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间章三 花逝于火焰彼方（四）
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忽然从门外传来，接着是一阵地动山摇一般的剧烈晃动，原本挂在天花板上做装饰的铃铛气球此刻全部掉落到了地上。小孩子们紧张地看着周围，然后全部缩到了菲的身边。
菲摸了摸小孩子的头，柔声安慰道：“别怕。”然后微微皱眉，她透过窗户看到窗外不远处的街区此刻正冒着不自然的红色烟雾，并且似乎已经产生了巨大的骚动。
菲看了看缩在自己身边的小孩子，一时间有些犹豫。
“莱恩……莱恩不会也在那一片吧。”或许是过度紧张和担忧的情绪，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揪了一下。
“菲，你在啊。”邻居婆婆的声音传进菲的耳朵里，打断了菲的思绪。对方似乎是慌忙路过院子外面时恰好看到了站在窗边的菲。
“阿婆，发生什么事了？”菲赶紧问道。
“同盟巴德尔和同盟霍德尔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打起来了，而且像是撕破脸了一样，大概会发生很大的动乱了。”邻居婆婆的语速都难得地快了起来，“菲你赶紧带孩子们到别的地方躲躲吧，这个街区怕是已经不太平了。”
邻居婆婆正说着，不远处的一栋建筑再次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几块带火的碎砖石朝着菲所在的方向飞了过来。邻居婆婆也因为再次产生的巨大震动和惊惧，不小心跌倒在了地上。
“在这里等我，不要出来。”菲表情严肃地对身边的小孩子们说道。在得到小孩子们的点头保证后，菲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蓝紫色的电光在菲的手中浮现然后剧烈地闪烁跳动起来，她的身后也突然闪现出耀眼的电光，那些电光缠绕交错，居然隐约形成了一只模糊的皇冠。
菲朝着飞过来的碎砖石轻轻挥手，蓝紫色的电光就将砖石在瞬间炸成了齑粉。菲走到邻居婆婆身边，小心地将对方从地上扶了起来。
“…谢谢你菲，你还要保护那些孩子吧，不用管我，我和我家丫头说好了，我们今天要在英灵殿碰面的。”邻居婆婆说道，“她会找不到我的，所以就算这样，我也要去。”
“您小心。”菲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看着邻居婆婆蹒跚离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菲才收回目光，她轻轻踩了下地面，周身的电流在瞬间变得更加明亮。
“哟，这不是菲么？”带着鸭舌帽，嘴里叼着一根草叶的男人不知何时来到了菲的面前，他看着菲的目光里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又带着几分戏谑，“原来你真的没死啊，呵，现在是成为小屁孩的保姆了么？真有意思，这还是当时那个不可一世的菲吗？”
“闭嘴阿莱克。”菲狠狠瞪了面前的鸭舌帽男人一眼，几道蓝紫色的雷电也在瞬间霹在他的身边。
阿莱克有些狼狈地躲过菲的雷电，他一脸烦躁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说道：“找死？”
然而菲却在下一刻收回了自己的魔素能力，她后退了几步说道：“我对于你们和霍德尔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感兴趣，也不想牵扯进你们的争斗中。刚刚，”菲咬了下嘴唇，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她还是继续说道，“刚刚是我态度不好，希望你们……”
“哈哈哈哈哈！！”阿莱克的大笑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菲的话，他瞪大眼睛，嘴角却带着挑衅的笑容，说道，“听听，能说出这话的人，居然是拥有最强雷电系魔素能力‘帝释千眼’，在当年被称为‘不败妖精’的菲·格兰兹！真是开了眼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阿莱克肆意地拍着自己的大腿狂笑着，他身后同伴们刺耳的笑声也在不断地涌菲的耳中。菲无法克制地咬牙皱眉，她几乎拼了命一般地努力在让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阿莱克等人终于笑够了，在注意到菲似乎并不准备反抗的时候阿莱克伸手挑起了菲的下巴，他眯起眼睛说道：“我不妨告诉你，霍德尔目前已经完全掌控了附近十一个街区，巴德尔他们作为丧家之犬似乎已经逃离米德加尔特了。”他顿了顿，捏着菲下巴的手微微用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这里已经是我们说了算了。现在，你觉得你还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么？啊？”
阿莱克朝身边的同伴扬了下下巴，说道：“去把里面的小鬼杀干净。”
“收到，头～”阿莱克身边的三个同伴扛着武器大摇大摆地朝着菲身后的屋子走去。
然而下一刻，剧烈的蓝紫色电流在菲的周身炸开，一只巨大的由雷电形成的三钴杵在瞬间就将那三个试图靠近屋子的人砸成了肉泥，飞溅的鲜血也在同时被闪烁的电流蒸干。
