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严屹最后还是赶了初五一早的长途车回来。关楠一打开门,就见到自家小朋友出现在他面前。真是又惊又喜。
“你怎么连个福字都不贴?一点过年的氛围都没有……也太不讲究了吧。”严屹有点不满。
“一会儿就去买。听你的!你说要怎么搞就怎么搞。”关楠乐呵呵的。
门一关上,严屹就圈住了关楠的脖子。
“哥哥,想我吗?”
关楠还没在大白天被叫过哥哥,老脸微微发烫,嘴上却跟着肉麻起来:“想,特别想!”
严屹把脑袋钻进关楠的肩窝里。跟小狗似地,蹭来蹭去。把身上的寒气都蹭掉了,又在人的脖子上开始磨牙。生生地把关楠给钻出火苗来。他却一下子跳开,跑了。
“我坐了几个小时的长途车,身上脏着呢。”他咧了一嘴白牙:“肚子饿了。给我留的粽子呢?”
“马上给你煮。要不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出来就可以吃了。”
等严屹洗完澡出来,关楠把几个热腾腾的粽子都给剥好了端上来。又把一个早就准备好了的压岁红包放在碗边上。别人有的东西,他们家小朋友一样都不能少了。
吃完粽子,严屹就拉着关楠去超市里采办年货。他在那儿忙着挑福字、挑春联。关楠却不知道跑去哪儿了。等到他都选好了,关楠还没回过来。严屹在附近找了一圈,又跑去生鲜区域看了,都没见到人。他只好打关楠的手机。
“你跑哪儿去了?”
“在买水果……你等下,我马上过来找你。”
“不用了,我过来吧。”
严屹找到关楠时,发现他的推车里堆满了各种水果和零食。
“买这么多!”严屹正要去翻看推车里的东西。关楠就把小车给推开了:“走吧。我去结账。你到外面等我。”
“我陪你一起吧。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也拎不了。”
在收银台排队的时候,严屹一直盯着旁边的货架看,那上面摆着各色包装的避孕套。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东西还有这么多的选择。
他刚想拿一盒仔细看看,关楠突然转身对他说:“我刚才忘记买盐了。要不你去里面拿一下!”
“哦。”严屹嘴上应着,心里却有些犯疑。总觉得关楠有哪儿不太对劲。他走开没几步,又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瞧见关楠伸手在拿货架上的避孕套。原来这家伙打发他走,就是为了这个呀。啧啧!都三十岁的老男人了,还这么害羞。
一回到家,严屹就翻来翻去地找关楠拿的避孕套。他记得货架上有好几种果味的,也不知道关楠买的是哪一种。结果小方盒还没找到,就先发现了一套新睡衣。深蓝的底色,印满了可爱的小棕熊。
“你、你买这个干嘛?”严屹有些不自在。
“逛超市的时候凑巧看到的。感觉和你在家里穿的那套挺像的。”关楠一想到严屹穿着小熊睡衣的样子,就要笑出声。
“你怎么和我妈一个品味?!”严屹小声嘟囔道:“到底是上了年纪的男人……”
关楠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睡衣挺好看的,你穿上还能年轻几岁!”
“我们严小屹穿起来才可爱。”关楠说着,拍拍严屹的屁股。
严屹一个侧身躲开,和他保持安全距离。“我不要。”
“买都买了,浪费多不好。要不,就穿一次?”关楠哄着他。
“你这都什么癖好?”严屹皱着眉头:“我要是纵着你,你迟早得成变态……”他义正言辞,压得关楠都不吭声了。
就这么沉默了几十秒后,严屹为难地挠挠了自己的后脑勺:“那行吧……说好了,就穿一次!”
关楠奖励地亲了亲他的额头:“真乖。我马上去洗,烘干了今天晚上就能穿。”
家里多了一个人,马上就喜庆起来。大门上除了火红色的福字外,还贴了一副春联。上联是“福星高照全家福”,下联是“春光耀辉满堂春”,横批“春意盎然”。
关楠认真地读完了这副带着土气年味的春联。全家福,真好!这间房子有了严屹后,就变成一个真正的家。有人声、有烟火气,还有那些小别扭和大惊喜。它们骚动着关楠的每个毛孔,将荼蘼的暖风吹进去,让他慢慢放松下来,毫无防备地打开了自己。
好多年了过去了。那个曾经破碎的家庭给关楠带来的阴霾,已经慢慢消退。毕竟他也三十了,对于父母当年的那些恩怨纠葛,他早已接受,并学会谅解。
母亲在他读初一那年,有了外遇。从此以后,家里就没有一天的安宁。母亲要离婚,父亲坚决不同意。俩人从吵架,升级到了动手。那一次,闹得太凶了,连派出所都出动了。最后,母亲被鉴定为轻伤。她当时就甩给丈夫一句话:“要么离婚,要么你就坐牢!”
