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溯光
等他们出了矿道，看着外面旷阔的景色，一时有些恍然。
无尽的红云铺满整个天空，翠绿而广袤的大地穿梭着轻柔的风，草木摇曳，花影叠生，昆君觉得之前所遭遇的就像一场梦。
刘翰坐在他身边，在红云的映衬下原本惨白的脸色也有了一些红润。
“没想到一个阿灵砂居然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遍。”
昆君笑了笑说道：“开始踏上修仙路，就注定不能善终，不是在争斗中陨落，就是在天劫下湮灭。”
刘翰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昆君这种散修也能知道天劫的可怕。沉吟了许久才问道：“李兄，我从来没问过你来路，但是经过这次事情后，我真的愈发好奇了。你可以同时操控两件法器，这能力可不像聚元期能做到的。”
这次倒是轮到昆君诧异了，有些不解的问道：“聚元期斗法不经常丢许多法器出去吗？”
刘翰摇摇头道：“丢出去和操控是两个概念，就比如我可以同时射出两箭，至于中不中则是看我判断的准不准，而你就如同操控两支箭，哪怕准头丢失，还能操控它朝着目标飞去。”
昆君对此实在无法解答，他自然而然的操控双剑，便以为人人都是如此，如果非得说个理由出来，大概只有他体内丹田沉浮的踏天自在碑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乱讲呢？包贱贱曾再三告诫过，有些话说得了，有些话说出去就是惹祸上身。
昆君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随即就把话题一转：“相比起来，刘兄才是让我觉得神奇，身上的法器个顶个的怪异，还有许多灵丹妙药，实在不似常人啊，就算是大宗弟子，也不是普通弟子能有的待遇吧？”
刘翰嘿嘿一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李兄，你说修士最终的目标是什么？”
昆君望着远处随风起伏的草原，想到自己初入群衍宗时的场景，良久才开口说道：“我曾经的目标是去九天之上抓鲲鹏，但是现在却不是了。虽然我经历的不多，但是一路走来我也知道鲲鹏那种存在我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到。现在的目标只是想修为再高一些，把自己没见过的风景都看一遍，至于最后是什么结局，就顺其自然吧。”
“是啊！每个人最初的目标都不一样，但是最终都会变成修为高一些，活的久一些。”
刘翰长出一口气，似乎想要吐出什么不快。
“李兄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是灵机门的弟子，按道理我应该一心修道，去争一争宗门内的头衔。但是我没有，我此前花了数年时间，混迹在普通村落，看他们每日为果腹奔波。有时昨天还跟你笑着打招呼的人，几天后就发现饿死家中，有的上一刻还和你一起劳作的人，下一刻就暴毙在荒野。”
刘翰顿了顿，眼中浮现出一丝迷茫，继续说道：“生命是这么脆弱，我离开村子回到宗门后，钓元长老冲击大衡境，也惨死在天雷之下，化作飞灰，一抹灵识飞去。这时候我就在想，普通人也会死，修士也会死，终究是死，早晚不都一样吗？”
昆君没有插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刘翰，看着他原本憨厚坚毅的脸上罕见的浮现出阴郁。
刘翰自顾自的继续道：“再后来，我就没有了修行的心思，只想及时行乐，后来在一个小城里，认识了一个姑娘，她也刚踏入凝气期不久。”
“你知道吗？刚踏入修真之路的那一刻，无论是谁都会异常的兴奋。她似乎对所有事情都非常好奇，对一切事物都保持乐观，她幻想以后万人之上时，该穿什么样的服装能显得她平易近人，又想着以后有能力了，把小城的周边的妖兽挨个清理掉。”
“她拉着我去看她家里的枣树，驾驭着歪歪扭扭的遁光和我一起去看山顶的风景，她说以后要带我去看看苦海，看看上面的风景。”