阿莱克后退了几步，和菲拉开距离，恐惧的情绪在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菲一脸厌恶地擦了擦自己的下巴，她冷冷地看着阿莱克，一字一顿道：“再靠近一步试试？”
阿莱克不甘心地握紧拳头，在很多年前霍德尔就一直被菲所在的同盟狠压了一头，他们这个人数众多的同盟居然一直是菲所在同盟的手下败将。直至菲所在的同盟经历巨大变故完全消失之后，霍德尔才渐渐在米德加尔特起了势。
“好啊，我倒是看看，你可以和我们耗多久。”阿莱克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坏笑，恶狠狠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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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姐姐……”
猩红的血液溅在粉白色的蔷薇上，柔弱的花朵摇晃了几下，最终没能支撑住血液的重量，血珠掉在地上，就像是蔷薇流下了一串血泪一般。
菲徒劳地伸着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霍德尔成员手中的利刃贯穿小孩子娇小的身影。
她低估了霍德尔这些人的战斗力，也高估了自己身体里的魔素能量。在她用尽最后的魔素能量后，轰鸣的雷电最终沉寂，而她身后那顶虚幻的雷电形成的释提桓因陀罗的冠位也在瞬间消散。
阿莱克用剑刃刺穿菲的手臂将她钉在地上，同时用脚狠狠地踩在菲的背上。他拽着菲的头发，强迫菲看着他的同伴将菲收留的那些孩子一个个杀掉。
“你们曾经压在我们头上，那我现在就要把你拥有的一切一点点抹除掉。”阿莱克疯狂畅快地肆意大笑道。
“混…蛋……”菲的指尖深深地扣进地里，“我要……我要杀了你们……”
阿莱克再次拔出一把匕首在菲的背上狠狠地捅了两刀。剧烈的疼痛疯狂地冲击着菲的大脑，几乎让她昏厥过去。
“头儿，小孩已经杀完了。”一个霍德尔的成员向阿莱克报告道。
“呵，就这。”阿莱克站起身，移开了踩在菲身上的那只脚，“那就走吧，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干呢。”
“头儿，那这个人？”
“放着不管过一会自己就死了，我才不会让她痛痛快快死掉呢。”阿莱克抬脚在菲的腰腹上又用力踹了几脚，“而且我们的人已经封锁控制了这片街区，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又被我们看着，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说着，阿莱克心情愉悦地哼着小曲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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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伸手扶在墙上，他不知道是第几次躲过打扮奇怪而又全副武装的人的巡查了，他们似乎在搜捕盘查着什么。莱恩看了看前方的道路，大部分区域已经被炸毁了，他辨别着方向，思考着距离回家还有多少距离。
原本明艳的天空此刻已经完全被灰黑色的乌云遮蔽了，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降下倾盆暴雨。
熟悉的建筑终于出现在了莱恩的视野之中，紧跟着莱恩闻到了浓重到让人要吐出来的血腥味。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不由得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然后，他看到了就算在噩梦中都不会出现的，地狱一般的景象。
粉白色的蔷薇已经全部被染成了刺目的猩红色，不久前还围在他身边打闹的小孩子此刻都倒在血泊之中，他们的眼睛中还留着死去之前的恐惧和绝望，甚至有几个孩子被人残忍地折断了四肢。院子的最中间，他最熟悉的那个女孩子无力地摊在血液里，黑色的长发散在满地猩红之中，棕色小熊的头绳孤独地掉在她的手边，她的手臂上留着被利刃贯穿的恐怖伤痕。但是她努力抬着头，眼睛紧紧地盯着院门外的某个方向。
当莱恩跑到她身边的时候，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破碎的笑容。
“菲！！！”莱恩手足无措地跪在菲的身边，他想要将菲从冰冷的地面上抱起来，又想要堵住菲身上还在不断涌出血液的伤口。
“……你回来啦。”菲看着莱恩，笑了笑，轻声说道，“真好，我有……等到你回来……孩子们，太累了……就先睡着啦，抱歉呀……”
莱恩咬住嘴唇，温热的泪水依旧控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
“我……我送你去医院，我……我们去找愈师姐姐，她肯定可以救你……”莱恩想要抱起菲，但是被菲轻轻拉住了。
