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痕迹到底还是留下了。
沈竹绾坐在铜镜前,从镜中看自己脖上那一点咬痕,整洁的齿印中夹杂着溢出的红,并不太红,可落在那雪色的皮肤上,便十分显眼。
季容妗一腔不满发泄完,此时正十分心虚地站在沈竹绾身后,从铜镜中偷偷瞧着她。
某一刻对上沈竹绾凉凉的视线,便轻咳着扭开头,小声:“臣,一时没控制住。”
的确是控制不住的。
若不是沈竹绾及时将她推开,那红便不止眼下这一点了,到时候更难收场。
只是,季大人虽然嘴上这么说,目光却不住地往那点红痕上瞟,几乎是难以自抑地冒出一个想法。
这是她留在公主身上的。
像是某种标记,表明着两人关系不一般。
她瞟了一眼,又瞟了一眼,直到绸缎般乌黑柔顺的发梢被主人的指节牵引,挡住那点红痕,季容妗才装模作样地移开目光。
抬眸。
沈竹绾正从镜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危险的信号从尾椎直达后脑。
季容妗头皮一紧正色起来,正欲说话时,女子的声音先一步传出。
“秋猎结束前,驸马莫要踏入本宫屋内。”
季容妗张了张嘴,看着神色冷漠的女人,有种被人玩弄后丢弃的感觉。
但显然,沈竹绾本人并没有这种自觉,说完那句话后还不够,又瞥她一眼,下了逐客令:“驸马回去吧。”
季容妗:“……”
季容妗可怜地牵住她的衣角,试图蒙混过关。
女人步子顿了一瞬,季容妗还未曾开心,那片衣角却如风般从她手中抽离,空留下先前柔软的触感停在指尖。
看这模样,是铁了心不会理她。
季容妗略有些失落,却并不后悔,女人不理她,她便凑过去轻声道:“公主,臣下次一定不会留下痕迹。”
话音落下,沈竹绾回眸与她对上视线,季容妗微怔,面上俶然一红。
“下次”这两个字,显然用的很是暧昧。
她看着对面女人冷淡着一张脸,耳根却染上几分红意,如是想着。
片刻后,门口的守卫昏昏欲睡之时,忽然见到公主的帐篷中倒飞出一个人影。
那人被推出来后在原地晃悠了一下,很快稳稳站住,面上露出些心有余悸的表情。
正是季容妗。
站稳后,她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余光瞥着两侍卫狐疑不定的表情,转身镇静地离去,在心底默默念着,幸好公主这次下手留了情,至少没让她嵌在树干上。
次日一早,秋猎正式开始。
一百多位参赛之人在下方,仔细听着沈竹绾的话。比赛赛制沿袭传统,眼下所言,也不过是一些官方的客套话。
季容妗起初听得很认真,只是时间一长,难免有些心不在焉,隔着两三道人影,总
往沈竹绾脖颈间瞧去。
那里,昨日留下的齿痕已然不见,就连红痕也不知被什么遮挡了去,只隐约留下一点,像是蚊虫叮咬后的痕迹。
若不仔细瞧,甚至看不出这点痕迹。
虽知道遮掩起来才是对的,但难免有几分郁闷,郁闷之下,便不由多看了几眼。
直到某次盯得时间过长,目光顺着那红痕游移到沈竹绾脸上,又在下一秒与她对视。
女人目光不咸不淡地落在她身上,只有那么一秒,可在眼神接触时,季容妗却从中读取到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
她收回视线,唇角隐隐翘起,心底涌上些愉悦感。
这种愉悦感又在瞧见旁人满脸恭敬不敢乱看生怕冒犯到公主时,被无限拉长。
不多时,沈竹绾最后一句话音落下,众人熙熙攘攘散开去寻自己的马。
谢林鸢便是在此时过来的。
秋猎中,为了方便,多数人穿的都是更为简洁利落的袍子,谢林鸢也是。
隔着一段距离,穿着绿袍的女子坐在红棕马上,对季容妗扬了扬首,挑衅道:“小季大人,一起比比?()”
季容妗抚着马脖子,闻言抬眸看向她。
这段时间,她与谢林鸢约着在马场比过不少次,谢林鸢总是棋差一着,但眼下秋猎射的可不是死物,因此谢林鸢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便又上来了。
季容妗扬了扬首,翻身上马,墨色衣袍在空中留下一道利落的弧度。
一扯缰绳,马匹便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
谢林鸢微微挑眉,瞧见对面少女对她点了点下巴,唇角微牵,道:来便是。()_[(()”
旭日初升,金辉落人满身,少女风姿落拓,□□马匹风流不羁,隐隐有几分压人的气势。
谢林鸢啧了一声,牵着缰绳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满是调侃:“收手吧,阿sir,再给公主找几个情敌,你看晚上还能不能上到公主的床。”
季容妗:“……”
她正欲怼回去,绿袍少女口中便大喊了一声“驾”,旋即夹着马肚跑远,回头冲她露出几分挑衅的笑。
季容妗回头一看,公主果真站在不远处,虽未朝她的方向看,但先前发生的事,她一定瞧见了。
这个谢林鸢,又是故意的!
