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响
谣言似雪球，越滚越大。
起初只是有心人道客云来与同春阁两家店中有菜相似，是一品蛋合与红烧茄盒这两道。
再之后，又不知哪里传来小道消息，客云来的那位桑掌勺先前是在同春阁做工，而今出来单干就自立门户。
偏偏这两家店又都不好鱼生海产这类冷食，皆喜油盐重口。再联想她同春阁出身这层关系，不得不引人遐想
没过多久，客云来生意冷了，同春阁生意火热依旧。
小五应人招呼，前去笑脸相迎，“客官需要些什么？”
这桌早就点好了菜，两人面对面坐着说些什么，待招呼小五过来，言语停了，面上多了一丝玩味。
客官看过来，小五嘴上说着话等待吩咐，却早就预料到会被问些什么。
果不其然。
“客云来的掌勺，之前是你们这儿的师傅？”
小五答道：“是的客官，桑师傅只在这儿做过半月的切菜师傅，之后就辞职去做别的营生了。客官还有什么需求？”
只半月，切菜，每一样都在昭示桑果没有触及到酒楼菜饭方之类的机密的可能。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那问话的客官狐疑瞅了小五两眼，分明是觉得这小子是被卖了还给人数钱的那种，傻得不清，嗤笑一声便叫他下去了。
回到楼梯口，那张笑僵的假面才被卸下来，小五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心善对人好的果儿姐为什么会被人说成这样。
可他小小跑堂，人微言轻，他也只能这样辩解。只能在他们询问时装傻充楞，装作听不懂他们想只晓得所谓“真相”，又希望把自己所晓得的一面告诉他们。
酒楼鱼龙混杂，有商人，有闲人，有官员，有赔笑的妾女，他们很多在酒桌上将沸沸扬扬的那事端作为笑谈。
有心人引导舆论，消息一出风波起，紧跟着又有许多所谓传闻真相填补空白。
一出卖主骗方的好戏在闲余人们脑中上演，他们津津乐道，多将这沸沸扬扬的事端当做笑谈，事实上也没那么多人在意真假。
连轴劳累几日里，小五同刚刚那般的装傻充愣不在少数，或许顺着他们的言论给出所谓“真相”更好，可他知晓谣言中的主人公究竟是何模样，那就骗不了自己的内心，也说不出那违心之言。
期间，他也听到一些浅浅言说的正面话语。
有些避重就轻不提抄袭卖方事宜，有些仅仅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说着自己内心想法。
走上楼梯的女子笑意盈盈，挽着官人手臂，避开那话语里的锋芒，“妾不懂这些，那桑记煎饼妾倒是买过，团儿喜欢吃那柔软口感。”
久经风沙的商人只想吃顿好的，好奇这家传闻中的店慕名而来，“这一品蛋合听说过却未尝过，也不只是何滋味这倒像幼时母亲做的夹子肉，两端蔬菜的那种”
事端的发酵都在桑果的预料之内，又或者说，这发展与姬昭同她讲述的几近一模一样。
谁能想到这起初只是源自两道菜品的纷争？
前段时日姬昭将姬桐荫接走，再之后，他与桑果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了个清楚。
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桑果是这家店唯三的合伙人之一。桑果、姬昭和梅尧，其中梅尧只占酒水的分成。
桑果有知情权，更有决定权。
为什么不在事态萌芽便将其掐芽绝患？
桑果问他，在姬桐荫将事情讲出来时这样做还来得及。人们议论一品蛋合与红烧茄盒两道菜像，这件事好解决，同春阁的潘总管有她的卖方契。
姬昭摇摇头。
舆论背后有人操使，便是证明这次事件一，之后还会有事二事三再冒出来，商业经营看诚信二字，事情再多又去证明，不谈为了证明清白去疲于奔命耽误酒楼经营正业，那清白的招牌也会在人们的口口议论中混杂入浊。
掐芽绝患？不如拔草带泥，斩草除根。
姬昭一番解释后，桑果差不多搞懂了。“简单来说，同春阁与客云来本就清白，证明在其次，总之先把搞事情的人揪出来，要不然以后可能还会发生。”
姬昭笑了一下，很肯定的语气，“没错。”
“那估计过段日子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桑果跳频很快，眯缝着眼睛，已经开始撑着椅子放松思绪，幻想放假生活。
姬昭偷瞄桑果，长密的眼睫阻挡视线。他原以为这件事情会较她失落，事情没那么好劝说。
说到底，这事情是委屈了桑果的，姑娘一人撑起半个酒楼掌控后厨房运转，而今，自己却要她等待事情发酵，接受半歇业的一段日子。
“桑姑娘”
