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二、安之(四)
许亦安自从来到军营后,似乎变得懂事了起来。
她不再不分场合大呼小叫,不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是开始磕磕绊绊地学会了自己洗衣服,愿意随着温余儿温潮生和众多将士在一处用餐,甚至有时候来了兴致会在一旁看着江幸川教温余儿学习一些药理知识。
而许亦安与温余儿之间也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和平,只是她还会偶尔缠着温潮生问东问西,扰得小将军恨不得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而段舒玄也一直嫌她笨手笨脚,两个人经常吵作一团,八匹马都拉不开。
温潮生和段舒玄刚训兵回来,就看见江幸川背着药篓,从帐内走出来,身后还跟着温余儿,他询问道:“你们这是要采药去?”
“是啊,潮生你要一起吗?”江幸川微笑着问。
“这周围会采到药材吗?”温潮生迟疑着,他很久没和温余儿呆在一起了,难免有些心动。
江幸川回答道:“并州出产的药材也有不少,尤其是秋季,像丹参、黄芪尤为盛产。”
温余儿接话道:“你要去吗,不去的话我们就走了,一会儿回来吃完饭我还得找余思渊学习呢。”
“那行,我……”
“潮生哥哥你们要去哪儿,我也要去!”远处既熟悉又欠揍的声音响起。
温潮生刚准备点头,就被许亦安打断了,他抽了抽嘴角,生无可恋地仰起头,一脸被截胡了的难看表情。
“人家小情侣一起采药,你跟着算什么啊!”段舒玄非常合时宜地呛道。
“我在问潮生哥哥,有你什么事啊!!!”许亦安蹙眉道。
温余儿脑子里又开始嗡嗡作响,有许亦安和段舒玄在的地方定不安宁,这两个“混世魔王”一吵起来的模样,就像是恨不得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深受荼毒的温余儿萌生了退意,她把手里的药锄塞给温潮生:“那我就不去了,正好余思渊前几天就说晚饭后要给我讲一下军事地形,本来商量好了是晚饭后,那既然你们想替我干活,那这次我偷个懒儿,采药就不去了,直接去找他,晚饭后好好休息睡个觉。”
说完也不顾其他人的反应,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转身跑开了。
“小鱼!”温潮生望着温澜的背影有些失落。
段舒玄看着温余儿离开的背影不满嚷道:“你看!就是因为你没有眼力见儿,余儿姐才走的!潮生师兄和余儿姐每天那么累,好不容易有一次相处的机会,硬生生被你打乱!”
许亦安一脸莫名其妙,叉着腰回骂:“你有病吧?明明是她自己说不去的,我又没逼她,你冲我喊什么喊!!!你这么喜欢她,去找你的好师姐啊!!!”
“我师姐就是比你好比你强,怎么了?”
“……”
温潮生听得晕头涨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悄悄拽起江幸川就离开了。
等吵得不可开交、哇啦哇啦半天的两个人发现身旁温潮生和江幸川的身影已经从营中消失了,许亦安这才安静下来,冲着段舒玄轻哼了两声,才小跑着追上去:“潮生哥哥,幸川哥哥你们等等我。”
段舒玄盯着许亦安欢快的背影,纠结了半晌,还是猛地跺了下脚追了上去:“你少打扰潮生师兄和幸川哥!老老实实跟着我得了!”
温潮生拽着江幸川大步流星的离开,两双大长腿最后还是甩开了许亦安。
一路上温潮生整个人活蹦乱跳,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惹得江幸川哭笑不得:“你这是解放天性了吗?”
“好不容易能出来呼吸几口大自然的新鲜空气,军营里的气氛太紧张了,让我缓缓~”温潮生走在江幸川前面,他笑着转过身,一边倒退一边看着江幸川低头寻找草药的认真模样。
夕阳在鬓边打下一道光影,像极了小时候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江幸川背着竹筐推开木门,满身皆是金色的余晖,单星云让温潮生叫小师叔,可他盯了半晌,却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哥哥”。
终于,温潮生停下来,然后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语气轻唤了一声:“哥……你是不是一直有什么事瞒着我?”
江幸川握着药锄的手微微一顿,土里的黄芪因没有掌握好力道而断了半截,他叹了口气,似乎在惋惜被自己破坏的草药,然后直起身,一脸无奈地直视温潮生:“我能有什么事儿瞒着你?”
顿了顿,江幸川有些嫌弃似的轻声说道:“还有,我都说过好多次了,别再叫我哥,差辈了……”
温潮生像被激起胜负欲的小孩子一般,嘀嘀咕咕在江幸川耳边吵个不停:“我小时候经常这样叫你的,你那个时候明明很喜欢的,我就叫,就叫!哥,哥,哥!”