“但是一切都在那个夜里消失了。”
“她所在的小城在轮回司和一头狐妖的战斗中被夷为了平地，第二日我到达时，除了一片焦土，就连一块完全的石砖都找不到。她的血肉和土地凝为一体。”
刘翰的声音听不出波动，似乎是在讲述旁人的故事。
“我在那片焦土上发呆了几日，才将情绪平稳住。从战斗所留的痕迹看，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就算我当时在场又能怎样，谁也救不了罢了。”
刘翰苦笑一声说道：“所以当我回到宗门时，看着自己的亲人，一股非常强烈的保护欲从心里生出，我想保护我亲近之人，但是我的能力实在太弱了……”
“既然走上这条道路，要有耐心，更要坚定，说不定机缘就在明天或者后天呢？”昆君看着失落的刘翰，忍不住安慰道。
“是啊，但是李兄，你修行多久了？我五十年前就凝气成功，中途荒废，如今也只不过是凝气期大成。”
昆君实在有些傻眼，虽然知道修士的外貌和年龄挂不上边，但是他也实在没想过刘翰居然在凝气期待了这么久。
“李兄刚说我不像普通弟子，我的确不是普通弟子。我父母在灵机门掌管要务，我原本天资聪颖，是门内重点培养的对象，但是随着自我的沉沦，门内已经放弃了对我的期待，和我同一时期的师兄弟们，如今更是有人已经准备冲击道明。这修炼途中，果然是走错一步，落后百步啊……”
刘翰说罢，只是清冷的望向远方，凝气期大成和聚元大成之间的鸿沟让他无所适从，就算如今他重新发奋努力，但是在宗门和昔日师兄弟眼中，也只不过是被冷落的孩子博取眼球的手段而已。
昆君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话来，本就年轻的他根本无法体会刘翰的感受。他选择了沉默，只是静静的陪着刘翰吹着风。
直到身边的承影发出轻微的鼾声时，刘翰才从回过神，看着一旁的昆君笑了笑说道：“辛苦李兄听我唠叨了，这些话我也从来没对旁人讲过，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人就会变得特别想倾述。”
刘翰起身，摸了摸承影的脑袋，又拍了拍昆君的肩膀说道：“走吧，回去吧。”
一前一后两道遁光从山丘升起，掠过茫茫平原，朝着青泰城的方向飞去。
……
包贱贱在昆君出去的这几天，倒是没有闲着。
一面白玉镜子浮在他面前，此刻他正蹙着眉头掐算着什么，良久之后，他手中动作一停，抬起头来，朝着白玉镜子就拍了一巴掌。
“算错了，重来！”
白玉镜子像是被拍疼了一般，灵性十足的在空中不满的嗡鸣着。
“是不是七绝尸给你脑子都蒙上猪油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要算来算去的吗？”
包贱贱脸色一沉，声音中明显出现了不满。
那白玉镜子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变得老实，镜面一阵荧光流转，几个模糊的画面出现在上面，里面似乎有人影闪烁，有术法光辉，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但包贱贱似乎看的清楚，聚精会神的盯着画面，许久之后画面熄灭，他才点头道：“这次没错了。”
说罢他一张口，将镜子吞回了腹中，又倚在床上翘起二郎腿，开始哼小曲儿。
就在这时，洞府内的传送法阵光芒一闪，昆君从中走了出来。
包贱贱似乎早就料到一般，看都没看一眼，等着昆君来跟他描述一路的凶险历程。
昆君果然第一时间就朝包贱贱跑来，然后唾液横飞的开始描绘起在矿洞内的经历。
听完昆君的讲述，包贱贱只是让他把承影放出来。
果然妖兽都有天生的感知危险的能力，在昆君刚进屋时，它就在灵宠玉牌里靠着那头冥灵兽瑟瑟发抖，现在直接将它召唤出来，直接脚一软，瘫在了地上。
包贱贱倒是没什么意外的，从头到脚的检查了一番，边点头边说道：“的确是神魂禁制，但是这样也过于粗糙了。”
然后包贱贱跟昆君讲了灵宠的相关的知识，就拿承影来举例子，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也没什么不妥，但是因为神魂受到压制，这样的灵兽实力往往无法正常发挥。应该配合一些结契仪式，才能在保证控制力的同时，灵宠也相对自由发挥，不用时时刻刻担心体内神魂的排异。