“嗯？”桑果笑着转头过来。
可能是猜想到他想说什么，见他欲言又止，桑果仰起头来，目光清澈声音清亮，她直视姬昭的眼，“我在这件事上不懂处理也很难去解决”她眉头微皱了一瞬，又旋即舒展开来，“我不擅长不过三公子擅长，我相信三公子。”
姬昭瞳孔微缩。阳光正好，面前人的笑容迎着阳光映射在幽黑瞳孔里，耳畔是她的声音掷地有声。
要他放手去做，无需担心。话语背后是她的托付与信赖。
“好。”姬昭应声而笑，卧蚕连着嘴角眉眼，笑得很好看。
那一声像是递过一根交接棒，日常时刻酒楼运营归桑果，危机时刻这重担被递交到姬昭手上，如同阴阳两面，缺一不可。
姬昭走后，桑果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屋外喧嚣，屋内安静。
一个人了，她嘴角不再扬着，不同于像刚刚面对姬昭时没心没肺全心信赖的模样。
三公子会有办法解决，她也确实有心无力。这方面她不擅长也没势力没人脉。她相信他，却也难免会多想。
凌似，她想起那个一有空闲就认真追问她菜样研究的小师傅，却是个满口谎言的小偷骗子。
她还是会相信那些钻研菜色的认真神色不是作假，只是他做了错事触犯底线，不论为何，都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这次在背后想要搞事情的家伙，是因为客云来瓜分了那些人的蛋糕利益？又或其它？三公子说，在事情查清楚后会与她说的。
在世上遇见不合的人很正常，有些人是利益纠纷起，有些人怀揣单纯的恶意。
桑果脸蛋垮下来，呈大字躺在床上，头发蓬松四散。
心里总归有空落落的不安，有微微失落情绪在。可能因为自己心血倾注的酒楼会歇业一阵遭受诽言，也可能单纯因为遇见了这种讨人厌搞事情的人。
桑果闭上眼睛，内心有在外人面前未曾表露出的情绪，情绪自我调节好，内心再度安稳。
走前三公子胸有成竹的姿态像给桑果吃下一颗定心丸，“这事情总归不会出现问题的。”
“为什么？”桑果直问，他语气实在笃定。
三公子没说话，看了她一眼后狡黠笑了，像是要告诉她一个鲜有人知的秘密。
他说，“因为我是同春阁的老板。”
桑果那一瞬间脑海烟花炸响，懵了一瞬间。
客云来，同春阁，这么说这两店四舍五入可以算作一个人开的！
那这事件的幕后主使真是个笨蛋！
桑果想到这里又乐了，她蜷缩起身子又舒展开。
仿佛在她蹲成球低头失落时，一个人脚步轻落身侧，干燥又宽厚的大手落在她发间，轻轻抚摸揉弄。
暖意浮起，胸中又有快乐。
事情发酵到顶端，客云来歇业三日。
本该工作的日子不想回家去，桑果在露云间的床上躺着摸鱼。
她手里捏着李珺儿给缝的新荷包，比之前那个好看了不知道多少。
指尖抚过荷包面上青草树梢，树下一只小兽在掏果子却够不到，画面栩栩如生，触感温柔细腻。
若是这小兽绣的是一只小熊猫就更好了，那一定会更好看～
李珺儿可真厉害，这小姑娘抚琴也厉害。
她还记得自己一个没注意，李珺儿溜到楼下去看乐师抚琴。听着听着就靠近了，休息时就去跟人家探讨刚才的指法琴法，那琴师也是位痴人，几番指导后，当场就想拜李珺儿为师。
桑果想到这里抿唇笑了一下，再那之后她就再也不让李珺儿听琴离人家琴师太近了。
听琴可以，嘴巴上拉链拉好。
这孩子还要回家的呢，回家不能带一堆徒弟回去啊！
不知何时，思绪又发散到自家徒弟身上。
小七带着瓷白去化成原型放假放风，一只小黑猫身上挂着一只小刺猬，穿街走巷，希望走过路过的人们不要惊奇害怕
桑果耳尖一动，似闻敲门微响，是楼下传来的。
不能啊，日头正高，小七不会回来得这么早。
再之后，敲门声更清晰了。
整家酒楼的员工都被她带薪放假三天，不会有人回来的。
桑果总归还是下楼去看了。
客云来大门紧闭，外面透过纸窗映进昏暗的影，暗屋打上昏黄颜色，往日喧嚣不复。
门外几个人头影晃映进来，敲门声清脆清晰。
怕不是来闹事！？
桑果念头一动，悄悄靠近不敢出声。
“会不会没开门啊？”
“都歇业三天了也不通知什么时候开！”
果然是来堵人闹事的！还好早早用带薪休假把他们赶回家了。桑果蹲在门口，听完了墙角想溜回去，脚步一动，她又停下来。
“我家儿子还要我买拔丝地瓜回去呢！哭闹几日我家婆娘也哄不好。”那口吻像是炫耀自己的厉害又显无奈。
桑果又把身子缩回来继续听墙角。
“我家倒没出这情况，关键这耽搁事儿啊，想了半天，还是这家店天字一号房适合谈生意，这家菜色也多，什么口味都有，也不知甚时预订上。”
他们，不是想来堵人，砸店的？
而是来预订，吃饭，点外卖的？
桑果被自己的推测想法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