她夹着马便要跟着追过去时,身边响起一阵马蹄声,侧眸看了一眼,便恰好对上一双冷嘲热讽的眸子。
一行人正是与她颇有渊源的何家三兄弟。
三兄弟正前后骑着马往前跑去,何慎冷眼瞧她,何名含着怒意瞪她,何平安脸上挂着面具,目光闪避一瞬,很快地对她点了点头,跟上了两个兄长的步伐。
季容妗收回目光,心想,面具难道是今年的潮流单品?不然怎么每个人脸上都有一个。
调侃似的想了这么一下,季容妗很快夹着马肚冲进林中。
林木高深,郁郁葱葱一片,灌木丛中不时有被马蹄声惊跑的动物。
() 随之而来的,是空气中响起几道箭音破空声。()
季容妗余光瞧见眼前奔过一只兔子,也搭箭瞄着那逃窜的白色身影,咻地一下射出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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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了一点,但好歹也射中了猎物。
马匹与猎物都在移动,这样的情况下,最是考验人的射箭技术,季容妗先找了几只动物练手,不出片刻,便逐渐掌握了这种节奏。
另一边,何名跟在何慎身后,语气恶毒又嫉妒:“大哥,那小子上次在花满楼揍我那一下到现在还疼着呢,我们要不要……”
“何名,你给我安分点。”何慎冷冷瞥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顺便提醒你一句,猎场虽然自由狩猎,但也是有人看着的。”
一来为了防止有人故意伤人,二来也是监督一些心怀不轨的人。
听见公主的名字,何名下意识呼吸重了一下,又在大哥话音落下后死死咬住嘴唇,眼中闪过一抹不甘,还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缀在两人身后的何平安一言不发,又在何名不满地冲他怒吼时,神色平静地跟上。
小半个时辰过去,季容妗手中已然有了不少猎物。
就在她正欲往下一个地方去时,东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伴着几声惊恐的喊叫,季容妗听见有人惨叫着“救命啊,这里怎么有一群老虎!”
一群老虎?
几乎在第一时间,季容妗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虎向来是独居动物,怎么会出现一群?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猜想,有人打马从西边匆匆赶来,速度宛如逃命。
季容妗连忙拦下那人,问他:“兄台,西边发生何事了?”
那人被拦住,满脸惊恐地道:“那边,那边忽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与负责看守的卫兵打了起来,已经死人了,快跑出去吧!”
说完便要朝着东边跑去。
季容妗好心提醒他:“东边出现了一群老虎,你若想原路返回,往南边走。”
那人连忙道谢,骑着马跑得飞快。
老虎与黑衣人同时出现在林子?
若是说出现在外边还情有可原,毕竟刺杀公主与陛下这种事,已经遇到过不少次了。出现在林子是为了谁呢?
总不会是因为她?
