什么的,这个我倒是知道……那是蒋嫂子拜托思雅帮忙的啊!是蒋哥借了靳哥的工具,有时候托思雅拿回去……”

    “这么说,那就是秦晓芳误会了呗!”

    “呵,咱们是知道她误会了。可她不这么想啊!刚她还说她亲眼看到思雅去刘麻子家坑地了!这证明了什么?”

    “这证明啊,秦晓芳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她说的任何一个字、任何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相信!”众人七嘴八舌地指责秦晓芳,令秦晓芳深深地垂下了头。

    靳野适时说道:“各位,我这初来乍到的,连派出所在哪儿也不知道,一会儿麻烦大家帮我指指路,我这就去报案……”

    众人纷纷说了一声好。

    秦晓芳一呆,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尖叫道:“不!不行不行不行!”

    秦平也急了,连忙劝道:“小靳啊,你冷静一点儿。”他很清楚,无论秦晓芳在这儿出了任何事,最后都得是他来兜底。

    而他也已经看出来、听出来了——秦晓芳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亏他还真以为秦晓芳拿捏住靳野是假工农兵学员的铁证呢!原来还是在撒谎啊……

    秦平恨秦晓芳恨得牙痒痒的,却也只好拉下脸面求靳野,“小靳啊,这事儿你得听你秦叔的,秦晓芳这人啊,平时就满嘴胡言乱语的,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说着,秦平狠狠地瞪了秦晓芳一眼,说道:“秦晓芳,快向靳野同志道歉!”

    秦晓芳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她自知着了靳野两口子的道儿,可她被贪婪、嫉妒糊住了双眼,竟然识不破!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这么多人质疑着,她才想明白了……

    可此时骑虎难下——她实在不想向靳野两口子低头,可不低头的话……她又承担不起这个犯罪后果。

    最终,秦晓芳哭哭啼啼地对靳野说道:“靳野同志,对、对不起!”

    靳野却没打算轻轻放过她,“秦晓芳同志,请你把话说清楚,你哪儿对不起我和我媳妇了?”

    秦晓芳呜咽着说不出口,又被秦平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一刀。

    她只好哭着说道:“我不应该造你的谣……”

    “你造我什么谣了?”靳野追问。

    秦晓芳明白了。

    衡思过后,她忍受着莫大的屈辱与羞耻心,一五一十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靳野同志……我不该因为无聊而去扒你们家的门,偷听到你们的谈话……”

    “我、我以为那些都是无伤大雅的笑话,才说给家里人听的……对不起,请你和你媳妇儿原谅我吧!”秦晓芳哭丧着脸说道。

    靳野又问,“你就只扒过我们家的门,就只偷听过我和我媳妇儿说话?”

    闻言,秦晓芳瞪圆了眼睛!

    ——这个靳野!他、他居然知道她还扒其他人家的门,偷听其他人家关上门说的悄悄话了?那是可以承认的吗?

    靳野说道:“我看,我还是去报案吧!”

    “别别别!”秦晓芳急得哭了,“我说、我说……我不止偷听你们家说话了,我、我还偷听了胡大婶一家说话,偷听到纪主任家的人关起门说的话,还有文阿姨、张婶、田嫂子她们家里人说的话……”一口气说了十几户人家的名字。

    此言一出,顿时一遍哗然。

    围观的众人万万没有想到,这瓜吃着吃着,怎么就吃到自己身上来了?

    大家都气坏了,“秦晓芳!原来你是这种人啊!”当下,好多人都上前想跟秦晓芳讲讲道理。

    秦晓芳被吓得不行,“大伯!大伯救我!”

    秦平嫌她丢人,赶紧离得远远的。

    倒是刘麻子一个箭步蹿了过来,把秦晓芳护在身后,还骄傲地挺起了胸,“你们谁也不能欺负我媳妇儿!”

    场面再次一片寂静。

    秦晓芳尖叫道:“我才不是你媳妇儿……我、我已经说亲了!我有未婚夫!”

    刘麻子笑眯眯地说道:“哦,是吗?那你让你未婚夫来跟我讲讲道理啊……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他的未婚妻会跑来偷我的底裤?”

    秦晓芳呆若木鸡。

    此时,佟思雅也挤在人群中,将这一幕看了个勿囵。

    她因为怀孕,也不敢走到太近,害怕人太多、容易出意外。

    隔着人群,佟思雅看到了靳野。

    靳野也看到了她。

    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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