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正午,泓城北,太阳当头,灼灼耀眼,烫得草皮都脱了水。
余可衣服背心湿透了,追着许期一起出了小区,甜甜地叫他小名,“许小歪,我帮你背琴吧。”
她的手指刚碰到琴盒,许期把带子往回一拽,粗糙的边角刮过她的指尖,小提琴盒稳稳地挎在少年的右肩,随着他决绝的步子,在背后轻微地晃动。
余可指尖有点火辣辣的,但不及胸口的滞闷,望着他的背影,余可胡乱揉了揉发热的眼睛,跑过去直接拉他的胳膊,直到把他拽得走不动道。
眼看许期要发脾气,余可马上和软语气,说话间直拉着他的手腕摇,“歪歪,我错了,真的错了,我知道让你失望了,你能不能不要生气了。”
四面无风,许期眼中的火苗似乎也安定了一些,他看着余可握住自己手腕的位置,冷笑了一声,“然后呢?”
余可心虚地看向一旁,“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妈,她知道了肯定要骂我,你知道她是个急性子,要是知道事关我考级不过,一定不会让我跟你们去玩了。”
说实话,余可家里的管束已经不算严格,甚至有几分溺爱,在家里是能上天的小霸王,她想要什么,大家几乎不会拒绝,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学琴。小时候乔老师可是每天拿着软竹条三小时地守余可练琴,在学琴过程中老师要是稍微摇了一下头,叹了一口气,回家就免不了一顿竹笋炒肉。
在学琴的事情上,乔老师说一不二。
“所以你这么求我,还不是想要我帮你撒谎哄你妈妈。”
许期的表情冷静至极,幽幽地望着她,但余可最是了解,他已经要黑化了,于是吓得赶紧解释,“回来不是还有三个星期吗,我一定好好练,不会穿帮的,我什么水平你知道的,我有自信在考级前把曲子全拉熟的。”
许期仍是冰冷,“我看你三分熟都不一定,还全熟。”
余可小嘴抿得紧紧的,一时间沉默地灰心丧气起来。
柏油马路在高温下散发着难闻的味道,飞驰而过的车卷起一阵热风,几片枯萎的叶子从余可白嫩的脚背翻了过去。
许期把手腕从她的手里抽开了,将落下的琴带往肩上扯了扯,“你学业加重,读了初三以后,你妈妈已经不再追求“优秀”,只要求你拿个“良好”证书,七级以后,是我代替你妈妈监督你学琴,你妈妈信任我,甚至没有打电话去罗老师那里问过你的情况,我不能撒谎辜负她。
而且,要是你最终考级没考好,你妈妈不信我了,一通电话打到罗老师那里,迟早穿帮,到时候我也跟着你一起受罚。”他顿了顿,“我凭什么?”
最后那三个字一出口,便像是对面刮来一阵强风,呼啦一下子注入心口的空洞。余可抬起头去看他,眼睛里充满了荒谬,微缩地瞳孔中,水光逐渐盈满了眼眶,日影转过,一片光斑盖来,视野一片模糊。
许期挪开了眼睛,喉结一滚,没再看余可。
“还是那句话,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吧,国外什么时候去不了,今年不去就不去了。”
车远远地驶过来,余可听许期问,“你回家还是……”
余可打断,“不,我不回家。”她顿了顿,“我不去玩,你总要去吧,我去陪你买外出的衣服裤子。”
余可说完就上了车,许期听着这话却猝不及防怔然住。
站在车门前,望着她埋头快步的样子,双脚忽然像是灌了铅。
直到司机师傅再催了,他才临到要关门的时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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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打算学完琴就去商场买一些旅游要用的防晒霜、衣服、帽子、背包,和一些邮轮火车上要吃的零食,晚上吃了日料,就去看一场七点新上映的电影,出来以后坐末班车一边看着夜景一边前往火车站,和家人在大厅回合。
本该是很美妙的一天,但现在却因为学琴情况不佳,接下来全毁了。
上车以后,余可直接坐在了第三排的外座,里面是一个陌生女生。
许期看余可一眼也没瞧自己,垂着眉眼自觉坐在了她的前面。
一路无言,余可抱着琴,越想心里越委屈。
毕业旅行和其余时间的旅行性质根本不一样,她原本期待了好久,甚至以此作为动力每天坚持多刷了一道压轴题。
除此之外,她又想到,那次她饿肚子错过了题目的讲习,找许期拿卷子应急的事情,脑子里一片胡思乱想后,又回到今天,耳畔似乎还回荡着许期的那句“凭什么”。
余可难受得很,憋着没哭出声,眼泪砸到了裤子上。
车进入隧道,外面黑,里面亮,许期看向窗户,里面有个模糊的倒影。
车厢闷热,前后两个人胸口都梗梗的,喘不上气。
到了商场,许期跟在后面,看见余可眼睛红红的,吞吞吐吐要说什么,余可突然开了口,像个没事人一样,拉着他找路,“男装好像是在下面。”
许期任她扯着走,“兜兜,其实我刚刚可能……”
“哎!我找到了,那是不是你常穿的牌子,芜湖——上了几个新款呢!”
