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三年来,即便已经办过她的丧礼,即便身份文书上“季容妗”这个人也已经不存在,即便所有人的言行都在与她说“季容妗死了”,沈竹绾也从未放弃过寻找季容妗。
她派人踏遍九州大地,跨过山川河流,甚至每年中有半年时间,都亲自去寻找季容妗,可是没有消息。
哪怕是一点有关她的消息也没有。
三年过去,沈竹绾偶尔也会怀疑,季容妗到底是不是还活着,若不然一个活人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可她若是死了,又怎会不见尸首。
怀揣着这样想法,她从放弃过寻找。
人不会一直停留在原地,沈竹绾心中留存的那一抹希望,也在久盼不来的消息下逐渐湮灭。
直到今日,人群隔岸中随意的一瞥,让那些镜花水月般的过往轰然碎裂,是她。
就是她。
这道身影她在梦中见过无数回,家中画卷上出现过无数次,不会有错的。
所以在见到她的第一时间,沈竹绾便不顾一切,到了她面前。
熟悉的眉眼唇鼻,甚至是气味,都在告诉沈竹绾,季容妗没有死,眼前的人就是她。
她不受控制地红了眼,想要伸手去碰一碰她,想要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她太过思念而形成的幻影。
细长的指节伸到半空,被眼前的人躲开了去。
她不安地拉住另一个人的手臂,桃花潋滟的眸中是茫然,是不解,还有几分害怕。
她对自己说:“这位贵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不是幻影,幻影不会躲开她,更不会说不认识她。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找到她的阿妗了,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何这般陌生,她不认识自己了。
这个认知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苦苦追求构建的世界轰然坍塌,发出令人振聋发聩的悲泣。
两行热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沈竹绾红唇张合,想说什么,却一个字说不出。
梁笙此时真切地感到了一丝惶恐,惶恐之下还有几分担忧面前这位贵人的精神状态,拉着肖桂安的手不自觉用了些力,终于拽回了肖桂安飘逸的神思。
她目光微闪,第一时间回头看了眼身边少女的状态。
梁笙仍旧满眼迷茫,一副不识得对面女人的模样。
肖桂安无声松了口气,目光微转,落在对面的女人身上。
沈竹绾显然不是那种头脑一热便会做出各种取闹动作的人,事实上,她如今当众落泪便已然令肖桂安心下震惊。
对面女人很快收拾妥帖,眸中仍旧有着盈盈泪光,却已不复先前的失态,她看向肖桂安,轻声:“肖将军,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可否随我一同来。”
她说的是客气请求,可跟在她身后的影一影二等人却已然不动声色地围在了两人身边。
沈竹绾没有阻止,只是看向肖桂安,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接触,
仿佛某种心灵感应,同一时间,都知晓了对方的心思。
沈竹绾目色微顿还未开口,一道身影募地插入她与肖桂安中间,将两人的目光挡了个结结实实。
梁笙拱手对她拜了拜,面上露出一个礼貌的笑:“这位贵人,在下梁笙,不是你要找的阿妗,这位是我的阿姐肖桂安,同样也不是你要找的阿妗。”
眼前的少女顿了顿,笑道:“我瞧这位贵人似是将我认错成了旁人,若是需要的话,我可以随你一同走,只是我阿姐,还请放她回去。”
一番话说得漂亮又恭敬,唇角的笑恰如其分地添了几分示弱的姿态,若是不了解的人看,只会觉得时她沈竹绾在欺负两人。
可沈竹绾看得分明,少女虽然面上恭恭敬敬,可却以保护之姿将肖桂安完完全全护在身后,腰弓蓄力,若是她们强行动手,少女定然会就此反击。
沈竹绾喉头微哽,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个因为怕鬼而躲到她身后的少女,如今多少年过去,她也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保护她人的人。
可惜,那个被少女保护的“她人”不是她沈竹绾。
沈竹绾目光温柔而哀伤地拂过她的眉眼,未曾说话,令人窒息的悲伤却逐渐弥漫。
梁笙抿了抿唇,不知为何,看她如此,自己心中竟也有几分难受。
就在此时,肖桂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阿笙,没事的,不过这儿到底是女皇国,请客一事,理应由我来。”
她看向沈竹绾,露出一个浅笑:“公主殿下,不如到将军府一叙?”
