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响
龙椅高踞大殿中央,龙椅之下,太子居于副手,丞相与其相对而坐,次席是肃王。次序接连排列,席列蔓延。
宫女们有条不紊进出忙碌着,将一道道精美菜色端进入桌,又将冷掉的餐食撤下去。大臣身边都有宫女侍奉,不同餐食配相衬酒壶器皿,一杯饮过又续。
宴席之上,饮酒行令,帝王与臣下尽欢。
嫡长公主姬桐荫坐在太子后一个席位,饮酒令来过一轮,轮到她时抽到雅令,她将对父皇的赞扬融入词里,好好拍了一会儿马屁。
面上她笑得端庄,等她坐下又饮了一口酒。
面上功夫做足,她心里还是一个委屈巴巴的姬桐荫。
父皇竟然真的结结实实关了她一个月,等到了年关跟前才把她给放出来。
虽然她被关软禁这事应该没什么人知晓,最多也只觉得大公主最近的存在感降低了。
若真有人问起,父皇只说:珺儿知书达礼,牵朕情切,在为朕的书画闭关呢。
然后太监一来通知,软禁中的姬桐荫就开始抄书画画了。
君无戏言。父皇说她画画了,还是为了他画,她就得开始行动了。还得抄好画好,软禁完了送去给他。
一个月下来,姬桐荫被父皇折腾不轻。
在抄了十本书,画好十二幅画,习得三本琴谱后,软禁终于结束。可写字的手还颤着抖,她还没来得及哭,紧跟着就是年关,她又为了宴席服饰之类奔波。
总之就是个欲哭无泪的状态。
姬桐荫撑起身板维持身为嫡长公主的端庄形象,偷瞄了一眼父皇,然后委屈巴巴又喝了一杯酒。
酒菜都无味,受伤的心灵只有甜品能够治愈挽回。
可点心怎么还没上啊——
这时候,她又想起小七来。
不知为什么,她还觉得小七和那一只小黑猫有点像,可能是因为眼睛吧,都是又黑又亮,眼里散发着光。
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呢,做甜点一点就通,之前还开发了好吃的新点心,又游历过江湖,很有见闻。
想到这里,姬桐荫又觉得自己挖到宝了。
温酒入肠,让白嫩的耳垂泛粉,她唇角带笑。
她们应该算是朋友吧,就算不是朋友,也算是贸易伙伴?
总归是有点什么关联的关系。
想得远了她又把思绪又拉回来,那前段时间她突然没了消息他会不会找她呢,会问桑师傅吗,叔父有没有把她暂时有事无法出宫的消息说出去?
不辞而别总归是她理亏。
等等!!
他不会生气地将交易因此作废吧!!?
想到这里,公主有点头大。她可能抄书时都没这么焦头烂额过。
外人看来依旧端庄优雅的大公主只是偶尔指尖轻点着扶额,青葱似的指尖柔柔握上筷子,珍馐入口,细碾品鉴。
夕不知她另一只手藏在宽大袖口里已经毫不端庄,开始捏荷包。
生意可能就这样没了?
这可是自己第一次和人做成功生意。姬桐荫心里揪得慌,手上荷包就被揉来揉去捏得不成形状。
宴席终于开始,餐前小吃依旧是曾吃过的那些样,许是心情影响,她没太多兴致。
等餐前小吃上到第二轮,她却被一样小糕点吸引去注意力。
那是几样小糕点分层放置的小笼,宫女提着顶儿放在脚桌上侧。
这该是点心局制作的。上层的兔兔与小熊是甜沙馅的小软包子,至于这下面最后一层。
圆圆的外侧面是千层酥脆,一碰都掉渣,内里似是糖心儿,果仁半陷入流心儿里,澄黄剔透。
这是一样她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的甜品。
可见到这样点心,姬桐荫却忽然想到小七的话——千层酥还是可以再改版的。上次奶油馅做了软酪,这次的话,可以利用那酥脆外皮做一次新的尝试。
他说话时,一双猫眼时而圆而流光,时而眯眼狡黠。
他心里有主意时总是这样,虽然在他师傅也就是自己未来叔母面前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她听着脑海里都有了想象图,那人却这样说。
:不过这次试吃份量还是减掉一些吧。虽然我们在做交易,但吃多了甜食还是不好的,母亲说吃多了会长虫牙的,黑黑的很不好看。
听得姬桐荫拧着眉头纠结。
她又想吃,又不想牙齿变丑。
她觉得小七实在太过分了,竟然给她减量!完全忽略到御医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见状,他又一笑,最后得出结论:下一份甜品还是不降份量了,不过我要降低甜度,我保证,内心与外皮一定是协调好吃的。
他音笑似乎就在耳边想起,酥皮蛋挞被姬桐荫轻捏着提起。
一入口,酥皮被咬得掉渣。
表皮酥脆内里嫩滑,糖与奶裹挟着蛋香充盈口腔。酥脆的下一口里,流心裹挟着坚果碎粒,烘烤过后的口味在咀嚼后泛着果香。
小小三口吃光,那份酥皮内裹流心的甜点也就连味道也有了具象化。
她想:如果是小七的下一个甜品,就该是想这个一样。
就连甜度也是减量得刚刚好呢。
吃完一个,姬桐荫还想吃一个,可甜品盘上再没有了,这种场合不似平常,开口有损嫡长公主威仪。
没办法了,只能这样了。
姬桐荫看到太子哥哥的甜点盘还没动,开启悄悄话模式:皇兄,那个,酥酥脆脆还流心儿的甜点~给我留着!
