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惠心（三）
温潮生还没说完，就被温余儿急迫打断：“别说是‘顶碗’，光是‘舞’我都不行啊！”
“谁说让你顶碗了？”温潮生无语叹了口气，“你就是想顶个碗出去我们也不会同意的。”
“那你要干嘛？”温余儿半颗心还悬在嗓子眼。
“只是你需要改一改你的体态和走路的姿势，最起码像个淑女。”温潮生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你不是嫌不过瘾吗？这次让你过个够～”
温余儿看着温潮生不怀好意的眼神，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过什么瘾？”
“找个人教教你啊，”温潮生目光一偏，“亦安呐，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我把小鱼交给你了～”
“保证完成任务！”
许亦安底气十足回答完，笑嘻嘻地扭头去看身边的温余儿。正巧，对方脖子落枕了一般“咯吱咯吱”转了过来，笑的比哭还难看：“许姑娘，许小姐，其实不用那么认真的。”
许亦安笑的有些令人发怵：“好说好说。”
一整个晚上，许亦安的声音都在军营上方的夜空中彻夜回响——
“你走路慢点儿，没人在后面追你！”
“我知道你的牙很白，但是麻烦笑的时候遮住嘴好吗？！”
“你能不能柔一些？你是个女的，身子别那么僵！！！”
第二天，几乎每个人都眼下乌青，睡眼惺忪，有气无力，尤其是距离温余儿营帐最近的温潮生和江幸川，脸色难看的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不过终于在温余儿与许亦安掀开帘子走出来时，众人恢复了精神，狠狠地被惊艳了一把。
“公子少爷来看看，既健康又能干的奴隶！”
两个一脸猥琐的人贩子站在草席边，大声吆喝着。面由心生，这两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其中一个腿脚不好，走路一跛一跛的，另一个是麻子脸，个子很矮。
跛子腿将银钱小心翼翼地收进袋子里，满意地叼着一根草晃悠着脑袋。
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远处传来阵阵哄闹声，手上动作一滞，一枚铜板从破了口的袋子里骨碌着滚了下来，跛子腿一愣，下意识弯腰去捡。
铜板似是躲避着一般不肯停下来，伴随着淡淡的清香，一只纤纤玉手迎面而来，铜板顺势躺在了面前人的手中。
跛子腿抬起头，却见三女一男站在自己对面——
为首的女子长发微卷，穿着一身华丽的胡服，面上遮着丝巾，只露出一双深邃且妩媚的眼眸，看着像外族人。身后的两名女子和另一名男子从长相上看更像是中原人，可身着素净的胡服，应是女婢和侍从。
这一看衣着气质便知身份尊贵，且不是娄烦县的人。
“您的铜板。”面前的女子伸出手，递到跛子腿的身前。
“多谢这位姑娘。”
跛子腿点头哈腰的谢道，还不忘推销：“姑娘，看看奴隶不？我这儿的奴隶吃得少，力气大，您买回去绝对合适。”
为首的女子似乎来了兴致，侧过头看了几眼蹲在角落里的几人。
左侧梳着两根麻花辫的侍女似乎读懂了她的意思，扬起头问道：“你这儿的奴隶看着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我们殿里的可是很能干～”
“安儿……”为首的女子抬起手制止道，似乎并不想暴露什么。
后面的麻子脸顿时眼前一亮，怕不是什么贵族？他上前赔笑道：“这位小姐，我们娄烦县的奴隶都是从我们这儿出来的，只此一家，我保证您一定会满意的。”
“只有你一人贩卖奴隶吗？”那女子皱了皱眉，似乎在考虑什么。
“是啊是啊，都是从中原来的。”跛子腿看有戏，更加卖力推销了起来。
“阿昭。”
为首的女子轻唤了一声转身，右侧梳着单簇麻花辫的侍女立刻上前一步，二人低语了几句，那名侍女便走了出来：“先生，这边说话。”
跛子腿随着这侍女向墙角处走了几步，身边的人才低声道“实不相瞒，这是我们娄烦国的公主，最近去中原玩了一阵子才回来，恰逢路上得王后传信，说宫中新建了金殿，缺少仆人，所以……”
“哎呀！原来是公主殿下！失敬失敬！”跛子腿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龇着牙半天合不拢，“那姑娘，公主需要多少奴隶，我来安排！”
“不知先生还有多少奴隶？”丹凤眼瞄了一下角落的人，问道。
“这次运来的一批还有十七八人，算上这几个，一共是二十六人。”
“先生稍等。”这女子转身走回去，在那公主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四人一同走了过来。
为首的女子点头致意：“先生，我也不和您客套了，宫中急需仆人，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所以不知您的奴隶可否都卖给我，”
刚说完，这女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眉目俊朗的侍从，侍从从腰间取下鼓囊囊的钱袋递了过去。
塞进对方手里，她又诚恳地添了一句，“价钱好商量。”
跛子腿掂量着手中十足的分量，递给了麻子脸，两个人迫不及待地打开，白花花的银子差点儿闪瞎了眼，二人瞬间喜笑颜开，一边应着一边去解系在侧面柱子上、绑着奴隶的绳子。
