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你不在乎了吗？
墙壁剥落了的屋内，鸢尾花的气味很淡很淡。
天花板角落里氤着一团乌漆抹黑的霉菌，扯着一根根银白色的丝线，偶尔会在腐朽了的灯光下，晃到眼睛。
这儿，真的很脏乱破败，半分不如外面被人精心照料的漂亮花园。
钟梨之缓缓走进去，手里的保温桶在放到桌面上的那一刻，一份同样摊开在桌面上的纸质合同也随即轻震了一下。
她及时克制地收回眼，但还是不小心看见了几串长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
“过来坐吧。”率先在岑煜对面坐下的唐舜俊朝着钟梨之挥了挥手，他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瞥见门口站着不动的陆叶大时，眉头不耐烦地拧了起来。
他厉色道：“也不再泡两杯茶来？”
钟梨之才刚坐到椅子上，一听到这种对老年人命令的口吻，更何况这位老年人还是她有事相求的人，她又飞快地弹起自己的屁股。
“不然，我去泡茶吧？热水和茶叶在哪里？”
“你坐好了，让他去。”唐舜俊的语气仍然很不客气。
钟梨之被他拉着，动都动不了一下。
斜对面，岑煜的手放在桌子上，指节弯曲着，有节奏地敲了两声，“哒哒”声，在这寂静的屋子内，显得无比诡异。
总之，钟梨之是挺直背，坐得端正无比的。
叶老递给她鸢尾花茶时，她小声道谢。
一旁，唐舜俊又作妖道：“我要白开水，看见这花就恶心。”
不是，他到底在没礼貌地恶心什么东西？？？
钟梨之感觉背后都快要冒冷汗了。
没想到，叶老还真的很听他的话，颤颤巍巍地回了声“好”，又去倒白开水。
仿佛欠了这“孙子”什么似的。
这二人的关系实在是令她匪夷所思。
整个过程，岑煜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唐舜俊瞥过去一眼，突然将手放在了钟梨之的大腿上，轻轻地捏了起来，倒也没有过于冒犯，他含情脉脉地说道：“你站了一个上午了，肯定很累吧？”
“我给你按摩按摩。”
钟梨之立马并拢自己的双腿，原本她下意识地就要侧过身子的，但是一想到盛夏在电话里说的“试探”，她抿了抿唇，选择了默认。
这是为一个不可错失利用的大好机会。
腿上的力度其实有些大，钟梨之强忍着痛感，一言不发。
她抬眼，斜对面男人眼神依然冷漠。似乎有真的视若无睹的本领一样，他神色平静，始终保持着沉默。
“别捏了。”
腿上的动作依然不停。
唐舜俊紧紧盯着岑煜，甚至还无意识地加重了一些手上的力道，直到钟梨之疼得“嘶”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有些歉意。
毕竟，没有“伤害”她的打算的。
端着白开水走来的陆叶大稍稍缓解了一下三人之间尴尬的境地，但是四个人坐在一张桌上，根本没有能聊的话题。
岑煜拟定的那份合同也仍然直白地摊开着，他似乎不介意什么保不保密，随意供人阅览着。
直到傍晚时分，叶老才捋起了到肩膀的头发，准备去厨房做些晚饭：“你们……都留下来吃吧。”
为了还能聊会儿“鸢尾酮”的事情，钟梨之也立马跟着起身了，她很积极地走进厨房里，撩起袖子说道：“那我来帮您吧！”
陆叶大很不耐烦地想要拒绝，但是他转过身，看着同样起身的唐舜俊后，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一下子，布满灰尘的灶头厨房里，挤满了四个人。
钟梨之看着最后走进来的岑煜，有些傻眼，心想着或许他也是为了能达成合作，才走进来帮忙的吧？
蓦地，她的腰上系了一条围裙。
唐舜俊在她耳边笑着说道：“你别把身上的衣服弄脏了，你穿这条裙子很好看不，你就算披个麻袋出门也很好看。”
这突如其来的赞美，让钟梨之愣了愣。
她转过身，站在水池前的岑煜已经开始洗菜了。
现在不仅装瞎，还装起了聋子。
还有这个唐舜俊也很奇怪，明明她只说了让他陪她来这个地方的请求，他怎么那么上道的会表现？
他们的关系根本就没亲密到这种地步吧！
整个做饭的过程，唐舜俊仿佛变成了表演型人格，围在钟梨之的身边团团转着，一会儿叮嘱她小心使用菜刀，不要切到了手指。
一会儿又说冷水很冰，让她不要碰。
钟梨之都烦了。
而岑煜只顾着做饭。
好像他是什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炒锅里菜的圣贤大厨师！
很快，桌上就摆满了简单的三菜一汤。
陆叶大没有坐在餐桌上吃，他拿了个破旧的陶瓷碗，盛了大半碗米饭后，夹了几片绿叶菜后，就坐到了门口的小板凳上。
大门微微敞开着，缝隙被夕阳光照耀下，摇曳的鸢尾花填满。
钟梨之的米饭则是唐舜俊帮忙盛的。
从下午进门开始，他的热情就丝毫不减，一直都在给她夹着菜，格外殷切。
低垂着脑袋，钟梨之小口扒起米饭。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来这里一趟，不仅没有能够达成买卖鸢尾酮的合作，还把和岑煜的关系给彻底搞砸了。
明明在这之前，他那么好。
一切都是因为她的“贪婪无厌”。
——原来，本质上她和钟家人还是毫无区别的啊，她很厌恶这样的自己。
可能是唐舜俊唯一炒的一盘小青菜有些油腻了，钟梨之刚咬下一口青菜叶子，脸颊上就感觉有两道很热的液体滚落下来。
她稀里糊涂地用衣袖管抹了下，然后冲出门外：“我不吃了，我要先走了。”
速度快到唐舜俊都没有反应过来。
正当他想追出去时，面前沉默了快一整个下午的男人，终于舍得开口。
岑煜缓缓站起身，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我和她的事。”
“你别来插手。”
钟梨之夺门而出后，跑去了渺无人烟的后门口。
她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掉落下来。
一想到岑煜下午对她的那种漠不关心、视若无睹，她的心脏就一抽一抽的疼，连空气都吸入不了了。
最后，她蹲在烂泥地上，抱紧着膝盖。
不远处，岑煜走来，嗓音在不燥的微风里，显得磁性沙哑，他淡淡问道：“你也难受了？”
这声音让钟梨之一怔，她将脑袋抬起，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涌着，被风一吹，灼烧感蔓延。
即使喉咙口生疼生疼，她还是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喊道：“岑煜。”
“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