往衣架上翻了翻,余可快速地挑了三件,往许期身上比,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你喜欢这个款式不?”
许期点头,看着她笑了,眼睛里面好像也有点神采,松了口气,唇弧不自觉地扬起,看着余可说,“你选什么我穿什么,我都喜欢。”
余可把他的琴盒接过了,衣服递出去,“这款你穿一定好看,快去试试。”
导购小姐姐正要取衣架,余可忽然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就说,“麻烦大一个号,他穿这个小了。”
导购有点不可思议,说着就看许期,问当事人的意思,“这还小啊?”
许期点头,“麻烦大一个号,我挺费料子的。”
导购一想也是,男孩子虽然瘦,但个子高,应该很撑衣服。
导购去找衣服的时间,许期看余可拿着两个琴盒坐到了一旁,他走了过去。
“这不是我常穿的号。”
余可整理着琴盒的位置,“那你是想买原来的号?”
许期摇头,“不是,我现在确实是可以穿大一个码了,不过你很久没跟我一起来了,这事儿我妈说的?”
“不是,我就是看……”
“这是大一个码的衣服。”导购说话间就过来了,把衣服递到许期手里。
余可没再继续回答,拍拍他催他赶紧去试衣服,买了之后去吃饭。
导购领着许期去试衣间的时候,不免好奇,“你学的是小提琴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你的女朋友学的什么,我怎么没见过那种形状的盒子?”
“二胡。”
许期买衣服很快,几套衣服都符合平时的风格,每一套穿得赏心悦目。
原本只需要两套就足够了,余可瞒着许期给他买了四套,原本两个人的预算,余可全为他花了。
许期出来就知道不对劲了,余可分明是用行动在给他扎刀子,“你还在生气对吗?”
余可毫不在意,“没有啊,不花白不花,反正我又不去,都给你好了。”
许期气得呼吸都乱了,又舍不得说她什么,语调平静地拉着她走,“去退了,我都不要了。大不了我也不去。”
见他把事情看得这么严重,余可忽然笑起来,笑了一阵后,看许期懵了,就用认真的表情对他讲,“怎么?我买的衣服不好看,你不要?”
许期眉头又皱了起来:“不是。”
她不高兴地瘪着嘴,“那你为什么要退,反正我不管,你今天要是去退了,以后我都不陪你选衣服了。”
“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明明是好意,你非要说我是在报复你,真要是退了,不就证明我是个坏人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我说你这人从来不讲道理。”
许期是当着真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生气还是不生气,真报复还是假报复,让他哄也一时间不知怎么哄。
余可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想欺负他一下罢了。
“许期,是你自己对刚刚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才因为我的一些小举动就过度理解吧?”
她有些狡猾地凑过去,审视着他的眼睛,看他是否会露馅。
琴盒一个不注意从肩膀垮了下,他回过神来,视线抬过她头顶,最终深吸了口气,“你不是饿了么,吃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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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外面是人来人往的小吃街,今天街上格外热闹,挤满了人。
余可在迷宫似的通道里转了几圈,烤鱿鱼的时候不见了许期踪影,手机里是许期的留言,说让她等一等,他临时有事,马上回来。
余可嫌外面太热,就进了一边有空调的地下通道。
地下走廊里面全是卖衣服的,余可走了几圈,在一家店铺前面驻足,货架上有一顶帽子她特别喜欢,看了吊牌,卖三百,她正好有这么多。
正准备付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一个竹编的帽子买三百,你诓谁呢。”
老板是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一听这话没好气地说,“你谁啊!”
余可一时间也愣了,她的身边站着个灰短袖的少年,皮肤白净,眼尾细翘,刘海蓬松地落在前额,没怎么梳理,显得随性懒散。
此刻他圆睁着眼睛,一副很会来事儿的样子,手臂往铁架子哐哐大敲几下,掀着嘴角,嚣张地说,“怎么?你讹老子亲妹子的钱,老子不能管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