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燕国高祖一统多族,因而文化繁冗,各族间也有不少的宝贝。温夏虽然这几日没再见过霍止舟,但也能听到锦雁说他的事,听说他同戚延一样嫌过竹简不方便,在研究能不能造出绢布一般的纸布,可供水墨书写。
他实在太勤政,温夏望着这些衣衫与布匹弯了弯唇,如今两国再也没有战事,不会有无辜百姓再颠沛于战火中,四哥哥应该也会成为一代明君。
香砂也是第一次见着这么软糯舒服的料子,清亮的双眼写满喜欢,温夏嘱咐锦雁为香砂也制好御寒衣物。
她倒是疑惑了下:“可眼下还没有入冬,燕国的冬天这么早吗?”
“快了,入冬也是一瞬间的事,咱们这里下起雪时很是漂亮,主子到时候应该会喜欢。”
温夏与香砂对视一眼,只是莞尔,心间也有些黯然。
她不能在雪地里待太久,之前徐华君为她医治眼疾时就叮嘱过她以后少在雪地中待,她一双眼已经比别人娇弱些了,容易再诱发从前那眼疾。
每次想到这,温夏心头会更黯然几分,对戚延只有心灰意冷与绵绵的怨恨。
“皇上此刻在做什么?”
“皇上上过了午朝,在小憩。他问过您可有用膳。”锦雁小心地说着:“皇上是想陪您用膳的。”
温夏自觉有愧,总不能一直避着四哥哥:“我晚上去紫宸宫谢过皇上。”
锦雁笑着退下,去紫宸宫禀报。
帝王寝宫已通了地龙,暖炉中也烧着炭火,一室温暖如春,宫人安静侍立在两侧。
霍止舟靠坐在龙床上,手中仍握着一卷加急奏报,微垂的眼专注审阅着国事。他一向勤政,身居高位对他来说不是享受,而是可以保护他所能保护的人,也需扛起君王的责。
他冷静翻阅奏报,紧抿的唇线疏冷,眼似淬了寒冰般,威慑出几分帝王愠怒。
直到擎丘说锦雁过来禀报,华玺宫的主子晚上会过来用膳。
眉目间的疏冷顷刻消散,霍止舟这才弯了弯唇,眼底噙起一抹温笑,暖星般的眸子落在奏疏上,才又恢复面对政务的冷肃。
他未再小憩,起身下床,伸展双臂任宫女穿戴,瞧着她们恭敬拿过白玉腰带,眸底会升起温冽的光,有那么一瞬间不再是喜怒难辨的帝王,而只是一个情动青稚的少年。
霍止舟行去炳坤殿,让擎丘去通传今日不上晚朝,于是过来禀报政务的大臣便也一直没有停歇过。
待殿中臣子终于退下时,霍止舟眉头轻皱,才松开笔,已有几分泛白的指节紧按在心口,仰靠在龙椅上,薄唇逸出微微的气喘声。
他胸口痛。
“皇上,奴才去宣太医!”擎丘担忧地把汤妪递上,急声吩咐徒弟去传太医来。
这是霍止舟的旧疾。
那年燕盛两国的大战中,他被废帝冰冷尖利的弯钩刺穿整个身体,在雪地中拖行那么远,即便如今已经治好了伤,也留下了病根。
每逢季节交替降温时,伤口处的痛觉会格外明显,如冰冷的利勾还在身体里一般,无情地戳穿肋骨,疼痛浸咬着骨头。
可太医每次都说他体内已经不见寒气,脉象也正常,请他不要在每次疼痛时反复去回忆这份伤,也许病程便会减轻。
紧靠龙椅,霍止舟清朗眉宇间布满了细汗,疼痛渲上双目,令他一双眼充盈着杀气、憎恶,又似悔恨与绝望。
紧紧握拳闭上眼,满目雪地中奔驰的烈马,倒下的温家军与燕军的尸体,被雪与血掩埋的写着温字的旌旗。锋利的铁链弯钩刺入铠甲,从胸肋中穿透,拽着他在皑皑雪地中拖出一条蜿蜒的血痕……
太医匆匆入内,又是施针又是汤药,才终于为霍止舟止住一些疼痛。
他回到紫宸宫静坐,满室温暖如春,那蚀骨的剧痛才逐渐化成隐痛。直到擎丘说华玺宫的主子快来了时,霍止舟才睁开双眼,舒展紧皱的眉心,敛去眸底疼痛之色,清隽的脸淡然如常。
他起身去换下汗水湿濡的龙袍,穿了一身雪青色暗纹锦袍。
擎丘目中不忍:“皇上,要不今日先别与华玺宫的主子用晚膳了,奴才去告诉她您龙体抱恙……”
霍止舟淡扫一眼擎丘,目中威慑冷肃。
宫女为他系上白玉带,一袭浓淡相宜的雪青色衬着这腰间白玉,似温润清朗青年,长身玉立,一袭风骨铮铮。
温夏步入紫宸宫时,雪团从她裙摆蹿进宫殿,比几分怯的她快几步出现在霍止舟身前,喵呜可爱地叫着。
她则立在门处,提了口呼吸才细步行入殿中。
霍止舟走到她身前,看她海棠暗纹的衣襟中露出的一截白玉似的羊绒斜襟,淡笑:“一路过来可觉得冷?”
温夏摇摇头:“冷天里走几步就热了,只是四哥的殿中为何这般暖和?”她环顾四下,除了瞧见两处暖炉,便是四下那温暖的地龙,“如今就升火了,太早了吧?”
霍止舟淡笑抿唇,坐到满桌佳肴前。
他在屋内穿得倒薄,不像她这么厚。
因此这饭用下来,温夏鬓边沁出湿润细汗,却不好意思脱掉外衫。
霍止舟示意宫人灭掉暖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