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入鬼蜮
修仙便是如此残酷，修为高深者视人命为草芥，对待起来还不如猫狗。从弱小变得强大，不知道要走多少次鬼门关。小时候他在家里，前拥后簇觉得凡事都有人兜底，而自从入了群衍宗，那些凡世间的地位和面子显得如此可笑，现在看来像是一场游乐，脆弱又虚幻，手指戳一下就破了。
哪怕是师尊已经修至道明，依然要看人脸色，斡旋其中，越是见的多，越是顾虑多。
昆君愣愣的看着自己周身一地的鬼物残肢，当他看到李晚舟胸口的长剑时，连忙上前，发现他的呼吸已经在逐渐衰弱，而身体也在逐渐变得冰凉，手忙脚乱的把自己仅剩的蓝水丸喂李晚舟服了下去。
蓝水丸进入体内便化作一道水流，滋补李晚舟体内破碎的经脉和伤口，但是那柄剑昆君是不敢取出来，不然在无意识的大出血下，有什么后果也不清楚。
他回头望了望依旧昏迷不醒的方宏途和还呆在原地的怜儿，一时有些慌张，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景，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场景，他习惯了身边有方师兄，凡事方师兄总能想出解决的办法，而他不行。
“这可如何是好……先将他们带出去吧。”昆君喃喃道，然后将被撞飞出去的秋水剑收了回来。
“怜师姐？”他总不能丢下怜儿不管，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几步小心问道。
怜儿听到声响，回头冷漠的看着他，随后一道衣带就兜面砸来！
昆君只来得及将头部避开，那衣带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肩头，将他砸飞了出去！
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这右肩两天碎了两次，他整个人都懵了。
怜儿没有追过来，只是又恢复了呆立的状态，黑发飘散，清冷疏远。
看着自己肩头不断涌出的鲜血，剧烈的疼痛让他有些恍然，如果说之前山祭大典的遭遇，让他来不及多想就结束了，犹如梦间，那这次皇都之行，就是把这弱肉强食的世界血淋淋的摆在他眼前，揉碎了给他看。
原本四人以为只是山野鬼怪聚集，并没放在心上，现在却被无端卷入了势力之争中。
前日还意气风发坐在一起对酌的四人，现如今却疯了一个残了三个。
鬼蜮的打斗还没停止，那阵阵的爆炸声仿佛和此地无关，昆君从衣服撕下布条单手将右肩草草包扎了起来，只是鲜血瞬间就浸染布条渗了出来。
“如果这是一场梦该多好啊。”昆君看着自己无力垂下的右臂苦笑道。
他多想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家里，母亲在床前烹着茶，父亲在窗边对着账本。
莫名的他想起了祖母，听说祖母在他测出灵根后，就没怎么笑过，是不是她早就知道这条路遍布杀机，不想让他以身犯险……
可肩头的鲜血还没止住，被寒珠炸伤的内脏此刻又开始作痛，昆君看了眼自己残破的五脏六腑，感觉头重脚轻，想要朝地上栽去。
忽然，他觉得胸口一阵刺痛，这疼痛感直入灵魂，让他有些涣散的精神为之一振。他从胸口掏出狐一霄给的玉牌，从玉牌中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
他还没来得及看这其中的功法是什么，就被光芒所淹没，只见他的肉体在光芒之中开始枯萎凋零，原本平滑的肌肤开始出现一道道细纹，原本乌黑的头发，开始逐渐变灰，更有一根根白发生出。
昆君吓的立刻将玉牌丢掉，但是却发现这玉牌像是黏在手上，怎么都甩不掉。感受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逐渐流失，昆君祭出秋水剑，朝着自己的左手就要砍下去！
“妈的，这老狐狸，我非得给他窝掀了！”
突然一个痞痞的声音响起，一股黑色波纹从昆君腰间的灵宠玉牌散发开来。
昆君又惊又喜，连忙停下动作，这股波动他十分熟悉，正是包贱贱身上多次出现的那股波动！