“老板，今日这几人照常给我吧！！！”
带着十足底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硬生生打乱了四人的计划。
温余儿回头，却见一桀骜硬朗的北狄男子迎面走来，身后还跟着一名侍从，听这语气，怕是常客。果真，两个人贩子见这男子到来，脸上浮现了难色：“白音少爷，今日您这生意，怕是……”
“这位少爷，今日这里所有的人，我家小姐已全部买下了。”段舒玄上前一步道。
“已经买下了？”白音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三人，挑眉问道。
“还未买下，不过……”温余儿如实回答，然后上前一步行礼道，“这位少爷，凡事都讲求先来后到，不是吗？”
“先来后到？”这男子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抱起胳膊打趣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温余儿察觉出面前的男子并无恶意，便依旧轻声作答：“小女子初来乍到，并不识得这位少爷。”
麻子脸提醒道：“公主，这是咱们娄烦县的县主，叫白音。”
温余儿闻言一愣，心中升起一丝怒气：娄烦表面同顺国交好，背地里竟然私自占领娄烦县做县主，还带头买卖奴隶，怪不得中原百姓被囚禁欺压在这县内！看来这次她不得不管了。
气氛有一瞬紧张，麻子脸生怕起什么冲突，又怕生意被搅黄，便着急上前一步，赔笑道：“少爷，要不今日就算了，等下次我给您留一批更好的，怎么样？”
白音瞬间抓住了很有用的信息：“公主？”
“是啊是啊，这是娄烦国的公主。”跛子腿赶紧点头。
乌色的瞳仁带着好奇与打量望向温余儿：“你说你是娄烦国的公主、其木格？”
温余儿呼吸一滞，这是碰上“行家”了……
但她还是镇定自若地点了下头，并未多言。
半晌，温余儿看见面前的男子努了下嘴：“让给这位……公主吧。”语罢，转身离去。
温余儿神色不明，但还是冲着离去的背影颔首致谢：“多谢。”
白音身边的侍从不明所以，低声问道：“殿……少爷，您明知道那不是公主……”
“废话！”白音笑着回答，“我记忆力得衰退成什么样，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认得？”
“那您这是？”
“嘘。”白音转身闪进巷口中，“瞧着吧～”
“二位先生，你看你们带着这些奴隶也不方便，不如留一人在此处看守可好？”温余儿缓慢道出。
“好！”麻子脸和跛子腿思量了一下，又想着银钱尚在手中，便应了下来。
麻子脸上前一步：“公主随我来。”
温余儿迈了几步，不动声色的侧了下头：“若有变故，你二人无论如何先保护亦安。”
“是，姑娘。”月影颔首。
待四人的身影转过拐角，消失不见，暗处才探出两抹身影。
身侧的人有些疑惑问道：“少爷，你要做什么？”
“嘘！”白音拽着身边侍从的胳膊，向后退了一步，另一只手好像随便指了个方向：“岱钦，有一场好戏。”
穿过差不多两三条巷口，才找到人贩子的老巢——
是一间小院子，位置极其隐蔽，门上挂着生锈的锁头，明面看上去都会以为这是间无人居所，自然无人注意。
木门被“叮铃咣啷”打开，里面杂草丛生，一间歪歪扭扭的小屋子立在前方，也用锁头牢牢锁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温余儿快走了几步，想着下手为强，谁知突然窜出六七个个头高大，凶神恶煞的男人。
温余儿心里一惊，脑中飞速思考对策，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用手挡在眼前，惊恐地“哎呀”了一声，月影和许亦安赶紧扶住温余儿，段舒玄上前拦在三人前方。
“一会儿进了屋子再动手，尽量不要打草惊蛇。”温余儿用身边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叮嘱了一句。
“一边去一边去，吓到我的贵客了！！！”
麻子脸甩着袖子嚷嚷着，见两侧的人纷纷退到一边才向温余儿解释道：“吓到公主了，您见谅，这都是我的手下。”
温余儿抚了两下心口，拍了拍段舒玄示意他退后，才恢复了淡定的模样：“无妨，先生带路吧。”
“好，就前面的屋子。”麻子脸转过身去开锁。
温余儿瞄了几眼两侧的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等待。
“公主请进。”
麻子脸打开锁，推开房门，随手将锁链扔在了地上，一股难闻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一群灰压压的老鼠瞬间惊窜逃开。待看清里面的场景，几人瞬间愣住——
似乎是即将入冬的原因，屋内极其潮湿寒凉，甚至墙壁都上了一层薄薄的霜，十多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看不清是男是女的人被麻绳捆着手脚，挤在一个角落瑟瑟发抖，地上连一张草席子都没有。
温余儿鼻子有些泛酸，与此同时，一股怒火自心底徐徐燃起。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些：“把门关上吧，咱们……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