于是在包贱贱的指导下，昆君挤出精血，在承影额头画了一道极其复杂的灵契。随着灵契隐入承影体内，它那股神魂的排斥感瞬间就消失了，而且和昆君的那种心神相连的感觉更加紧密了。
昆君感知了一下承影目前的状态，的确之前的那丝不适感消失。把包贱贱的身份讲给承影后，承影才小心翼翼的站起来，轻轻蹭了蹭包贱贱。
“你这崽子。”包贱贱见承影这般讨好他，不禁笑道。
随后昆君又将另一头冥灵兽放了出来，虽然身上的体征稳定，但是依旧昏迷不醒。
包贱贱皱着眉头打量完后，咂咂舌说道：“你们可真敢啊，这乱七八糟的药都往里塞，虽然保住命了，但是多种药力排斥，应该是你所说的玉髓返灵液和留魂丹的问题。”
“玉髓返灵液是抽取身体本源，也就是透支身体来快速恢复身体的创伤，效果明显，但是有损根源。留魂丹则是为了护住神魂，缓慢滋养。两种药力在体内冲突，它本身就虚弱，无法自行将药力疏导，一个要抽取神魂之力，一个要守护神魂，两者纠缠之下，这冥灵兽自然醒不过来。”
包贱贱说罢衣袖一挥，就见那头冥灵兽身上泛起一层波光，随着波光的涌动，体内两股蛮横的药力被梳理分离，玉髓返灵液的残存的药力直接被排出体外，被包贱贱用一个小瓶子收了起来，而留魂丹的药力则被他催动融入了冥灵兽的神魂中。
包贱贱将那个瓶子丢给昆君，拍了拍手道：“可以了，这么大一瓶你直接用了，真是暴殄天物，你自己留着，以后一滴一滴的用。”
昆君接过瓶子，顿时一阵牙疼，这东西起码还有小半瓶，这到底是承了刘翰多大个人情啊。
药力化开没多久，那头冥灵兽就睁开了双眼，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情况，只是看到眼前的承影在温柔的帮它舔着毛发，身边站着两个人。
看着它迷茫的眼神，昆君开口安慰道：“这里已经没有危险了，是承影让我救你的，它现在已经是我的灵兽了。”昆君指了指承影，冥灵兽的眼光回到承影身上。
承影和它低声交流了一会，冥灵兽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昆君和包贱贱前肢下跪，头颅抵在地上，然后直接放开了神魂。
包贱贱笑道：“看来是一次收了一对。”
刚说完，他就发现不对，这头冥灵兽的神魂居然是朝着他放开的！
“你干啥！”包贱贱顿时瞪大眼睛，又赶忙重申道：“不是我救了你。”
昆君在一旁哈哈大笑，然后解释道：“承影说它的伴侣想做你的灵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只求能跟随你修炼。”
包贱贱无奈道：“跟着我有啥好处，小心半道跳出个人，抬手就给你带走了，到时候我可顾不上你。”
那头冥灵兽依然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包贱贱叹口气，说道：“正好我懒得走，那就收个代步的坐骑吧，但是先说好，我只收你三年，三年后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跟你解除灵契，但是在这三年内，你必须安分守己的当我的坐骑，我会在你神魂种下禁制，看到的东西如果外传，神魂当场就会爆开噢。”
那头冥灵兽用脑袋在地上磕了几下，然后包贱贱按照此前的灵契收了冥灵兽，然后想了一会，说道：“既然它叫承影，那你没有名字也不合适，你就叫溯光吧。”
溯光从地上起身，老老实实站在了包贱贱身后，明显比承影稳重多了。
见这番事了，昆君就要包贱贱陪他去找一趟清河大师，应珠没有了金珠，他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将两头灵兽留在洞府后，包贱贱陪着昆君就出门了。这次倒是方便，掌柜的一眼就认出来这千宝坊的两位大恩人。要知道天阶法器的出现，让他们千宝坊的风头大盛，一时盖过了另外两家竞争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