他几乎都要忘记还有包贱贱的存在了，如果刚才打斗时，将包贱贱强行丢出去，他们四人会不会就没这么惨了？但是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了，那玉牌像发现什么似的，吸力骤然变强，昆君一头灰发瞬间花白，身上干瘪无比，如残烛风年的老人倒了下去。
只见那黑色波纹将华光寸寸击碎，更是将昆君手中的玉牌化作了粉末。
……
鬼蜮的战斗没这么快结束，狐一霄和纭澜站在鬼蜮入口看着。
他以脱身之术，从鬼蜮跑到这小方囚之中，因为鬼蜮将禁制之力削弱，他才能如此顺利的找到纭澜。但是鬼蜮毕竟是轮回司的地盘，只有让轮回司无暇顾及入口，才能顺利的进入鬼蜮再转折回到大荒。只靠他们三个老狐狸实在掀不起什么风浪，最多也就让轮回司手忙脚乱一阵。但是好在这次大荒那些人一听轮回司对小方囚下手，双重刺激下，二话不说的就跟过来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和狐一霄算的时间一样，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鬼蜮里就乱作一团。
轮回司的原本以为派遣四名巡司使就足够镇场子了，毕竟小方囚里，就算大荒的人也不敢轻易进入，他们借七绝尸陵墓的扰动，再请十天子出手，才打通了这小方囚的缝隙。轮回司自信小方囚内没有可以与他们匹敌的对手，所以又心存怨恨的将纭澜诱骗至此，想将天狐的衍根折断，就算事情败露，以繁缋山和小方囚的距离，大荒也不会如此快的有动作。时间足够他们巡司使真身降临小方囚，届时就算大荒追来群起而攻之，他们也有信心让他们有来无回。
但是千算万算，他们低估了天狐族的实力，三头老狐狸踏出繁缋山，就用雷霆手段将大荒传送大阵全部清空，不计成本的接连传送。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就被空间之力撕裂，但是繁缋山的老狐狸各个修为高深，只是受了点内伤，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小方囚外。狐一昌前往大荒驻守地讲明事情原由，而狐一霄和狐一醉更是就近找了个极阴之地，直接杀进了轮回司。
看着面前冒出来的一群人，饶是高高在上的巡司使也有些头皮发麻。
五六道不弱于狐一醉的气息凭空出现，人还未到，术法先至！
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攻击，巡司使连连后退，将鬼蜮同小方囚的入口让了出来。那几道身影瞬息之间就站在了入口处，冷冷的望着巡司使。
攻击有一瞬的暂停，狐一霄瞅准时机就要动身，但下一秒神色一阵古怪。
在纭澜疑惑的目光中，狐一霄身形消失，下一息又重新出现，只是手上拎着一个皱巴巴的人干。
“这是？”还没等纭澜问出口，狐一霄就一把将其丢入了鬼蜮之中。那人影随着鬼蜮气息的抖动转了几转，便淹没其中。
“只是受人所托，丢个人。”狐一霄似乎不愿多解释，卷起纭澜也遁入了鬼蜮之中。
……
阴司今日像是炸了锅一般，无数鬼魂肉僵来往穿梭，各个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在三途河旁一处开满曼珠沙华的山丘上，一名女子抬首望着远处鬼蜮形成的巨大漩涡，在她身边，一只四肢胸颈雪白，通背发灰的大猫正在蜷缩小憩。
“我就说轮回司此事必坏。”那女子笑道，水蓝色的衣裙随风飘荡，一对剑眉凭添几分英气，五官线条如同刀刻，少了几分女子的柔婉，更多几分飒爽。
那大猫低低叫了几声，似乎在回应她。
“走吧，轮回司这次有的忙了，我们也不必在此耽搁了。”那女子低下身拍拍大猫的脑袋，那大猫睁开眼睛，一对冰蓝的瞳孔显现，晶莹剔透，像是一对宝玉，又像是蕴藏寰宇星空，无数细密的光芒在中折射，无暇的蓝光从中透出。
大猫起身伸个懒腰，晃了晃背在背上的一个小小剑鞘，轻轻一跳，遁入虚空之中，随女子离去。
这场战乱，持续了月余才终于结束，轮回司修为稍低的鬼物死伤无数，算上后来赶至的三名巡司使，共计七名参与战斗的巡司使，三人重伤，而巡痴更是差点被打的重入轮回。
直到轮回司看着大荒源源不断的支援，才一狠心去了广王宫请了十天子。