沈竹绾看了眼少女,见她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睫毛轻颤,道:“好。”
茶水热气袅袅而升,梁笙借着喝茶的空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个人。
从方才开始,会客厅内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没有人开口就算了,大乾的公主目光还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更重要的是,每次她看向自己时,自己的心总会突突的跳,脑海里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一般。
这种感觉太过难受,因此,梁笙决定做些什么来打破这片古怪的氛围。
她再度抿了一口茶,本欲轻咳打断两人,却因为喝的太过急切,被呛得咳嗽起来。
泪眼朦胧间,一阵风飘到她面前,带着冷香的帕子被递到她面前,梁笙下意识接过帕子说了句:“多谢肖姐姐。”
待擦去眼角渗出的泪后,梁笙才发觉有几分不对。
这帕子香味偏冷,清冽中带着一丝令人安心的檀香,不是肖桂安往常所用的熏香。
怔然抬眸时,才瞧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肖桂安,是大乾的公主。
而余光中,肖桂安同样拿着一只帕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梁笙:“……”
看着少女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语,沈竹绾悄悄弯了弯唇,扭头从影一手中拿过一盒包装精致的点心,走到她面前:“先前唐突了梁小姐,
这盒云桂糕算是赔礼。”
云桂糕,秋日里最受欢迎的糕点,也是梁笙最爱的“不甜的甜点”,不过如今时春日,这东西千金难寻,也不知道这个大乾的公主从哪找到的。
梁笙虽然很想收下,此时却也知道看一下肖桂安的脸色。
于是在沈竹绾的目光下,眼前的少女不明显地吞咽了一下,而后朝着一边的女人眨了眨眼,那意思,这糕点能收吗?
沈竹绾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肖桂安垂了垂眼睫,将手中攥紧的帕子收起,道:“既是公主赔礼之物,阿笙你便收着吧。”
沈竹绾便收回目光,含笑看向眼前少女,将糕点递到她眼前。
梁笙伸出手,在沈竹绾含笑的目光中轻轻将糕点往她的方向推了推,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公主认错人了,赔礼就不必了,而且,我不爱吃甜点。”
她说完,又看向手中的帕子,犹豫了一秒,道:“多谢公主的手帕,若公主不嫌弃,待洗净之后,会叫人送到公主住的地方。”
沈竹绾面上的笑缓缓淡了些,她怎能看不出来,少女哪是不爱吃甜点,只是不愿让肖大将军不开心。
这般维护的姿态,让她心酸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升起几分妒忌。
只是沈竹绾知晓,现在若是露出难过的姿态只会让少女左右为难对她印象更加不好,所以她便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轻声:“原来如此,既然梁小姐不计较,那我也不多此一举了。”
她将糕点放回影一手上,看向她手中的帕子,体贴道:“不过是一张帕子,无需送回。”
眼前的少女在她的两句话下果然稍微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切:“多谢公主殿下。”
沈竹绾眼波流转,恰如其分露出几分被她逗到的笑:“梁小姐客气了,应当是我谢梁小姐不计较才是。”
沈竹绾此人向来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高贵的身份,令人心驰神往的清冷之姿,以及偶尔露出的几分笑意,她知道,更擅长如何使用。
梁笙先前只觉此人莫名其妙,但一番接触下来,发现她知进退,懂礼仪,为人做事也不会让她为难,心底对她的印象便扭转了些。
脸上的笑也多了些如释重负。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眼前的女子也会对她回之一笑,像冰川逐渐融化出的一捧水,清清冷冷,柔波湛湛。
梁笙看呆了几秒,很快便回过神,有几分不好意思别开头,轻咳:“是,是,理应如此。”
肖桂安在一边看着,头一次生出了本该如此的想法。
就像有些人,她一出现,你便知道,你妄想的那轮明月终究会落入她的怀里。
肖桂安目色微动,打断两人:“阿笙,你不是还要与长乐坊那些小孩比赛吗?现在不去了?”
