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温夏微怔,所以两年后老单于死了,他们就怪罪到先皇身上?
温夏道:“这是你调查的真相?”
“用不着查。”戚延薄唇勾起一抹恣肆的冷笑,但见温夏很是意外,他敛了笑,却未同她再说这个话题。
以他如今对他那道貌岸然、驭人有术的父皇的了解,这完全便是他父皇的手笔。
老单于来恳求解除盟约纳贡,求泱泱大国中仁慈宽厚的国君赦免,先皇不管是出于草原天灾中被困的子民,还是出于他被捧在神坛上的仁慈,都会答应。光是在前几年太后劝戚延学习先皇的仁厚时,都还提过这桩事,说“你父皇当年对乌卢都这般仁慈,你应学着你父皇的优点”。当年先皇可是以这份仁义相待,得到了他母后的欣赏。
可先皇怎容许草原背信弃义。且老单于英勇有谋,为了子民牛羊的生存,一国之君敢放下尊严亲自去求先皇,这样的君主才是有力的对手。先皇不会让这样的对手存在。
如今种种,都是果。
即便所有报应都落在他身上,也唯该是他一国君主所担的责任。
他已经荒废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撑起邦国的基石,庇护起他的子民了。
可他如今这副残躯还好得了吗?
今日为了议政,已经在椅上坐了许久,脊骨痛得锥心,戚延却不愿在温夏身前流露这些落魄。
他手心紧握着扶手,掌心被湿热的汗浸着,越来越难以支撑的疼痛让他指节都在打颤,指甲都已泛白。
戚延望向温夏:“你来所为何事?”
她微顿:“探望皇上。”
“你不用有愧,夏夏,这是我欠你的。”戚延从她身上移开眸光:“你也回去歇着吧,我要看几份奏报。”
他不再言语。
温夏却没有依言离开,她心里头竟然不忍起来,明明被他欺负的那些年里,她多次都想早日荣升太后。见到他这样,她不是应该庆幸的吗?
是因为他是救她才伤成这样,她于心有愧才这般不忍?
她好像知晓不单单只是因此。
她始终都会想起他带着她与阮思栋他们一同去运城比武时,他在擂台上赢了两名剑客,修长的身躯健硕而挺拔,受尽人群的喝彩。他施展轻功飞向她,在人群的喝彩声里带着她穿进湖上的彩虹。
那天的戚延承诺下回还带她去看彩虹。
那天的戚延英姿挺拔,一点也不讨人厌。
温夏将他泛白的修长指节收入眼底,那双手打着颤,他很痛。
他卧不能坐的消息都瞒了起来,连温斯来都不知道。
温夏细步上前,弯下腰,用袖摆轻轻擦去他鬓角的汗。
戚延抬起眼。
她颤颤地对上他一双漆黑深目,手帕不知被拾秋洗去哪里了,她就轻握着袖摆,替他擦去两鬓的汗。
戚延却抬手打掉她手臂:“你出去吧。”
温夏微怔。
“朕叫你出去。”
咫尺之距,他鬓角汗水越来越凶,眉骨到太阳穴延伸的那股青筋突突跳动,他的双眼也憋得一片猩红。
他好像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很急躁,像是迫切地想回避,大喝一声:“朕叫你出去!”
温夏眼眶一红,转身要退下时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响动,从他龙袍下传来。
她怔怔望去,龙袍上的金丝线被水渍晕浸开,玄金色的衣料慢慢浸染出一团水渍的暗。
她杏眼错愕,眼睫颤颤抖动。
戚延痛苦而慌乱,怒喝的嗓音都在发抖:“你出去!”
“皇上——”胡顺与徒弟哽咽地上前,挡在了戚延身前。
温夏僵硬后退,忙转身小跑出营帐。
她扶着帐外基柱,小段路与一点惊慌都能让如今这孱弱的身体不停喘气,有热泪忍不住滑出眼眶,温夏连忙擦去。
她不知道戚延的身体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
卫老先生他们不是说他如今没有生命危险了吗?
她不知道他为了救她,不仅没了一身武功,竟然连生理的自主能力都没有了?
长长的布幔将这座帅营圈禁起来。
胡顺与徒弟端着盆中换下的龙袍出来。
温夏明白了搭这些布幔的原因。
胡顺与徒弟在清洗龙袍,将衣物小心晾在帅营后的空地上。
温夏一直没有离去,站在清冽晚风里,浑身都凉。
胡顺瞧见她,躬身过来行礼,忍不住红了眼眶。
“娘娘,您还是瞧见了,皇上不想让您瞧见,皇上如今接受不了,今日都没有多吃东西,也只喝了一杯茶水。您说,不补好身子怎么养好龙体呢?哪有人一日就喝那小小一杯水的!”
温夏轻颤的嗓音在晚风里缥缈得不真切:“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不是千里迢迢追到燕国去求她原谅他么,他告诉她他已经这么惨了,她就更自责了,兴许就不会再记恨他了啊。
方才那般凶她,他只是想守着他唯一的一点体面了吧。
胡顺:“娘娘,奴才求您多来看看皇上吧。您不知道,您用假娘娘悄悄离开时,皇上以为那受伤的假娘娘是您,整夜地守着,整夜都没合过眼。他以为您在青州沉船了,下水去找您,一双眼睛失明,刚复明就去燕国寻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