江幸川直起身,轻抿嘴唇,哭笑不得:“潮生啊……”
“怎么就潮生啊,你以前都叫我阿年的。”温潮生继续不依不饶地跟在江幸川身边,叽叽喳喳。
连说带聊天忙活了一阵,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二人远路返回,没走多远突然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吸气声传来。
江幸川蹙眉,与温潮生对视了一眼便准备过去查探一下,刚迈出一步却被温潮生按住了手腕。温潮生摇了摇头,眼神里透出了一丝寒意,他放缓了脚步,贴着地面靠近。
声音越来越大,待拨开遮挡住视线的枝条,温潮生突然怔住了,眼神里的杀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不解与惊讶。
温余儿坐在案前,生无可恋地听着余思渊分析地势因素和作战环境,竟有些脑袋发沉,太枯燥了,她好像回到了景林堂每日昏昏欲睡、听着柳云今“之乎者也”的那段日子。
她揉着发扁的肚子叹了口气,举起手迟疑着打断了一句:“还有多久能讲完啊?”
余思渊正慷慨激昂地分析着,听到温余儿疲惫的声音,有些疑惑道:“你有事儿?”
“我饿了……”温余儿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余思渊一听这话才发觉到了饭点,他尴尬地收了地图:“是我忘了时间,那今天就到这儿,吃饭去吧……”
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热闹了起来,温余儿探头探脑地掀开帐帘,正好看见段舒玄抱着个人往回走,周围有不少将士在围观。
温余儿一愣,下意识以为是许亦安受伤了,可若是许亦安,为何没听到熟悉的吱哇乱叫的声音呢?
直到她上前,温余儿才发现段舒玄怀里抱着的原来是个陌生的女子。
“哎?这什么情况?你不是和温潮生他们在一起吗?”余思渊问道。
段舒玄没停下脚步,一边往营帐里赶,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潮生师兄和幸川哥在一起呢,等会儿再说,先看看这姑娘的腿,她摔伤了!”
此话一出,温余儿才发现,这姑娘的衣裙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发髻凌乱,整个人闷在段舒玄怀里一点儿动静没有,怕是昏死过去了。
温余儿急忙跑进江幸川的住所,将案旁的药箱拎上,又折返回去,人命关天刻不容缓啊!
此时不愿凑热闹的余思渊领着其他士兵去用饭了,而段舒玄已经将这受伤的姑娘轻轻安置在床上,还安慰着什么。
温余儿掀开帘子,脚下一滑,差点儿栽倒。
没晕过去啊?!还以为她快不行了,吓得自己这个着急劲儿……
温余儿得了空,瞄了几眼床上的女孩子,那姑娘长得倒是十分水灵,看起来大约十六七岁,她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眼圈通红,指尖轻攥着段舒玄的衣袖,不安地抖着。
温余儿见状开口道:“伤在身上,你是男子,在这儿不方便,我来给她包扎。”
段舒玄点了点头,然后对那姑娘轻声道:“姑娘放心,这是我师姐,她会医术的,定能保证你的腿无事。”
温余儿盯着一直紧拽段舒玄衣角的纤纤玉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拍着段舒玄的肩膀催促道:“舒玄赶紧出去,你留在这儿没有任何意义。”
“哦好。”段舒玄十分听话,不带一丝留恋转身离去。
温余儿按按这儿按按那儿,询问了半天伤处,最后沉默了。
搞了半天是腿上擦破皮了,渗了几滴血珠……看样子是摔倒的时候,被尖石头划破了,也没多大的事儿,怎么一直咬着嘴唇,还“嘶嘶”地倒吸着凉气,仿佛再不治疗就要截肢了一般。
温余儿满头黑线,忍着想吐槽的心情愈发纳闷:破了皮而已,怎么比许亦安还娇气,难道是并州谁家的小姐出来玩走丢了?
温余儿虽被这大小姐折腾的有些烦躁,但还是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待包扎完毕,她才恍然想起什么似的,急迫地收拾好东西,开口叮嘱了一句:“姑娘的腿并无大碍,先在这儿好好休息吧,稍后我去禀报将军,然后送姑娘回家。”
那姑娘见温余儿转身即将离去,才开口挤出一声蚊子般的动静:“多谢。”
“姑娘言重了。”温余儿回了一句便走了出去,她远远地看见余思渊和段舒玄在说些什么,于是将药箱放回江幸川的帐内便直奔那边的方向过去。
“我给你带了饭回来,赶紧去吃吧。”余思渊见温余儿走来提醒道。
“先不吃了。”
温余儿的表情有些严肃,惹得段舒玄有些担忧:“余儿姐,是不是许姑娘的伤比较严重啊?”
温余儿盯着段舒玄,脸色也有些古怪道:“许姑娘?你抱回来的这位许姑娘,她伤没事,只是我想问你一句,你带出去的那位许姑娘呢?”
“舒玄呐,许亦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