季容妗在这一刻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谢林鸢,几乎转瞬之间,便打马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幽深的林木中,与周边几乎融为一体的女人正隔着一段距离静静看着马上的绿袍女子。
面具后的双眸冷静谨慎,仿佛一个蛰伏在黑暗,静静等着猎物露出弱点好一击毙命的狩猎者。
谢林鸢瞥见一只兔子从她面前路过,正欲搭箭射击,却在某一刻咻地感觉后心一凉,令她头皮发麻的寒意从脊背传开。
逃,快逃。
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念头,谢林鸢一夹马肚快速飞奔起来,而与此同时,一只利箭划破长空静静朝着她的后心射去。
破空声自身后传来,说那时
() 迟那时快,在谢林鸢飞身准备下马时,另一道更快更为刺耳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
余光瞧见那泛着寒光的箭头从右侧射来,谢林鸢的心凉了一截,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叮()”地一声后,她听见右侧那射箭之人冲她喊道:谢林鸢,跑!往南跑!()”
是季容妗。
然而谢林鸢此时已经下了马,马匹受惊,不知跑到哪去了,她惊叫着往季容妗的方向跑去,又在那一瞬难以自抑地往后看去。
身后的林子内空无一人,只有掉落在地的两只箭,其中一只以不可阻挡之姿将另一只箭从中射断。
季容妗很快骑马跑到她身侧,伸手拉过谢林鸢将她接到马上,用力一扯缰绳,往南边跑去。
谢林鸢坐在她身前,头发被风吹得糊了一脸,她随意撩开,惊魂不定道:“我的老天鹅,什么仇什么怨啊要在这里弄死我,幸好你来的及时,那箭的力道,我承认是你赢了。”
季容妗牵着缰绳的右手颤抖不已,只有她自己知道,右手怕是已经脱力了。
见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关心这些,便知晓她应当没什么大碍,季容妗将缰绳塞到她手中,喘气道:“你来骑马,我手脱力了。”
谢林鸢:“……”真女人受不了一点夸赞。
她接过缰绳,回眸正欲关心她一下,余光却瞥见又一支利箭飞来。
瞳孔瞬间缩小,谢林鸢用力一扯缰绳。
驮着两个人飞奔本就劳累,如今被这缰绳用力一牵,底下的吗便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嘶鸣,旋即前蹄高高扬起,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
“叮当——”
“吼——吼——”
金属碰撞的声音与老虎的吼叫一并传来。
谢林鸢与季容妗一同倒在地上,看向空中忽然出现的身影,正是影二。
影二目色冷冽,看向两人:“走!”
言罢,目光微动,将先前被她挡下的箭羽与先前被季容妗射折的箭羽一同捡起,一左一右夹着两人,脚尖点地,往南边跑去。
隐藏在树上的女人在瞧见那箭矢射去后,冷厉的目光几乎在一瞬定向了某个方向。
何慎还是晚了一步,瞧着那被捡走的利箭,咬牙切齿地看着身后满脸阴毒的何名,见他丝毫不知悔改,脸上还带着得意。
何慎一巴掌甩了过去。
“哥!”何名不敢置信地捂着脸:“你干嘛?!”
“蠢货。”何慎满眼怒火,他知道这个弟弟蠢,没想到竟然这么蠢。
原本来才加秋猎就是因为听说公主在才来的,但没想到,他连基础的狩猎比赛规则都不听。
为了防止同一个猎物被两人抢的情况,每人使用的箭上都刻着本人的名字,而这蠢货,竟然拿箭去射驸马。
听完何慎的话后,何名脸都白了,颤抖道:“哥,那怎么办啊哥。”
何慎阴沉着脸瞧着那吼叫的老虎,目光缓缓冷静
() 下去。
树上的叶漉搭在弦上的箭已经瞄准了先前射箭的男子,但在下一瞬,空中骤然浮现一个人影。
射出的箭便偏离了几分,叶漉躲开这一招,瞧着对面的影一,脚尖一点地,半点不留恋地离开了。
余下的影一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撕心裂肺声音,目光定了定,眯着眼瞧见了被射中的人正是何家二公子,何名。
季容妗与谢林鸢跑出去时,外边已经出去了不少瑟瑟发抖的人。
猎场发生如此大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害怕。
沈竹绾看着惶惶不安的众人,轻声安抚:“本宫已经派人前去支援,还望诸位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则能稍安勿躁,进去的可都是家中能拿得出手的子女啊,谁不担心。
沈竹绾也担心,不过她的担心,在看见墨色衣袍的少女跑出来时,缓缓松了口气。
少女在第一时间便跑到了她身侧,迎着她的目光,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涌动的情愫,很快又压下去,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小声禀报道:
殿下,来人是冲着女皇国国师来的,臣无事。()_[(()”
沈竹绾轻轻点头,眸中闪过一缕光。
很快,影二便将手中的箭矢交到的沈竹绾手上,在瞥见何名的名字时,脸上的表情逐渐淡了下去。
就在她目色渐冷时,何名右手肩胛骨插着一只利箭,大老远便痛苦哀嚎着过来了。
沈竹绾神色不变,直到影一出现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她这才微微转头,瞥了眼身边的黑袍少女。
莫名的,季容妗察觉到沈竹绾平静的目光中餐咋着一丝复杂,于是她也严肃起来,轻声道:“公主也猜出来了?”