梁笙一拍扶手,连忙站起,急迫道:“诶呦,我给忘了,我先去了,肖姐姐,你与公主解释吧,我先走了!”
说罢,急急忙忙地往外
跑,她跑得很快,转眼便只剩背影,肖桂安无奈:“慢些跑,别摔了。”
空中远远传来一声回话:“知道了——”
上扬急切的尾音在空中打了个旋钻到两人耳中,空气一时沉寂下来。
两人心思各异,端着茶盏皆等对方先开口。两人对“梁笙”的真实身份都心知肚明,肖桂安自知骗不了沈竹绾,却也不会就此松口。
蒸腾的热气之下,沈竹绾放下茶盏先行开了口:“今日多有叨扰将军,时间不早,本宫便先行离去了。”
沈竹绾缓缓起身,面上的笑意仿佛也随着少女的离去被一并带走。
肖桂安捏了捏茶盏,抬眼望她:“我从南宫青荇上将她救回来时,她像个血人,奄奄一息只留着一口气,在军医的救治下,昏迷了一个月才堪堪留住性命。”
肖桂安缓缓叙述着,目光见女人停下了动作,便继续道:“后来,她终于醒了过来,与国师短暂地见了一面后,再度昏迷过去,公主可知,她那时清醒与国师说了什么?”
沈竹绾将目光看向她,四目相对,肖桂安道:“她说,带她走,无论去哪,她不要回大乾。”
眼前女人平静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丝波动。
肖桂安接着道:“现在公主也看到了,她如今忘记了从前的事,反倒过的更开心了,若是公主真心为她好,还望日后不要再来打扰。”
平静的话语缓缓落下,肖桂安从女人眼底看见了一丝怅然。
她似是陷入了回忆,不过短短片刻,便回过神,望着她道:“为她好?这所谓的‘为她好’是阿妗自己认为的‘好’,还是肖将军认为的‘好’?”
“看在肖将军救过阿妗的份上,本宫提醒你一句,曾经本宫也自以为做那些是对她好,换来的是她宁愿远离也不愿再回大乾。”沈竹绾垂下眼睫,轻声:“她有权知晓过往的事,到那时,她无论作何决定,本宫都毫无怨言,在那之前,请肖将军不要自以为是地做些‘为她好’的事。”
说到最后,女人再度抬眸与她对视,没有敌对,只有几分莫名的情绪:“本宫言尽于此,肖将军想怎么做,与本宫无关,同样,本宫做什么,也与肖将军无关。”
肖桂安的神经在她的话语下逐渐绷紧,她看着女人从容离去的背影,缓缓生出了些许挫败感。
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重的不甘。
梁笙回府时,笑得像朵大红花,不仅如此,手中还抱着一堆看起来便像是小孩子吃的零食之类,她一路开心地笑着,但凡遇到将军府的下人都要分点小零食。
一路回了房间,梁笙左脚刚踏进去,便看见自己桌上堆了满满的点心,不止如此,她的床上,梳妆台前,矮桌旁,但凡是能放得下的地方,都放着一盒盒看起来便造价不菲的点心。
梁笙额头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踏进的左脚缓缓退出,下一秒,再度探出头往屋里看了看。
这下子,她看真切了,她的房间的确是被糕点堆满了。
梁笙抱着怀中的零食抬脚走进屋内,四下看了看,正想着这是怎么回事呢,门口处便多了一道身影。
肖桂安面色有几分不自在,却还是抬脚走进屋子,道:“回来了?()”
梁笙面上绽开笑容,快步走到她面前,将怀中的小零食递到肖桂安面前:肖姐姐,看!都是我赢得!3()3[()”
肖桂安无奈后退了一步,才不至于叫那些零食戳到自己:“你又欺负他们。”
“嘿嘿。”梁笙笑了笑,将手中一堆零食放到凳子上,而后从中挑挑拣拣出一块稍微精致些的糖,剥开递到肖桂安嘴边:“肖姐姐,我的战利品,尝尝!”