“没用的……他们知道，今天的米德加尔特，没有阿卡那主神在……所以他们才敢……闹这么大……比起这个，还有…还有更重要的事。”菲断断续续地说道，她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莱恩，但她眼睛里的光芒已经在无法阻止地快速流逝，“小妖孽……你忘了吗…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啊……”
莱恩张了张嘴，他大口地呼吸着，努力不让自己崩溃大哭起来。
菲颤抖着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莱恩的头发，她挣扎着露出一个笑容：“真好啊……已经长得比我都高了呢……明明很期待……能看到你有什么魔素能力的……可惜以后大概看不到啦……”菲几乎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液从嘴边溢出，“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啦，但是……就算如此，你也要…也要好好活下去……”
莱恩感觉到菲身上的温度在快速地流失，但他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说不出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菲在莱恩的耳边轻轻唱着，他记得这是菲说过的她原来所在的那个世界祝愿生日快乐的歌。明明还是跑调跑得完全救不回来的唱功，但是此刻莱恩却不想让这首歌结束。
最终菲眼底最后一丝光芒熄灭了，那双灵动的纯黑色眼睛失去了原本所有的光华，太阳般亮闪闪的女孩子在莱恩的怀里永远地睡去了。
四周忽然刮起了风，掀起了落在地上被鲜血浸染的蔷薇花瓣，飘到了菲的身上。暴风雨前的风都刮得那么剧烈，卷得漫天都是粉白色的花瓣，就像突如其来的大雪。
莱恩注意到周围小孩子还有菲的身体都在逐渐变得透明，然后渐渐和那些染血的花瓣混合在一起，变成碎裂的金色光点。他想用力抱住怀里的女孩，但最终只抓住了零星的几点碎光。
他终于无法控制，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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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我的合作伙伴，我们可是要一直待在一起的。这样，我们拉钩，不遵守约定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谁变谁吞一千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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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站起身，他晃了晃，几乎快要站不稳。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原本是“家”的屋子走去。
他用力推开门，看到的屋子里到处都用各色气球，彩带，纸花和铃铛装饰得满满当当，显得斑斓而又孩子气。进门处最显眼的那面墙上用彩带歪歪扭扭地拼着“莱恩生日快乐”几个字。
莱恩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在颤抖，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放在桌子上的那本装订包装精致的相册。
他愣了愣，还是伸手拿起了相册，然后一页页看过去，有温热的眼泪不断从他的眼眶中滑下来，落在相册上。
相册的最后一页上一张照片也没有贴，只有一行行字迹不同的留言。
“哟，莱恩，生日快乐呀。恭喜你又长大了一岁，之前就说过了你这家伙肯定会变成很强的大人，说不定马上就会获得什么毁天灭地的魔素能力。所以，以后还是要多多关照啦我的小妖孽，不对，现在应该说我的大帅比～”
“我最最喜欢莱恩哥哥和菲姐姐了！希望以后莱恩哥哥也能开开心心的！”
“以后还想吃到莱恩哥哥做的苹果派！”
“想要和菲姐姐还有莱恩哥哥永远生活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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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几乎像是有人从天上在往下泼水一样。时不时有几道电光从墨染般完全黑下来的天空中闪过，然后跟着就是一阵仿佛巨兽嘶吼一般的闷雷声。
阿莱克点燃了一根烟，这样的天气肯定没办法继续巡逻了，大概也不会有人会在这样的天气下还在外面乱逛。
直到他看到了忽然出现在他前方十几米远处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阿莱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但是那个人影确确实实地朝着他所在的地方一步步走了过来。
阿莱克眨了眨眼睛，他伸手到屋外，那半条胳膊几乎在瞬间就湿透了，豆大的雨滴掉在他胳膊上砸得生疼，似乎骨头都能被这雨水硬生生砸断一样。