“嗯?”
“冲着国师来的人,怕是心思不浅啊。”季容妗眸子微转,细细思量起来。
楚国蠢蠢欲动,她们刚借着帮助女皇国找到国师的情分,让女皇国为大乾边境送了粮草,如今刚震慑他们不久,便有人想要国师死在大乾境内。
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沈竹绾盯着她看了少顷,收回视线淡淡“嗯”了一声。
恰此时参赛之人已差不多来齐,季容妗也回归了原位,沈竹绾看着何栗不太好看的脸色,目光从他脸上撇开,先安抚了一番众人。
又在众人情绪逐渐稳定后,撂下一句炸弹:“方才在狩猎中,发生了一件恶劣之事,有人趁乱欲图谋杀驸马。”
此话一出,不仅众人愣住了,季容妗也愣了一下。
等一下,那箭不是冲着谢林鸢来的吗?
在她疑惑之时,沈竹绾命人将那带有何名名字的箭羽拿了出来,传给众人观看。
季容妗稍一思索,反应过来。那些人的目标是谢林鸢不假,但也有人混在其中浑水摸鱼,想要她的命。
目光冷冷扫去,何名已被人包扎完,此刻脸色惨白,不知道是血流得太多还是吓得,闻
() 言立马便跪在了地上,惶恐道:“公主明察,草民只是想射杀那老虎,谁料季大人的马忽然跳起,这才造成了在下拿箭射驸马的情况,草民切实没有。”
季容妗自然不会信这种鬼话,可古代又没有录像机,仅凭着一支箭,压根没法断定他的意图。
怪那老虎出现地太过巧合,何名便有着这个由头。
“是这样吗?”
在季容妗遗憾地想着何名怕是要脱罪时,沈竹绾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
“忘了与你说,本宫为了防止有人趁乱生事,在每个人身边都派了监视记录言行之人。”她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面色逐渐难看的何栗身上,道:“负责丞相家兄弟的出来。”
季容妗便瞧见影一不知从哪站了出来,禀报道:“属下的确听见了二人的密谋,要将这件谋杀推到射杀老虎身上……”
影一每说一句,何名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直到他说完,沈竹绾轻轻将那支箭扔到他面前:“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又或者说。”她看着抖成筛糠的何名:“你的目标不是驸马,而是国师?”
说到“而是国师”时,她的语气明显松了几分,在场之人都能听出来,若是不了解的,几乎在一瞬便会觉得,若是说目标是国师的话,处罚会轻上许多。
只有何栗在一刻白了脸。
没待他阻止,何名已然颤抖着忙不迭说着:“是国师,是国师,草民原本想射的是国师。”
“这样啊。”
沈竹绾轻飘飘的声音落下后,何栗“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叩首:“下官不知此事,孽子犯下如此罪责,还望公主严惩!”
他说的大义,说罢,还甩了何名一巴掌,恶狠狠地训斥他:“孽子,还不快认罪!”
话虽这么说,何栗的心中却在滴血,这个蠢货儿子,若是射杀驸马他还能通过老虎一事狡辩一番,但若是与国师扯上关系,那可是有着挑拨两国关系之嫌。
蠢货,留着也是拖累。
短短一瞬,何栗便想明白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父亲和大哥等人,何名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很是惶恐,是那种从心底散发的惶恐。
下一秒,公主殿下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何名大喜过望,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她的声音缓缓落下:“既然如此,那么便将二公子流放发配至闽南,丞相管教无方,闭门三月思过,罚三年俸禄,降为御史大夫……”
秋猎第一日,以何家二公子流放,丞相贬为御史大夫为终。
季容妗心满意足,夜间按不住好奇,偷偷溜到了沈竹绾帐篷内。
沈竹绾瞥了她一眼:“本宫不是叫你接下来别来?”
季容妗往她脖颈处看了一眼,红痕依旧,只是白日不知被什么遮挡了。
“殿下。”季容妗凑到她身边:“臣不是来冒犯公主的,臣是想问,公主真的派人监视每个人言行了?”
“驸马觉得呢?”沈竹绾看着坐在身边的少女,移开眼:“本宫可没那闲情逸致。”
季容妗震惊:“啊,那影一岂不是在作伪证!”
“不然呢”沈竹绾抬眼瞧她,不咸不淡道:“本宫还能真看着他欺负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