眼前少女眼中只有得胜后的喜悦,丝毫没有意识到喂人糖这一行为在他人眼中是如何暧昧。
肖桂安喉头微动,目色深深地对上少女的眸子。
一片澄澈,没有丝毫喜悦外的东西。
肖桂安张口吃下那块糖,糖化在口中,是甜丝丝的味道,可她却无端尝出几分苦涩。
她对自己如此亲近,不过是因为自己是她的“肖姐姐”,是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姐姐”,而不是旁的。
她只将自己当做姐姐。
“对了。”喂完糖后,梁笙有几分疑惑地看向屋内堆满的点心,道:“这些点心是公主送来的?”
肖桂安微顿,目色微闪:“为何这么说?”
“难道不是吗?”梁笙狐疑地看向自己的肖姐姐,不过短短一瞬,像是明白了什么般,瞪大眼睛道:“肖姐姐,这些不会是你……”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肖姐姐为何买这么多点心?冲动消费?可肖大将军是谁,是万军临城而面不改色,是杀伐果断,是女皇国最为冷静无情的存在。
她怎么会冲动之下买这么些点心?还都堆在自己屋内?
肖桂安在少女惊讶的目光中逐渐红了耳根,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冷静,道:“是,我看你似是很喜欢公主送的云桂糕,便托人买了些,顺带着买了些别的,你……”
话未说完,面前少女忽然笑出声来,她笑得眉眼灿灿,眼角弯出一道忍俊不禁的弧度,促狭道:“肖姐姐,你不会是将整个女皇国的点心都搬空了吧?”
肖桂安微微抿唇:“……没有。”
梁笙笑够了,便顺手拆开一盒咬了一口,弯眸笑着:“嗯,好吃。”
肖桂安忐忑的心在少女的笑下逐渐平静,她目色微闪,状似不经意地道:“阿笙,你对今日大乾的公主感觉如何?”
梁笙口中吃着糕点,含糊不清地道:“大乾公主?嗯……今天下午听了些她的传闻,感觉挺可怜的,她一个寡妇也不容易。”
肖桂安:“……没有别的了?”
梁笙目色一转,咽下口中糕点,看向她笑:“不然呢?我总不可能真的是她死去的相公,只是认错人罢了,公主自己不也说了吗?”
说完,她有几分狐疑地看向肖桂安:“肖姐姐为何如此在意?”
肖桂安
() 心中微紧,少女虽然贪图玩乐,可却不是个傻的,若是说的多了,她难免会察觉到什么。
于是她摇摇头,道:“并非如此,只是怕你心生恻隐,被她骗了去。”
“怎么会。”她三两下吃完糕点,转身继续去寻下一盒:“我又不傻,况且,我又不认识她。”
说完,少女忽然道:“肖姐姐,我从前真的不认识她吗?”
肖桂安心下微紧:“不认识,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哦,没有。”少女再次转过身去:“就是问问,看来可能真的是我与她的相公长得有些像了。”
肖桂安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少女,犹豫良久,开口道:“总之,你日后离她远些。”
“好——”少女拖长尾音:“我知道了肖姐姐~”
“嗯。”
肖桂安没再多说什么,在少女揶揄的目光中派人来将她屋子里的点心收拾了一下,便转身离开。
在她离去后,梁笙面上的笑缓缓收敛。
她都说了,她不傻啊。
沈竹绾来的早,距离众国联会开始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内,她每日都会制造机会与少女接触。
少女的态度也很自然,从开始的不熟到后来主动相约,两人关系以沈竹绾可以预见的趋势,缓缓发展。
距离众国联会还有七日。
这日,沈竹绾在长乐坊门口“偶遇”到了正与一众小孩玩陀螺的少女。
通过这么些日子的了解,沈竹绾大抵也知晓了这长乐坊是用来收养那些没人要的孤儿的地方,少女时常来此,假装不经意输掉她那些精致昂贵的点心,再赢走他们手中那些粗糙的零食。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心软善良。
偶然相逢,少女抬眸望她,笑道:“公主也来了?要不要一起?”