太子看了一眼自家妹妹,看到父皇也没注意这边,无奈地嘴角牵扯出笑,他点了点头。
皇兄点了头,姬桐荫就乐了,然后去想着去哪里搞来那第三份。
目光移转,太子旁边就是叔父姬昭。
原计划是想用同样的方法再要一份,可转念又一想,她把手撤了回来。
看看皇兄,又看看叔父。
时间过得好快,自己被软禁了一个月啊。
太子哥哥都要大婚了,而自家叔父八字还没一撇呢。
唉,算了,好吃的甜软点心还是去拯救叔父空空寂寞的心吧。
这边姬桐荫叹气,那边姬昭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记得桑果说过:如果不是生病了吹风了,无缘无故就打喷嚏的话,那不是有人在背后念叨你就是在想你呢。
桑果一本正经地说,姬昭一本正经地把这话记了下来。
那他这种情况,一定是后者。
这些时日来,偶遇小熊猫的次数增加了,那毛绒绒的一团,每一次遇见它都会先被吓得后退两步,后腿直立起来就想扑人。
不过看到来者是他就又会放松下警惕。
一人一小熊猫没什么言语交流,扒拉扒拉花再寻寻草,走到低洼积水地他主动把它抱过去,小熊猫用脸去蹭手背回礼。
谁能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这只小熊猫可是双手双脚不敢贴近它然后整个身子僵栽到怀里呢。
虽然他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一只妖。
姬昭轻笑着,将目光转移到自己面前的酒桌上。
又上了一道新菜品。
姬昭看着眼前刚端上来的菜品,明明见着是熟悉菜品,可一闻气味却有不同。
这道菜该是肚儿辣羹,汤是勾芡过的微稠,里面放肚丝和玉兰片、冬菇这类炝炒后借胡椒、姜蒜煲制而成,讲求鲜辣的口感。
蔬菜裹满汤汁浸入胡椒的微呛,咀嚼过的鲜味顺喉而下,口腔也随之泛起微灼。
而这一道菜,肚丝蔬菜间星点红色瞩目。菜呈上来时还热着冒气,气味顺着微白的气钻入鼻腔,扑面一股让鼻子微涨发酸的辛辣甘香。
一入口,同样是辣,这一股辣意却是从未有过的直白冲撞。
让人烫了舌尖,却勾起肚内馋虫,口水分泌着,身体已经做好迎接下一口的准备。
殿内微凉,一些大臣们喝羹取暖,也发觉了这羹中奇妙,加了一味红色蔬菜竟能让风味有如此变化。
怕辣得受不得了直喝茶缓,能吃辣的却放开碗筷,半碗羹下肚,暖了肠胃,舒心后额间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有人想着那红色蔬菜的来源,肃王饮下一口羹,他在想桑果。
这味香料,她是用上了啊。
他从西境带回来的蔬菜,也是调味品——番椒。
到了宴会尾声,他目光穿过人海,在御厨那一行列中寻找,最终锁定在一道清丽身影上。
巧的是,她也在向这边看过来。
桑果偷看被发现。
她状似不经意看向别处,用别的事情占据脑海。
那一道酥皮蛋挞是小七从宫外寄来的方子,他只说如果能用希望能出现在宴席上。
桑果没说来历,只将方子交给白素莲,没过多久便传来点心局将在除夕宴席上做这道糕点的消息。
桑果走神一会儿,不自觉又去偷看。
这一次目光对上,她有了心里准备,只看着他就笑了出来。
宴会散席,大臣回家在长假中迎接新的一年,忙碌中收获温馨。
桑果他们忙已丑时将近,这时准确的说已经到了新的一年,可没入睡就不算。
回去路上,桑果碰到了姬昭,他说要带她去个地方。
他们就这样转到了碧深林。
“这林里缺些什么,我想,大概是些缺竹子。”闲聊中姬昭开口。
竹子?
这,这可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她早就觉得皇宫里缺竹子里,但这绝对不是因为她喜欢竹子喜欢吃竹叶。
她,她也是觉得这里缺点什么。
对,缺乏生物多样性。
桑果成功无视奇花异草们,她觉得多点竹子这里就更好看了。
“可是”这里是皇宫诶,我们私自改造是不是不好。
姬昭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皇兄允许了的。”
一个响指过后,皇宫外墙旁掉下来一堆竹苗。
于是这个本该守岁的日子,她与他种下了数十棵竹苗。
种到最后一棵,桑果开口道:“除夕快乐。”
他回应她一句,桑果对她笑。
宴席上那道辣椒菜才不是她的新年礼物,这份才是。
这份凝聚了心血、让她熬了好多个夜的小礼物。
桑果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香囊,冲他笑:“我家乡的习俗是除夕送红包,这里不兴红包,送你一份香囊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