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惨陈清然
三百年前……
陈清然神色凝重的看着面前的两个碗。
十年来，他都很少有过这么纠结的时刻，不为别的，只因他面前的两个碗里，分别是一个硬馒头，还有半碗没有卤子的剩面条。
陈清然就这么蹲在地上，盯着面前的两个破碗。
他身上是早已经破破烂烂，露出不少黑棉絮的破棉衣，脚上的一双草鞋，在这数九寒天的破庙里，根本起不到任何保暖的效果。
而陈清然之所以纠结，是因为他旁边地上铺着的破草席上，正睡着一个同样穿着破破烂烂，脏兮兮一副乞丐打扮的瘦老头。
老人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了，他的呼吸非常微弱，不光胸膛看不见起伏，甚至如果不仔细听，连老人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他安安静静的躺在那一摊干茅草上，仿佛一个死人。
陈清然正在纠结，这两碗食物，自己到底应该吃哪一碗，而把另一碗留给那老头。
硬馒头和半碗面条，如果单从分量上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其中关窍，自然只有陈清然自己才知道。
他今天出去讨食的时候，挨家挨户的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一个好心的大婶给了他一个馒头。
许是看他瘦弱，当时那位大婶有些不忍的叹了口气后，又给他切了两片酱好的凉肉，此刻正在馒头底下压着。
而那半碗没卤的面条，是他在回来的路上，从一个狗嘴里抢下来的。连那狗吃饭的碗一起。
所以那面条上才没有卤子，因为都让那条大黄狗给舔干净了。
此刻他惆怅的看着那面条上有些亮晶晶的一层，也搞不清楚到底是那大黄狗残留的口水，还是面条本身所蕴含的水分，反射出的食物的光辉。
咕噜噜……
陈清然的肚子里传来清晰的抗议声，他看着那个馒头，重重的吞了一口口水。
“要不然就把这半碗面条留给他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这是狗吃剩的，况且，有的吃就不错了，他又没出去讨饭。对！出去讨饭的是我，多劳多得，那肉和馒头就该我吃！”
陈清然暗自想着，然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心中发狠，一把抓起碗里的馒头就要往嘴里塞。
可就在他仰起脖子，刚要把馒头捅进嘴里的时候，他的眼角刚好看到，破庙残漏的房顶的缝隙中，有几束阳光洒了下来。
金色的阳光伴着空气中飘飞的尘埃，形成了几条朦胧的光柱，正好有一束最粗最亮的光，照在了供台后的一尊神像上。
那神像本是一尊苍须长髯的老神像模样，本该是仙风道骨。
但因为连年的战乱，这破庙已经废弃很多年了，不管是供台，还是神像上，都已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那原本描金绘彩的老神仙像，现在看起来也是灰扑扑的，丝毫没有了往日的光鲜，甚至，还断了一只手。
可是，这束光照在神像的脸上，却恰恰让那老神仙看起来，分外慈祥，低眉垂暮，嘴角含笑，仿佛在注视着，这世间的芸芸众生。
“唉……”
陈清然收回目光，默默叹了口气，把本已经举到嘴边的白面馒头，又缓缓的放回了碗里。
他又冲那神像微微拱了拱手，算是简单的拜了一拜，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拜什么。
随后，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得，陈清然暗暗咬了咬牙，伸出手，朝他旁边躺着的那个老头的脸上扇去！
啪！啪！啪！
“张哥！醒醒哎！醒醒！该吃饭了！今儿你可算走了大运了嘿！”
这倒不是因为陈清然不知道尊老，按理说，以他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这么抽一个老头大嘴巴子，那是要遭天谴的。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老头一旦睡着，那就跟死了一样。