“头儿……好，好像有人……”直到他身边的同伴颤声对他说道，他才确认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怕什么。”阿莱克将手里的烟按灭，他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而且他就一个人……”
但是下一刻，他知道自己判断错了。
冷漠甚至还有些许稚气的少年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说出的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去死。”
然后阿莱克就发现自己的手无法控制地拔出了挂在腰间刀鞘里的短刀，下一刻，他看到短刀用力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在意识还残存着的时候，阿莱克发现自己周围的同伴也纷纷使用手里的武器自裁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听到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冷笑了一声，然后不远处站在雨幕中的那个鬼魅一般的影子也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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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面无表情地看着最后一个霍德尔的成员在自己的面前吞枪自尽，猩红色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就被暴雨冲刷干净了。
莱恩沉默地站在厚重的雨幕之中，然后仰头看着电闪雷鸣的天空。雨滴打在脸上生疼，但莱恩却似乎完全不在意一样，就这么一个人，沉默地站着。不断有雨水从他的脸上滑落，像是留下了一道道的泪痕。
在菲完全消散的时候，他看到了菲和小孩子们被人攻击的画面。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他干掉了那个名为“霍德尔”的同盟的全部成员——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觉醒的魔素能力。
“明明就差一点……就可以让你看到了……”
能够完全操控人的精神记忆，几乎无解的，名为“乌托邦”的魔素能力。
他变成了强大的大人，但是那个笑着说“苟富贵，勿相忘”的女孩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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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雨完全停止了，天空中那轮拟造太阳一如既往地散发着热烈到让人烦躁的光芒。
莱恩在能够离开米德加尔特的传送法阵那里遇到了一个陌生的俊美少年。他长着一双猩红如鲜血的赤红色眼睛，黑色的头发用一根红色的缎带在脑后束成一缕低马尾。因为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所以几乎完全隐藏在了树后的阴影里。当他走到莱恩面前拦住莱恩的时候，莱恩被小小地吓到了。
“你是？”莱恩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说得没错。”少年并没有回答莱恩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莱恩警觉地后退了几步，他不悦地问道：“你到底是谁？”同时，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因为他发现了他的魔素能力第一次失效了——面前的这个少年很不简单。
“你答应了某人要好好活下去，但你似乎对某一些群体产生了很大的厌恶和仇恨感。”少年继续说道，“就在昨天，有很多人在你手上死掉了——但是这不重要，神明拥有审判凡人的资格，他可以用他自己所认为正确的标准来判断对错。所以，”少年顿了顿，朝着莱恩伸出了一只手，那双盯着莱恩的赤红色眼睛里变幻莫测，“你想要成为我的合作伙伴么？在我看来，目前的你已经有足够的资格获得属于你的神位。”
莱恩眯了眯眼睛，没有回答。
少年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他想了想，补充说道：“我是艾诺蒂亚斯阿卡那主神第二十一位，世界（the world），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艾诺蒂亚斯的统治者。你可以叫我世界，也可以称呼我的名字艾德里安·艾诺蒂亚斯。”他打了个响指后接着说道，“我已经解除了部分屏蔽你魔素能力的屏障，你可以查看我的记忆来确实地认证我说得是否是真的……”
“好，我可以成为你的合作伙伴。”莱恩握住了艾德里安的手，在艾德里安有些意外的目光里，莱恩露出了一个有些恶劣的笑容，“我叫莱恩，莱恩·格兰兹。以后，请多指教了，世，界，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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