沈竹绾看着少女挥着手中长鞭不断抽打在陀螺上的模样,略微踌躇一瞬,道:“好啊。”
这下轮到梁笙震惊了。
她惊疑地看了眼面前清冷的女子,实在很那将她与玩陀螺这样的事联系到一处。
然而很快,梁笙便被惊住了。
女人一挥长袖,先前还歪歪扭扭差一点就要停下的陀螺瞬间便如被注入了活力,呲溜溜地旋起来,看得季容妗目瞪口呆,看得一群小朋友瞠目结舌。
季容妗缓过神来,用目光控诉地看向她,幽幽道:“公主殿下,你这是作弊。”
沈竹绾看她一眼,复低垂下眼睫,像怕她不高兴似的,轻声道:“我不会。”
果不其然,少女略微犹豫一阵,道:“不若我教你?”
沈竹绾“咻”地抬起眼睫,很快又轻轻撇开头,唇角弯起一道细小的弧度:“好,那便麻烦梁小姐了。”
少女轻笑一声,颇为自然地走到她身后,将鞭子塞到她手中。
她并未贴得很近,只是若即若离地挨着,温热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带着热气的话落在沈竹绾耳畔,撩
起一阵酥麻:“公主看好了……”
沈竹绾脊背微僵,这样的靠近,让她既害怕又渴望,以至于少女说了什么,她并未听进去几分,只是机械地迎合着她的动作而动。
不出片刻,少女忽然松开了她的手,沈竹绾以为走神被发现了,心神微收,扭头看去,却见少女面色苍白,嘴唇轻颤,额头渗出了涔涔冷汗,似是很痛苦的模样。
她伸手欲去扶她,少女却忽然后退一步,颤声道:“别过来……”
沈竹绾呼吸微颤,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紧紧盯着少女看。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停在了长乐坊前,轿帘掀开,从中走下一个冷艳的女子,她看向面色惨白的梁笙,快步走到她身旁扶住他:“阿笙,你怎么了?”
梁笙只是摇头,捂着肚子轻声:“肚子痛。”
沈竹绾的心随着这句话缓缓放下,她神色微顿,看向两人。
两人贴的极近,少女几乎被她抱在怀中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她靠在女人怀中哼哼唧唧地说着什么,态度与方才对她时,判若两人。
沈竹绾在马车下看着少女被那女人抱到马车上,指尖缓缓嵌入掌心。
梁笙被带回了将军府。
肖桂安将她扶到房中,有条不紊地吩咐下人:“去叫医师来。”
梁笙却握住她的手腕摇头道:“肖姐姐,不用了,我只是忽然肚子痛,应当是月事来了,还是不要找医师了。”
肖桂安目光微顿,落在她的小腹处,蹙眉:“我瞧你痛成那样,不若还是叫医师看看?”
“不用,肖姐姐。”她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勉强支住身体:“我好困,只想睡一会,肖姐姐,不要叫人来打扰我好不好?”
她说着,轻轻晃了晃肖桂安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请求着。
肖桂安目露犹疑:“那你先睡会,若是醒来后还痛,便叫医师来看看。”
“嗯!”梁笙乖巧地点头,对着肖桂安摆了摆手,转身进入房间,轻轻将门关上。
几乎在门合上的一刹,梁笙便单手捏住两边的太阳穴,死死咬着牙,感受着脑内山崩海啸般的冲撞。
她倒在床上呜咽出声,又在下一秒死死咬住牙关。
这些日子,她顺水推舟接近沈竹绾,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近中,逐渐想起了过往。
不多,只是些一闪而过的碎裂片段,却足以证明,她先前的确与沈竹绾相识。
若不是肖桂安的态度太过奇怪,她想,她也不会追究到底。
而今日,在她自身后贴近沈竹绾时,脑海里记忆如洪水般猛地泄开。她瘫在床上,任由回忆的浪潮将她淹没。
距离众国联会还有六日,将军府收到了沈竹绾的来信。
信上邀约梁笙小姐去她府上玩。
彼时,肖桂安看着少女读完那封信件,露出一个与往常一般的浅笑,而后看向她面前的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边的糕点碎屑,应声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