关楠的父亲妥协了,签字同意了离婚。开始,关楠以为父亲是怕坐牢。后来,才明白父亲是因为内疚。父母离异后,他跟了父亲。有回半夜,他听到响动起来。发现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痛哭。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好几个啤酒瓶。
“我怎么就动了手呢?你就是我的命啊……我怎么会打你呢?!”父亲一边哭一边自言自语。接着,又啪啪地抽起自己耳光来。
当时关楠才十四岁。他吓得掉头就跑回房间里,用被子蒙住头抽泣,不敢出声。
比起酗酒和痛哭流涕,父亲后来的行为更加吓人。在听到前妻筹备婚礼的消息后,关淼彻底失控了。他天天跑去前妻的单位门口堵人。
起初,他是去那儿道歉求和的。想让对方念及多年的夫妻情份,再看在儿子的面上,给他一个机会。他跪在前妻面前,指天立誓:今后绝不会再动手。前妻被他逼得烦了,就动手去推他。俩人就这么扭打到了一起。
周围的人拦也拦不住。不知是谁给报了警,结果把俩人都带去了派出所。关淼脸上被抓了好几道血痕,衣服扣子也掉了。陈虹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外伤。不过,她跟警察说,关淼把她头发给揪掉了好几簇。关淼不承认,说陈虹是在诬陷他。警察看这两个人不肯和解的样子,再加上在公共场合打架证据确凿,就一并给拘留了。
关楠家住的是他父亲单位给分配的房子,周围的邻居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很长一段时间,关楠都抬不起头来。不管他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那个就是关淼的儿子,他爸妈呀真是……”、“这小孩挺可怜的”、“老妈改嫁,不要他了”,诸如此类。
陈虹害怕前夫去婚宴上闹事,最后把订好的酒席也给取消了。再婚不到一年,她就怀孕了,又生下一个儿子。自打父母离婚后,关楠慢慢地也不和母亲来往了。他有个弟弟的事,最初也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母亲像躲着瘟疫一样躲着他们俩父子。这一点,让关楠恨了她很多年。不光是因为她抛弃了自己,而是她为了自个儿的快活,把他爸的下半辈子都给毁了。
自从离婚后,关淼的脾气越来越差。在单位里,经常跟人起冲突,还顶撞领导。本来他在办公室里做文职工作,性情大变后就被领导给发配去当了加油工。到了一线岗位,他又跟客户吵架。
有一回,来了一个买柴油的客户,对他的服务态度很是不满。客户当着他的面说道:“我是听说你们油库是全市的服务标杆,才特意跑过来的。你这态度配得上宣传里说的金牌服务吗?”
关淼听了,往身后一指:“你看见没?就那个小楼。你上二楼右转最后一个办公室,里面是我们的赵主任。这金牌服务就是他提出来的。我们这儿只有他会,你找他。”
幸好这是在国企,他才没被开除。关淼不光对工作不上心,对儿子也不怎么关注。他几乎把所有的温柔和心思都放在了前妻身上。他们刚离婚那会儿,陈虹还是经常会见见儿子的。到了周末的时候,她就让儿子去她那儿吃饭。
于是,关淼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他经常买些陈虹爱吃的零嘴,让儿子带去。陈虹以为是儿子的孝心,自然就收下了。不过次数多了,她心里就开始怀疑。关楠哪来这么多钱去买这些?直到有一次,关楠带了一瓶白玉兰霜给到她。陈虹再也忍不住了:“这个可不便宜。你哪来的钱?”
关楠老实交待道:“这是爸给你买的。他说你最喜欢用这个牌子。”
陈虹的脸色立马变了:“你拿回去。让你爸别再搞这些!”
被拒绝的关淼跟犯了癔症一般,自个儿跑去陈虹家里,非要把白玉兰霜给她。可是,人家连门都不给他开。他就在门外闹,大喊大叫地惊动了整栋楼的人。陈虹忍无可忍,就报了警。
警察一看又是他,直摇头。带到派出所里,好好教育了一番后就把他给放了。从那以后,陈虹索性连儿子也不见了。
直到关楠上了高中,他爸才看着正常起来。知道关心儿子的学习了,也知道要尽一个父亲的责任,烧烧饭、做做家务。他的脾气没之前那么火爆了,也不再独来独往。到了周末的时候,还会和朋友一起去河边野钓。可但凡有人要给他介绍对象,他就马上冷下脸来,一口拒绝。
关楠也是最近几年,才和他妈重新有了往来。他上大学那会儿,陈虹曾经跑来学校里,看过他好几回,还要塞钱给他。但每次,关楠都不冷不热地拒绝了。等到后来,他自己谈了恋爱,慢慢地就谅解了母亲。感情里的对错是争不明白的。说到底就是有一方想散伙了,你留或着不留,都不会有任何区别。像他爸这样的,说好听了是痴情,其实就是钻牛角尖。人家早走得连一片衣袖都沾不着了,他还非要留在原地折腾自个儿。
当初,关楠和他的前任,也是他的初恋分手时,就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在他的印象中,杜名杰一直都是特别温柔的人,他们几乎没有吵过架。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突然有一天跟他说,要出国去了,以后也不回来了。关楠实在想不出来,他们的感情是哪出了问题。于是他问杜名杰,是不是在提分手?真的只是因为要出国吗?
而杜名杰的回答,他至今都记得。杜名杰说:“你这个人怎么都捂不热。有什么事总喜欢放在自己心里。和你在一起,让我觉得很累。”
有了他爸的反面案例,关楠在这种事上格外决绝。俩人分得一点不脱泥带水。就连杜名杰在临行前,打电话想约他见最后一面,他都拒绝了。三年的感情,就这么说散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