十年来，陈清然试过很多种方法，都无法把这老头轻易叫醒。除了扇他嘴巴子，一般来说，四五个嘴巴子下去，这老头准能醒过来，方便又高效。
啪！啪！啪！
“哎哎哎！我醒了哎！别打了！”
果然，那地上的老头一骨碌就坐了起来，揉了揉发疼的脸颊，又张张嘴活动活动下巴，这才看着眼前刚刚抽他嘴巴的清秀少年，说道：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走大运了？”
老人虽不是声若洪钟，但也称得上是中气十足。
再加上他刚才，从地上坐起来的那股子灵活劲儿，可以明显看出这老头身体硬朗的很，一点儿都没有刚才睡着时，那种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感觉。
“今儿个有肉！我早上讨来的！喏，这大白馒头给你，肉在底下，吃吧！”
说着，陈清然咽了咽口水，黑着脸把装着馒头和肉的碗“咚”的一声，墩在了老头面前。
“嘿哟嘿！那敢情好嘿！多久没见荤腥了这是！”
那老头倒是也不客气，就那样坐在草席子上，把自己散乱的花白头发往两边一撩，抓起馒头和肉片，就狼吞虎咽的往自己嘴里塞去，仿佛生怕吃慢了有人和他抢一样。
而且，就算碗里面明明是两片肉，他也丝毫没有分给陈清然一片的意思。
陈清然咬着后槽牙，看着老头甩着腮帮子的狂嚼，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忍不住开口道：
“慢点吃，可别这么多年的兵灾都躲过来了，最后倒让两片肉噎死！”
那老头闻言丝毫都不在意，手上和嘴里的动作也分秒不停，甚至在努力咽下一口食物的空档，还朝着陈清然假客气：“你也吃，你也吃呀！甭拘着！”
陈清然又眼神复杂的看了老头两眼后，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端起了那半碗狗吃剩的面条。
他本来想把最上边几根，疑似沾上了狗口水的面条捏出去扔掉，可是捏着面条的手指伸到一半，就又收了回来，索性一闭眼，“呲溜”一声，都嗦进了嘴了。随后，就是丝毫不亚于那老头的风卷残云一般的吃相。
毕竟，这年头，能有口吃的的确不容易，要是他这一顿扔了两根面条，等下一顿饿肚子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能把肠子都悔青了。
可就算他在珍惜，这么点食物也总归是片刻就吃完了。
那老头把空碗往旁边一丢，把嘴角残留的肉渣抹进了嘴里，甚至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而陈清然则从地上抓起一把干草，将两只碗里里外外都擦干净了，这才把它们都放到了一旁的墙角。
只吃了个半饱的陈清然，也往旁边和老头并排着的，一张破草席子上一躺，无奈的摸了摸自己仍然不很满足的肚子。不自觉的，又叹了口气出来。
为了躲兵灾和抓壮丁，多年的东奔西跑，再加上时常的饥寒交迫，让陈清然年纪轻轻的就拥有了八块腹肌。
只是这腹肌，不同于习武之人那种，虬结的块垒状肌肉，而是只有薄薄的一层，纯是瘦出来的。
“唉……张哥，你说这兵灾，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我怎么这么点背，又赶上个地狱难度啊……”
刚吃完东西，有点懒懒的陈清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老头聊着天，其实他倒是也没想真的得到什么答案，毕竟就算战乱真的结束了，他一老叫花子，这辈子其实也就这样了，意义不大。
可谁知道，那老头听陈清然这么问，“突”的就坐了起来。
“你等我算算啊。”
老头似乎是因为吃了肉，来了兴致，竟装模作样的翻着白眼，掐着手指头，学着那些算命先生的样子算了起来，而且嘴里叽叽咕咕的还念念有词，只是如果仔细听，就能听到，他念的分明是：
“早上吃肉晚上吃鸡！早上吃肉晚上吃鸡……”
陈清然默默翻了个白眼儿，打算不再搭理这个疯老头。
就在他听着那老头的仿佛催眠一般的念念叨叨，快要睡着的时候，老头竟然“啪”的猛一拍巴掌，大喊一声：
“成了！”