大荒这一方见十天子下场，便不再恋战，将同小方囚的通道打散后，全都逃之夭夭。只有几个倒霉的被前来的十天子抓住，一番争斗下也只能落得肉身消散神魂逃离。
如果不是繁缋山帮忙，怕是神魂也得落入轮回司手中被炼化。除了阻止轮回司入侵小方囚，繁缋山主要目标还是接引族中后辈，所以这笔损失，其他势力肯定将其记入繁缋山头上。无奈之下，几个老狐狸只能苦着脸答应，带着几人的神魂回到繁缋山重塑新身。
狐一昌的心很冷，就算持续的使用大型传送阵，他也不曾皱眉，但帮忙重塑肉身所用的狐涎返生汤实在太多了，记不清多少年了，狐一昌再度流出了眼泪。
……
昆君的意识很模糊，他好像站在鲲鹏的背上，又出现在石碑的未知空间，前脚踏入家中的院门，却再次出现在鬼物的巨口之下。无尽破碎的画面从两侧飞速流过，各种声音再脑海中激烈的碰撞。碎屑将他整个人淹没，又七零八碎的拼凑起来，那种冲撞割裂的感觉让他几乎要丧失自我。
他仿佛将这错乱折叠的人生又过了几遍，一切都处于浑浑噩噩之中。残缺的神魂此刻更是如烛火摇曳，即将熄灭。
“昆君！”
此刻的昆君身处梦境之中，身为一介书生，赶考途中在贼寇的追杀之下，即将从悬崖一跃而下，突然如雷滚动的声音从高空传来，将他意识唤醒。
看着眼前逐渐逼近的贼寇，真正的记忆从脑海深处解封，而丹田处一座碑影浮现，带动着周身真气缓缓流转。
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昆君眼中的迷茫逐渐褪去，一身柔弱的书生气瞬间转变，整个人似乎重生，冷冷的看着举刀砍来的贼寇。
“叮！”一声欢快的剑鸣响起，秋水剑从空中跳出，似乎在庆祝自己主人转醒，在空中划过几道优雅的弧线后，面前的一群贼寇纷纷倒地。
而此时昆君的眼前，景象如镜面般碎裂，整个人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一缕光芒从无尽的黑暗中绽开，随即渲染了整个空间，一座明亮神秘的石碑出现在昆君面前。
“又是这里。”昆君稍稍回过神，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叹气道。
上次就是在这里，让他留下了神魂残缺的隐患，这次会不会重演之前的场景？
如果真的再来一次，他的神魂十有八九就要消散在这空间之中了。
踌躇良久，昆君还是朝着石碑走去，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空间只有他自己，包贱贱并没有在石碑上卧着等他。
他突然有点想包贱贱，昆君在梦境之中不断破碎重组，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此刻依旧在他脑中徘徊，他现在非常渴望见到一些能够证实他真实存在的事物。
看着面前的石碑，昆君发现还是有一些变化的，原本扭动窜梭的字体，此刻都老老实实的待在碑面，只是大部分都过于浅淡，无法辨认。
《宴天篇》
“万世长参差，作司犬守往昔而镇来时……”
“天道意如此，人且尚改之？”
“诸天万界狺狺犬吠，持权柄而作威乱引大势……”
“吾且遁在天地外，持杯举剑斩大天……”
昆君逐字逐句看着碑文，越看越震撼，虽然部分文字晦涩难懂，但是连蒙带猜的还是将大致意思了解。
“这到底是何人留下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自己体内？”昆君此刻满脑子的问号。
看到下方逐渐几行小字显现，昆君将疑问暂时抛到脑后，耐心的看了下去。
将三行数十个小字看完后，昆君原本愁苦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惊喜！
这是一部功法！同自己所学的玄水诀对比后，他发现这石碑上的功法似乎远远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能力。
管他主人是谁，能留下功法的就是好人！
只可惜……
看着自己有些空荡的腰间，灵宠玉牌早已经消失不见，只有自己的储物玉牌还在。
昆君一股脑的将玉牌内方师兄之前留给自己的书卷全部倒出来。各种功法、招式、术数、丹经、符道摊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